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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命讨好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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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电,她没办法做法官爱吃的早餐肉桂法国吐司,没办法洗衣服,也没办法用熨斗熨报纸,以免油墨因摩擦而沾在他的手指上。看到她端出的谷片、脱脂优酪和新鲜水果,法官大发牢马蚤说健康食物会要了他的老命。没有热咖啡使他们两个都很不开心。

  她灵机一动跑到隔壁的戚家,用昨晚遭窃的内幕消息跟厨子玛夏换来一保温瓶的现煮咖啡。她带着咖啡回到家平定了动乱。在两杯咖啡下肚后,她又有精神对付今天的问题了。

  只要能达目的,她不介意惹人嫌。用手机打了两通催促电话后,电力公司终于派来一辆维修车和一个动作慢吞吞的修理员。半个小时后,屋子恢复生机,他又慢吞吞地离开。

  马蚤扰电话公司比较麻烦。他们的客户服务极不人性化:在语音信箱留言可以节省时间,但必须放弃与服务人员对话的舒适;想等服务人员有空接听你的申诉,就得忍受被晾在一旁大半天。莎兰很固执,她的手机很轻,也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候。她的锲而不舍终于得到回报,电话公司的维修车在将近中午时抵达。

  电话线一修复,电话铃声就开始响个不停。法官的朋友全听说了昨夜的窃案,都想知道详细的经过情形。某个好事者打电话给法官的长子蓝道,蓝道又打电话给他的弟弟荣恩和妹妹蓓若。法官不介意让两个儿子知道,但看到女儿的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器上使他惊恐地皱起鼻子。蓓若不仅过度担心法官,她也是他三个子女中个性最强的一个。依莎兰之见,连装甲车都不是蓓若的对手。尽管如此,莎兰仍然真心喜欢她;蓓若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只是个性倔强。

  保险公司的代表抵达时,法官还在跟女儿讲电话,所以莎兰带他去看损害的情形,把申请理赔所需的资料交给他。她甚至有法官购买电视机的发票,这一点令保险公司的代表万分佩服。罗法官在这时一脸得意地走进莎兰的小办公室。

  “猜猜看谁打电话来?”他说。

  “蓓若。”莎兰说。

  “在那之后。幸好有那通电话插播,否则我到现在还在跟她说话。有个电视台记者想要来采访我们。”

  “我们?”莎兰茫然地问。

  “主要是采访你。”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阻止了抢案,你是年轻女子,你当的是总管。他想要知道所有关于当总管的事,他说那会是一篇极具人情趣味的新闻报导。”

  “太好了。”保险公司的代表瞎热心地说。“哪家电视台?”

  法官噘起嘴唇。“我忘了。”他在片刻后说。“那有什么要紧?但他们明天早上八点会到家里来。”

  莎兰隐藏起她的惊恐。她的日常工作将连续两天被完全打乱。但法官显然很兴奋有记者要来采访他的总管。他和他的朋友们都退休了,无从发泄与生俱来的竞争性,只能以打牌、下棋和吹牛来互比高下。这对他来说会是一大胜利。即使不是,她也无法拒绝。她虽然十分喜爱他,但从来不曾忘记他是她的雇主。

  “我会准备好的。”她说,已经在脑海里重组行事历,好让一切都能臻于完美。

  第三章

  他总是一边收看地方电视台的晨间新闻,一边喝热茶,一边看“伯明罕报”的财经版。他喜欢跟同事讨论社区与政治的最新情况。他对伯明罕及其附近发生的事非常感兴趣。这里是他的家,此一地区的发展关系着他的既得利益。

  山溪镇欣欣向荣。他很骄傲这座位在伯明罕南方的小镇,拥有全国最高的平均每人所得。原因之一是,许多医师在山溪镇居住以及在伯明罕地区执业。伯明罕已经从钢铁城市蜕变成重要的医学中心,医院数多到与人口不成比例;人们从全国和世界各地前来伯明罕的医院求诊。

  但山溪镇的居民除了医师以外,还有各行各业的精英。这里有祖传的富户,也有新近发迹的显贵。镇上有新盖的小房子,因为年轻夫妇看中山溪镇的名声,及其教育制度而前来定居。镇上也有豪宅和令过路游客瞠目而视的大庄园。

  他的家则是他的骄傲和喜悦。那栋灰色的三层楼石造建筑占地一万八千平方英尺,有六间卧室和八套半卫浴,四座壁炉都是真的,大理石全由义大利原装进口,北非长毛地毯是金钱所能买到的顶极品,游泳池有别致的岩洞造景和巧妙的水下照明。

  五英亩的土地环绕着他家;五英亩在地价昂贵的山溪镇是很大的一块地。他的土地有十英尺高的灰色石墙围着,锻铁大门护卫着入口。他还装有最先进的保全系统:监视摄影机、瓷砖开关、震动感知器、移动侦测器和温度感知器一应俱全。

  如果想要跟外界接触,他会出去;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草皮和泳池都有专门的公司整理维护。他雇用的厨子下午三点进来替他煮晚餐,煮好后立刻离开。早晨他喜欢独自喝茶看报和吃英式松饼。英式松饼是文雅的食物,不像许多人喜欢的培根、煎蛋和面包那样油腻脏乱。英式松饼只须放进烤箱里加热,事前不用别人替他准备,事后也没有脏乱得要收拾。

  总而言之,他对他的世界非常满意。更令他得意的是,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得到这一切。如果顺其自然,这一切都不会属于他。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看出父亲会做出一连串错误的决策而把家产败光,他不得不插手干涉。母亲起初很悲痛,但后来的境况反而更好,过了七年舒适的生活才因心脏病去世。

  能够为所应为十分令人欣慰。他所受到的限制都是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

  他一边看报,一边听电视新闻。他能够一心数用;如果有令人感兴趣的报导,他自然会注意到。每天的晨间新闻多半都是毫无意义的报导,他通常都不大理会。但偶尔也有略具创意的佳作,所以他总也还是会听着。

  “有没有想过家有总管是什么样子?”主播以悦耳的声音单调地说。“你不必是王室成员。事实上,山溪镇有户人家就雇用了总管,而且这个总管还是位……女性。广告之后请收看超级总管。”

  他抬起头,注意力被吸引住。总管?这个……有意思。他从未考虑雇用居家佣人,因为无法忍受隐私受到侵犯,但女总管是个引人入胜的构想。人们一定会热烈谈论,所以这段报导他非看不可。

  广告结束,主播开始导入主题,萤幕里出现一栋拥有花园绿地的都铎式豪宅。下一个镜头是一名深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身穿白衬衫、黑长裤和紧身黑背心,在用熨斗熨……报纸?

  “她的名字叫席莎兰。”记者说。“她的工作内容和一般人大不相同。”

  “油墨经过高温固着后就不会弄脏手指或衣服。”她俐落地低声解释,手中的熨斗滑过报纸,飞快地瞄了记者一眼。

  他触电似地直起腰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萤幕。莎兰。她名叫莎兰。那个名字跟她一样完美,典雅而不俗气。

  她的眼珠接近黑色,皮肤白皙柔滑,深色的直发往脑后绾成平整的发髻。他着迷地盯着萤幕里的影像。她……完美无缺。他很少看到如此完美的东西,但看到时一定要据为己有。虽然头发和眼睛都是深褐色,但她看起来并不像西班牙或少数民族的后裔。她只有一点点的异国情调,不俗丽,不肉感,只是完美。

  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不得不猛吞口水。她不仅脸蛋儿标致,动作也干脆俐落。他猜她从来没有格格傻笑过。

  下一个镜头是她的雇主,一位身材高瘦、满头白发、戴着眼镜、长方脸、鹰钩鼻的矍铄老人。“没有她,我就成了废人。”他兴高采烈地说。“莎兰处理家中所有的琐碎事务。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她都能应付。”

  “前两天有人侵入这栋屋子时,莎兰就应付自如。”记者说。“她趁窃贼抬着大萤幕电视离开时,绊倒其中一个人,独力遏阻了窃案。”

  镜头回到她身上。“电视非常沉重,他们失去平衡。”她谦虚地说。

  兴奋的战栗窜下背脊,他盯着电视等她再度说话,想多听听她的声音。下个镜头是她替年迈的雇主打开宾士轿车的后门,然后绕到另一边滑进驾驶座。

  “她也是受过防御驾驶训练的司机。”记者说。

  “她照顾我。”老人说,咧着嘴直笑。“偶尔还充当厨师。”

  镜头再度转向她。“尽量使雇主生活舒适是我的职责。”她说明。“如果他想在某个时候看到报纸,那么就算必须凌晨三点起床开车到别的地方去买,我也会去买来给他。”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人,但现在他好生羡慕那个老人。他怎会有像她那样的人照顾他?他更适合由居家特别护士来照顾。他怎么可能懂得她的宝贵与完美?

  镜头回到记者。“总管是非常专门的职业,进入这一行的女性寥寥可数。顶尖的总管都是由英国的总管学校训练出来的,他们的价码可不低。但对山溪镇的罗洛威法官来说,价钱并不重要。”

  “她就像家人一样。”老人说,最后一个镜头是莎兰放下摆着咖啡饮具的银托盘。

  她应该在这里才对,他激动地心想。她应该服侍他才对。

  他记得老人的名字:罗洛威。价钱并不重要,是吗?好,他们等着瞧。不管怎样,他都要得到她。

  罗法官满意地用手拍膝盖。“报导得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莎兰在收拾早餐桌时,挖苦道。“但六十秒的报导却花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拍摄。”

  “哦,你知道电视新闻都是那样:用一大堆底片拍摄,然后剪辑掉绝大部分。至少他们没有报错细节。我当法官时,每次发表声明或接受访问,至少都有一个细节被报错。”

  “这段报导够你在打牌时大肆吹嘘了吧?”

  他看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乐得很。“至少够我吹嘘上两个星期。”他承认。

  她忍不住微笑。“那么花再多时间也值得。”

  他关掉录放影机。“我要把这段报导拷贝给孩子们。”

  莎兰抬起头。“你要是乐意的话,我可以替你拷贝。我的录放影机是双磁头的。”

  “别对我说术语。”他警告,在退出录影带时摆摆手。“双磁头听来像需要动手术分割,但其中一个头会在手术时死亡的连体婴。我好像有卷空白带在书房里──”

  “我有许多空白带。”她总是准备了许多摆着,以防万一他需要。

  他把录影带塞进硬纸盒,在贴纸上小心翼翼写下:“莎兰电视访问”,然后把录影带交给她。

  “我今天就寄。别忘了下午两点和医生有约。”

  他露出执拗的表情。“我不懂为什么我需要再验一次血。我近来吃得比较健康,胆固醇应该下降了。”

  他的饮食比他知道的还要健康。制作他的法国吐司时,莎兰不仅使用低脂高纤面包,还用无胆固醇蛋制品和香草调味料来取代鸡蛋。她还在脱脂糖浆里加入适量的普通糖浆以免味道让他起疑。他同意吃素培根,但条件是要给他吃法国吐司。她每天早上都逼他吃新鲜水果。在厨子的通力合作下,她大量减低他食物中的脂肪含量而没有让他起疑。

  当然啦,他会把胆固醇下降归功于素培根而拒绝其他的改变。以机智胜过他是一场长期抗战。

  “两点。”她说。“你敢取消预约,我就告诉蓓若。”

  他双手插腰。“你的父母知不知道他们养出一个多么霸道的女儿?”

  “当然。”她自鸣得意地微笑。“名师出高徒。我是我爸爸亲手调教出来的。”

  “我就知道当初不该雇用你。”他嘟嘟囔囔地走向书房。“一看到应征信上写着出身军人家庭,我就知道你会是大麻烦。”

  事实上,他决定雇用她正是因为她出身军人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法官在海军6战队服过役。她的父亲官拜上校,后来因车祸严重伤及右臀和右腿而不得不从6战队退役;这一点深深打动了法官。

  她叹口气。她得多拷贝一卷录影带给她的父母。他们目前住在佛州的一个高级退休村,能把这卷录影带放给所有的朋友看会令他们很开心。母亲一定会制作拷贝寄给她的姐姐和两个哥哥,接着至少有一个哥哥会打电话给她说他的某个死党想跟她约会。

  幸好她人在阿拉巴马州,而一个哥哥目前在加州,另一个在德州。跟他们认识的人约会在距离上来说不可能。但她三十岁了,家人都开始担心她至今仍无意结婚生子。莎兰暗自微笑地摇摇头。她并不是独身主义者,只是眼前还在为她的“计划”努力。

  总管的待遇不低,能干的总管待遇更高。保镳总管的年薪超过十万美元,而她的年薪高达十三万美元。除了买休旅车和衣服以外,她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开支。每年她把大部分的薪水都攒下来买股票和债券,虽然目前股市低迷,但她仍然坚持她的投资策略。等她准备把“计划”付诸实现时,股市一定会回春。

  她绝不会离开法官,但所有的迹象都显示他没有几年可活了。她可以使他的胆固醇降低,但他的心脏病已经严重发作过一次,他的心脏科医师老友十分担心。他明显地比六个月前衰弱。虽然头脑清楚,但他这个冬季是一场病接着一场病生,每场病都使他的身体元气大伤。他可能还有两年好日子可过,除非心脏病再次发作,她心想,感到泪水刺痛双眼。

  等法官去世后,莎兰想用一年的时间环游世界。身为每两年搬一次家的军人子女,她渴望体会前所未有的新经验或新见识。她不想虐待自己,想要舒舒服服地旅行。她想要坐头等舱、住豪华饭店。有钜额的存款和投资作靠山,她可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在大溪地玩一个月也没问题。

  她喜欢她的职业,但想在毕生工作的中途休假一整年。她也想结婚生子,但在那之前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年。从大学时代起,她就努力避免和男生建立太深的感情,因为她很清楚没有男生会喜欢他的女朋友、未婚妻或妻子独自去环游世界一整年。

  父亲不了解她的渴望;经常被派驻世界各地的两个军人哥哥也不了解;姐姐认为她不趁年轻貌美时结婚是大傻瓜。大概只有母亲了解她浪迹天涯的渴望。

  但她的“计划”何时实现取决于罗法官,因为她打算照顾到他走完人生的那一天。

  因媒体报导而出的锋头结束,所有的笔录都做完,报告也都签了字,莎兰庆幸生活作息终于恢复正常。她喜欢管理大宅邸的日常挑战。虽然没有大批仆佣可监督,但房子本身需要不断的补给和维修,所以她必须保持警觉,防微杜渐。

  幸好法官的邻居、朋友和家人在两、三天后渐渐不再打电话来,因为星期三是她的休假日。星期三是一星期中最不忙的日子。她利用星期一和星期二处理周末的突发状况,利用星期四和星期五为法官的周末计划做准备。除了星期三以外,她还可以按照法官的活动表在星期六或星期日休假半天。她尽量配合法官的需要,法官也总是记得她何时休假。

  休假时,她大多去逛街和健身,偶尔也约约会。但次数很少,因为她不想谈感情。

  她在地下室装设了举重器和拳击吊袋,每天至少健身半小时和跑步半小时。时间较紧时,她不得不提早起床运动。她把维持良好的体能视为工作的一部分,但也喜欢感到自己结实有弹性和活力充沛。

  除了空手道和有氧搏击以外,她还练柔道和箭术,每周到当地的靶场练习打靶。她的枪法很准,但即使只是和自己竞争,她也要精益求精。好吧,她还想胜过两个哥哥。丹宁和诺亚跟他们的父亲一样是神枪手,她觉得有责任维持家族标准。每年耶诞节全家团聚时,她、父亲和哥哥们都会抽空到靶场比赛射击。赢的人可以得到那枚正中央有弹孔的安苏珊勋章。诺亚把一条金链子穿过弹孔,如果他或丹宁赢了那年的比赛,他们真的会愚蠢地在不执勤时把勋章挂在脖子上到处炫耀。就像莎兰高傲地告诉他们的那样,她和父亲才没那么没水准。

  她没有戴那条勋章项炼,而是把它收在珠宝盒里。令两个哥哥惊愕的是,她连续两年赢得它。由于丹宁是6军突击队员,诺亚是海军6战队两栖侦搜队员,所以他们把射击比赛看得很重。仔细想想,在看过录影带后,他们可能就不会要某个想认识她的死党打电话来,因为他们不会愿意让死党知道他们的小妹枪法胜过他们。

  莎兰可以肯定她会在和他们的死党谈话时,不小心提到勋章的事,但哥哥们绝不会相信她是说溜嘴。

  所以星期三上午,在修完趾甲和涂上深粉红色的指甲油之后,她照例到健身房练拳。男生或许不喜欢被粉红色趾甲的裸足踢中,但那副景象绝对会使她情绪昂扬。修理人可以很单纯,也可以很有风格,而她向来喜欢有自己的独特风格。

  练完拳、梳洗干净后,她到高峰购物中心吃午餐,逛了一会儿街,然后到一处户外靶场练习枪法。只有平民使用这座靶场,警察有他们自己的靶场。当地也有一座室内靶场,但练习不能老是在室内,否则到了户外就会被瞬息万变的天气和光线状况难倒。

  虽然只是三月中旬,但天气已经像春天般温暖。绿草如茵,枝叶扶疏,繁花盛开。在阳光灿烂的南部这里,冬季只有月历上说的一半长。气温低时也会有冰雪,但冬季对南部的影响大多不深,只够使树落叶和草地枯黄。经过大约六个星期,通常到了一月中下旬,草木就开始萌芽。三月时,草地林间处处可见盛开的白梨花和黄水仙。总而言之,这里很适合居住。莎兰还记得在父亲的某些驻防地,她的外套好像一穿就是半年。那种说法当然太夸张,但他们确实度过好些漫长寒冬。

  抵达靶场时虽然微风翦翦,但气温已高达摄氏二十四度,所以即使穿着凉鞋和短袖针织上衣,微风吹拂也很舒服。气象预报说冷锋将在今夜带来雷雨使明日的气温骤降,但目前的天气可说是风和日丽。

  她缴交费用,选定标靶,戴上护耳套,走向她的席位。靶场是挖掘山坡建成的,所有射偏的子弹都会嵌入六公尺高的土坡里。成捆的干草堆叠在四周作为预防流弹的加强措施,但从她来这里练习起都还没有看到任何意外。练习射击的人通常都很注重自身和他人的安全。

  打到第四发子弹时,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背后。她专心地打完子弹,退出空弹匣,按下按钮收回靶纸,然后转身面对访客。

  认出来者是何人时使她心头一惊。她脱下护耳套。“警探。”她说,不知何故就是想不起他姓啥名啥。“抱歉,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寇堂生。”

  “对,抱歉。”她再度道歉,没有辩解说自己那夜心绪恍惚。她是心绪恍惚,但绝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惊魂甫定或在打电话。

  除了没穿外套,他和上次一样穿着皮靴、牛仔裤和圆领衫。蓝色圆领衫绷出宽阔的肩膀、粗壮的二头肌和结实的胸肌。她没有猜错,他的肌肉发达却不僵硬。

  直视他的眼睛会很困难,因为她的视线不想往上移那么多;脖子以下的他绝对养眼。

  标靶回到他们面前,他伸手取下靶纸端详。“从你到达起,我就在注意你。你的枪法不错。”

  “谢谢。”她开始填装子弹。“你在这里做什么?警察通常都在自己的靶场练习。”

  “陪朋友来。我今天休假,所以到处逛逛。”

  天啊!她不想知道他的休假日是否正巧和她相同。今天的他似乎比较友善些,但她还没有看到他的脸放松成任何类似微笑的表情。她评估地瞥他一眼。光天化日下,他的脸孔依然粗犷,五官好像是用电锯而不是雕刻刀凿刻成的。至少他刮干净了胡子,但那只使得下颚的坚毅线条更加明显。他绝对不是什么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你每个星期三休假吗?”真要命,她希望自己没有问,她不须要知道。

  “不,我和另一个警探交换。他有紧要的案件在办。”

  谢天谢地,她心想。她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约男人,但这次很可能会忍不住那样做,即使他似乎心如铁石。她知道她不会喜欢男人跟她约会只是为了她的身体,所以她不打算让自己做出那种令人反感的事。

  “你可以开枪打他们。”他粗暴地说,突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她差点吃惊地眨眼。他的蓝眸冷的是窃贼。

  “对。”她说。

  “你为什么没有开枪?”

  “我认为当时的情况不须要用到致命武器。”

  “他们两个身上都带着刀子。”

  “我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们也没有威胁法官或我;他们甚至没有上楼。如果情况发展到让我认为我们的性命有危险,我自然会开枪。”她停顿一下。“对了,谢谢你没有把我受保镳训练的事写进报告里。”

  “那与窃案无关。报告也不是我写的;那不是我的案子。”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报告是公开的纪录,电视记者会立刻注意到她的保镳身分。但记者在访问时没有问到那类的问题;她和法官当然也没有主动提起。女性总管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让人知道她身兼保镳不仅会使她失去优势,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你的语音,”他说,锐利的目光继续盯着她。“警察背景?”

  他说起话来总是这样下句不接上句吗?但她很清楚他的意思。警察说的是特殊语言,有特定的措辞用语,就像军人一样。在军人家庭长大的她仍然把其他人视为平民;跟平民相处时,她会自动把措辞调整得比较口语化。但与寇警探在一起,她又自动恢复军人语体。

  她摇头。“军人。”

  “你以前是军人?”

  “不。家父退伍,两个哥哥现役。如果我说出脱靶或满靶那类的话,我是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军种?”

  “老爸海军6战队,诺亚海军6战队,丹宁6军。”

  他点个头。“我曾经身为6军。”

  不是“在6军服过役”,而是“身为6军”。措辞上的微小差异代表的却是态度上的迥然不同。有些人从军是为了教育机会,服役期满就退役。会说“身为6军”的人,是那种报效国家的职业军人。但寇警探太年轻,不可能是在服完二十年终身役后进入警校,然后在警界爬升到警探。

  “多久?”

  “八年。”

  她一边思索,一边更换靶纸。八年。他为什么离开军职?她知道他不是被踢出来的,否则他不可能进入山溪镇警局服务。他是不是像她父亲一样受了伤而难以继续?她瞥向他强健的身体。不,她怀疑是那个原因。

  她没有多问,唯恐交浅言深;何况,她也不确定她想要加深两人的交情。别自欺欺人了,她当然想进一步认识他,想知道在那张扑克脸和那对警察眼后面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但话说回来,她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除了令人垂涎的身体外,他的某种特质引起她强烈的反应。来电也罢、荷尔蒙作祟也罢,她只知道他可以影响她,使她明知不可为而为地与他交往,妨碍到她的工作和计划。

  也许不去追他是傻瓜,也许性情乖戾的他是她可以爱的男人。她该坚持她的“计划”,还是该去追猛男?

  抉择,抉择。

  她暗自苦笑。她在这里心中煎熬,他说不定对她毫无兴趣。他说不定结了婚,孩子都有五个了。

  别自寻烦恼了,她劝自己。如果他单身,又对她有兴趣,等他采取行动时,她再来决定怎么做。

  打定主意以后,她戴上护耳套。他也戴上护耳套。她左手持枪,右手握住左腕,从容不迫地射完弹匣里的子弹。她习惯了挑剔的观众,例如她的父亲和哥哥,所以寇警探在场并不令她困扰。

  他脱下护耳套,看着自动送回装置把标靶滑向他们。“你这次用的是左手。”

  天啊!他真是观察入微。“我至少花一半的时间练习左手开枪。”

  “为什么?”

  “因为我认真看待我的工作。在危机中,我必须在右手受伤时,仍然能够保护雇主。”

  他等标靶回到他们面前,然后取下靶纸端详。她的左手枪法几乎和右手一样准。“你为一个你不认为真的会实现的恐吓努力训练。”

  她耸耸肩。“我不是受雇来倚靠机率,我是受雇来准备就绪。就这样。”

  “喂,医生!”

  他的视线转向一整排的射击者,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我想我的朋友要走了。”

  “医生?”那个绰号令她吃惊。

  “说来话长。”他似乎无意解释。“席小姐。”他点头告别,在她回答前走开。

  他的朋友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家伙,身穿牛仔裤和圆领衫,头戴棒球帽。他把一叠靶纸拿给寇警探看,大失所望地摇着头。寇警探检查手枪,熟练地重新装弹,然后走向射击线,夹上一张新的靶纸。

  莎兰没有观看。她有自己的练习要完成,于是用左手在不同的距离射完三个弹匣。等她转头看时,寇警探和他的朋友已经走了。

  第四章

  确定瑞克的新手枪真的是烂货后,寇子和好友去瑞克买枪的枪械店。瑞克激动地向老板抗议了将近一个小时却没有结果。他买了枪,枪登记在他的名下,登记书在他购买的那天就寄出去了,所以他只能找制造商要求退货,不然就是把手枪卖给另一个不识货的傻瓜。

  他们转往一家小酒馆提早吃晚餐。

  “替我叫杯啤酒,好吗?”瑞克说,走向洗手间。

  寇子坐到一张高脚凳上,点好餐饮。瑞克回来时,他已经在喝咖啡了。

  “在靶场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真标致。”瑞克坐到他旁边的高脚凳上。“你在跟她交往吗?”

  寇子缓缓转过头,用素不相识的目光冷冷地注视他的好友。“你是什么人,我又为什么要在乎?”

  瑞克赞赏地咧嘴而笑。“装得真像,差点吓到我了。这招可不可以偶尔借我用?”

  “请便。”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在跟她交往?”

  “没有。”

  “为什么没有?她有丈夫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那么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没有?”

  “没试过。”

  瑞克摇头,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你得振作起来,老弟。虽然离婚令你吃足苦头,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应该飞去采下一朵花了。”

  由于瑞克离过两次婚,目前正在物色第三任妻子,所以寇子怀疑他在女人方面的忠告有任何价值。瑞克擅长吸引女人,却不擅长留住她们。但他是死党好友,所以寇子没有点破。“给我时间。”他平淡地说。

  “拜托,都已经一年了!”

  “也许我需要一年半。何况,我有约会。”

  “但都没有结果。”瑞克嗤鼻道。

  “我不想要有结果,我只要性。”他阴郁地凝视着咖啡。他当然想要性,问题出在如何获得。提供一夜情的女人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型,水性杨花的女人对他向来毫无吸引力。真正吸引他的是天长地久型的女人,而天长地久并非他现在所需要的。

  并不是他无法忘情莎侬。发现她与医生同事有染的那一刻起,他对她就死心断念了。但离婚的过程令人心寒;她什么都要争,好像要惩罚他胆敢不要她。他不了解女人,至少不了解莎侬那种女人。如果不是想离婚,她为什么要搞婚外情?难道她以为他不介意戴绿帽吗?他当然介意,所以在发现她红杏出墙时立刻挥剑斩情丝,而她的反应却是近乎疯狂的报复。

  他尝试公平相待。他不是笨蛋;发现她有外遇后,他立刻把他们共同帐户里的存款提领出一半,到另一家银行开立他的个人帐户把钱存入。他还注销他替她办的所有信用卡附卡,那不会使她用钱不便,因为她有自己的信用卡。但她还是在发现时大发雷霆。他猜她是在被他撵走后,企图用他的附卡消费时发现的,所以注销动作是正确的。

  他可以抢在她之前诉请离婚;但她反诉离婚和争取一切:房子、车子和家具,还要求他支付上述房子、车子和家具的帐单。尽管她在医院管理部工作的薪水比他的警察薪水多,她还是要求他支付赡养费。

  莎侬聘请的离婚律师是以焦土策略出名的狠角色。不过,多亏请到一位精明的律师,和遇到一位更加精明的女性法官一眼看穿莎侬,寇子才没有全盘皆输。听说法官是女性时,寇子心想他死定了,但他的律师微笑向他保证这场官司会很好玩。

  寇子绝不会以好玩来形容离婚诉讼,但就他而言,结果令人宽慰。由于他们没有子女,所以法官按收入比例来分配所有财产。他们两个都不想要房子,所以她裁定出售房子清偿贷款,若有剩余再分配给两人。由于莎侬的薪资是他的两倍,所以他所分得的剩余利润是她的两倍,因为她比较有能力购买另一栋房子。判决下来时,寇子看到莎侬气得满脸通红。裁决显然不符合她的期望。她开始气呼呼地跟她的律师低声说话,使得法官敲槌命令她闭嘴。

  莎侬得到她的轿车,寇子得到他的货卡,家具则由两人均分。他不要床,因为他怀疑莎侬和她的医生在那张床上偷过情。但等搬入新买的房子时,他至少有椅子可坐、有桌子可吃饭、有碗盘可用、有电视可看,以及有一张新床可睡。在收到售屋所得后,他逐一汰换他和莎侬共同拥有过的一切,连一个杯子、一副刀叉或一条毛巾都没有留下。

  他只希望不愉快的回忆跟那些物品一样容易摆脱。

  最糟糕的后遗症是,莎侬使他怀疑自身的判断力。他爱她,想要和她白头到老。他们原本都已计划好了:虽然他在全州待遇最高的山溪镇警局有份好差事,但在她以惊人的速度取得医管学位和谋得高薪职位后,他们计划让他辞职到医学校就读。仔细回想起来,他不得不怀疑莎侬只是特别喜爱医生。他在军队里受过一些医学训练,也喜欢那种挑战,但在山溪镇警局工作两年后,他明白自己喜欢当警察胜过当医生。

  也许莎侬就是在他改变抱负时开始变心。也许她渴望的是大把的钞票和炫丽的宴会,当他两者都无法给她时,她就毫不顾忌地到别处找寻。但他以为她爱他,无论他手里拿的是手术刀或警枪。他为什么没有看出事情不太对劲?万一他又犯相同的错误呢?他能够一眼看穿嫌犯的底细,却猜不透妻子在想什么。如今,他无法相信自己不会又挑中和莎侬同一类型的女人,不会直到绿帽再度罩顶才看清真相。

  “你又在沉思了。”瑞克说。

  “我擅长沉思。”寇子咕哝。

  “熟能生巧。啊,难怪了,你连啤酒都没点一杯给自己。如果只能喝咖啡,我也会陷入沉思。”

  “我等吃东西时再喝。我要开车,记得吗?”

  “提到吃东西,我肚子好饿。”瑞克四下张望,看到一张空雅座。“我们移到那里去叫点东西来吃吧。”他带着他的啤酒滑下高脚凳。寇子拿起他的咖啡,比手势告诉酒保他们的去向,然后到雅座加入瑞克。

  “你在哪里认识她的?”瑞克问。

  “谁?”

  “谁?”瑞克模仿他的口气。“靶场的那个女人。那个手里拿枪、细腰俏臀的女人。对了,那个包在牛仔裤里的俏臀看得我心跳差点停止。”

  “她工作的那户人家上个星期遭窃贼闯入,我为她做笔录。”

  “你上个星期才认识她?那么还有希望。你要约她出来见面吗?”

  “不要。”

  “为什么不要?”瑞克问,提高了嗓门。女服务生走过来,他突然住口,翻开菜单。寇子点了汉堡、薯条和啤酒。瑞克考虑再三后点了相同的东西。女服务生一离开,他就靠过去重复道:“为什么不要?”

  “天啊!你简直像跳针的唱盘。”寇子不耐烦地说。

  “你觉得她不够辣吗?”

  他叹口气。“够辣。”事实上,他觉得她辣得要命。问题是,他已经在男女关系的战争中受到三度灼伤,没有多余的皮肤供下次战败使用。还没有。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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