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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陌生人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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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竹告诉她:“上天台去了。我们在那里商量,替你在地砖上铺一张地毯。”

  “夏竹!”

  冰蕊听了深感不安,制止夏竹。蝶茵不以为意,反而歉然说:“抱歉……他那里不方便……。”

  “我担心你会过度,连身子都起不来,站不直。别的倒不在乎。”

  夏竹笑着糗她,冰蕊又是叫说:“夏竹,不要这样!”

  “抱歉。冰蕊、夏竹,我很爱他。”

  蝶茵诚挚地轻声告诉她们,然后抱着凝满水珠的水瓶,走进她的房间,把门带上。

  蝶茵站在柜抬前,从镜子中端详自己。

  一对雾蒙蒙的、单眼皮斜斜翘起的眼睛,连自己都无法否认,它们深深地映照着情欲膨胀氾滥的昏慵和倦懒。

  戈承坚说,她与众不同的丹凤眼将他勾魂慑魄,尤其做爱时,所有的情爱缱绻和贪恋销魂都在其间泛漾波动,翕合之间尽现原欲狂燃的欲生欲死……。

  戈承坚说,他要为此写一首歌,曲名叫feathersofdesire,羽之欲。

  第一句就是:夜是冷的,你是暖的。

  然后他没再写下去,又趴到她身上。

  他说他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他就无法抑制自己。

  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有很多时间胡思乱想。只不过,天马行空的逍遥自在都变质了,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他。于是,太多的空闲成了苦刑,尤其当她苦等,而他却失踪了。

  “这几天我要进录音间。”

  他只交代这么一句,人就不见了。起先两二天,蝶茵并不在乎,虽然她分分秒秒都想他,她幻想着他忽然出现在柜抬前,或在公寓内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但是他真的失踪了,没有问候,没有连系,就把她悬空地丢着。

  她开始找他。唯一的管道只是他的电话录音。一再听到的,都是那一句:“我是戈承坚,请留话。”

  她想到的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死了,一个是他离弃她。

  扩音器竟然播放起rap!

  这么有品味的百货公司,竟然会放送这种吵死人的音乐!她彷拂看见一个紫色厚嘴唇的黑人伸出几百呎长的舌头,对准她的脖子抛过来,一圈一圈缠绕,几乎把她绞死!

  她忍无可忍,丢下柜抬去打电话。

  “潘小姐吗?你今天有没有空?”

  她再也不能等待地需要找一个代班。

  潘小姐说她没空,她是一个夜间部的专科生,晚上要考试。

  “那你能不能帮我找别人?”

  她吼叫。

  等到代班的太太一到,她立即离开了那几百条领带和绕舌歌,大步跑回到公寓。

  天玉街三十八巷的风光不再诗意旖旎。她匆匆穿过它,像火焰在两侧追赶一样疾跑。

  冲进公寓,急切地在每一个角落搜索,没有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也没有任何他曾经出现的蛛丝马迹。

  她把自已抛到床上痛哭起来。

  “小戈,你在哪里?如果你不是死了,我也要杀了你!”

  她撕扯着床单哭喊,直到精疲力竭。然后,她支撑起自已,到客厅找出电话号码簿。厚厚的一大本,按图索骥打到每一家唱片公司。

  “宝丽金吗?请问有没有位戈承坚在哪兄?”

  “飞碟唱片公司吗?我想找一个叫戈承坚的琴师。”

  “乡城吗?”

  “英伦唱片?”

  “上格?”

  每一个丢给她的回答,部使她确定自已是一个白痴。

  然后,她想打给每一个警察分局。

  “士林分局吗?请问这几天有没有车祸的报案?我在找一个叫做戈承坚的人……。”

  她再也说不下去,挂掉电话又开始啜泣。

  不,她再不能独自承受下去,她得回去找夏竹。

  夏竹在地下层的咖啡吧后面正忙碌着。

  蝶茵远远站着,看她全神贯注煮着咖啡。

  全神贯注着的夏竹美极了。她一心意爱着咖啡,曼特宁、蓝山、卡布基诺、哥伦比亚、夏威夷kona……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和咖啡恋爱,完全没有烦恼人蝶茵看了她很久,夏竹浑然不觉。

  她终于靠近吧抬边上去,张口叫了声迷述离离的:“夏竹……”

  夏竹停手抬眼一看,是失魂落魄、泪眼汪汪的蝶茵,失声低喊:“蝶茵!你怎么啦?”

  她当然知道蝶茵的重重心事,只是没想到状况是这么严重。

  “你等我”下,蝶茵。“

  夏竹把咖啡壶里的咖啡倒出来,对身旁的另一个师傅交代几句,脱了围兜走出来。

  “走,我陪你出去透透气。”

  她挽着她走出百货公司,往二0六公车总站的方向走。那里的店家少些,另一侧路边停满了休息中的大巴士。

  “夏竹,小戈死了!他一定是死了!”

  蝶茵恍恍惚惚地哀泣着,手心沁着冷汗。

  “不会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那么他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我太烂,所以他这么快就玩腻了?他不是一个好男人,我的直觉早就告诉我……夏竹,我活该倒楣,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蝶茵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哭喊。

  “冷静一点!蝶茵,事情不至于这么糟,你太紧张了!”

  “他不要我,也得把话讲清楚!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应该不是这样。很多男人对交代行踪并不重视,他们认为给你的讯息已经很足够了,也认为女人不会揪着一颗心等他,不能安心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夏竹尽心地宽慰她。

  “是吗?是我太焦虑了?是我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他这样消失掉是正常的?

  是我自己不正常?“

  蝶茵仿佛就要崩溃掉了。

  “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放轻松一点,至少你希望知道答案,那么你就得吃饭、睡觉,活下去,对不对?”

  蝶茵听了,沉思片刻,咬咬牙道:“对,我要撑着,看他到底想怎么说。夏竹,你回去上班吧,不用再陪我。”

  “你不回去?”

  “我找了代班。这个饭碗,迟早也要砸掉。”

  蝶茵重重叹了一口气,掏出面纸擦干脸颊。

  夏竹沉重地凝视了她“会儿,简单叮咛一句:”别乱跑。“

  然后,依依离去。

  一直到收工,夏竹都没能为她的客人全心全意煮上一杯咖啡,她的心挂在蝶茵身上。

  独自回到了公寓,却发现蝶茵沉睡在她自己的床上,枕边搁着一大捧粉色的玫瑰。

  浪子回头了。

  夏竹露出放心的微笑,轻轻把门带上要走出去,却惊醒了蝶茵。她几乎是反射一般喊着:“小戈!”

  “蝶茵,是我,抱歉把你吵醒……。”

  夏竹深觉过意不去,她知道蝶茵有太多日子不曾好睡。

  蝶茵已经完全清醒,坐起身怅然若失反问道:“我以为是小戈回来了,是你!”

  “他不是回来了?”

  夏竹看着那束玫瑰。

  “没有。他只是把花搁在门口。”

  蝶茵拿起那东花,像亲吻戈承坚一般亲吻花朵,又喃喃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故作神秘?再忙,也可以当面说一声。等他回来,我要告访他我不喜欢这种捉迷藏的游戏。”

  她脸上浮着梦幻般的微笑,幸福地陶醉着。

  “你是应该和他说清楚。这种风格让人很难苟同。”

  夏竹摇摇头,带上门走出去。

  等到冰蕊回来,她立即把状况告诉她:“那个戈承坚没有出什么意外,给蝶茵送了一把花来,人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可怜的痴情女子正抱着那把救命的玫瑰在房闲沉沉入睡!“

  “哦?他怎么可以那样?开这种玩笑?蝶茵都快跳楼了!连我都觉得日子不好过,怎么可以这样故作神秘嘛?”

  冰蕊如释重负叹息一声,可却又大不以为然地怨嗔着。

  “是啊,蝶茵被他整惨了。”

  “这种人真可恶!要是我,再也不理他,敬鬼神而远之!”

  冰蕊忿忿不平说着。

  数天之内,玫瑰仍旧持续送到,而人,仍是杳如黄鹤。

  三名女子既喜且怒,只有蝶茵另有甜蜜和宽容。

  又一个深夜,冰蕊回家见不着夏竹与蝶茵,却听见蝶茵房内又传出一阵强过一阵的春情呐喊。

  她登上天台,找到了夏竹。

  “他回来了?”

  冰蕊问。

  “嗯。槁木逢春,百花盛开,一片欣欣向荣。”

  夏竹云淡风轻笑道。

  “她们没吵架?没追究?没理论?”

  冰蕊感到不可思议。

  “罂粟是毒花,可也是仙丹妙药,看什么人去吃它!蝶茵也许并不真正那么痛恶戈承坚的方式!”

  “你是说,蝶茵完完全全原谅了他,忘记了这一段日子的水深火热?”

  “有的人擅长神出鬼没的游戏,认为那是一种剧烈的兴奋剂,正好,蝶茵也许有同样的想法。戈承坚躲起来,让蝶茵如痴如狂地想他。他每天给她送三打玫瑰,把小别的激情炒到沸点。剧本正是这么上演着,不是吗?他是一个调情高手!”

  “是吗?夏竹,我该不该告诉你一件事?”

  冰蕊哀伤地问。

  “你说啊。”

  夏竹催她。

  “如果那些玫瑰完全与蝶默和戈承坚无关,你是不是会对他们的爱情重新评估?”

  夏竹细思冰蕊的话,停顿许久才说:一难道蝶茵所沉迷的游戏只是一场误会?这其中难道还另有曲折?“

  “我只知道那些玫瑰和我在唱歌的地人所收到的玫瑰一模一样。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数量、同样的包装。那绝对不是戈承坚经手的。”

  冰蕊神色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蝶茵本来毫无上工的打算,夏竹硬是在外面把房门敲得像要垮下来才停手。

  “夏竹,你做什么?”

  蝶茵把门拉开小缝,呻吟一般问道:“上班哪,难道你就此在家吃自己?”

  夏竹没好气说着。

  “噢夏竹不要管我,我精疲力竭,好累好累。”

  蝶茵说着要把门带上,夏竹死命顶着,厉色道:“不成!你令天一定得去上班!留在这里只有死得更快更难看!”

  冰蕊不知道夏竹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但她也认为蝶茵的生活过得实在太不健康了,于是帮腔道:“蝶茵,你还是去上班比较好,和夏竹一起去吧!”

  “啊,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真的好累!”

  蝶茵拗不过她们,拉长嗓音呻吟着,但已决定去梳洗更衣,和夏竹一起出门。

  她一边套上牛仔裤和线衫,一边摇动沉睡中的戈承坚。

  “小戈!小戈!我去上班了,你别乱跑,听到了没有?”

  戈承坚抱着大枕头俯卧着,动也没动。

  “小戈——,等我回来,不要乱跑,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蝶茵恋恋不舍,拚命摇撼他,揪他的耳轮子。

  “走吧,蝶茵,我看连八个相扑力士都抬不动他,你还担心他跑掉?”

  夏竹等在门外,催促着。

  “唉,走吧。”

  蝶茵长叹一口气,洗了脸和夏竹一起去上工。夏竹却在午后独自回到公寓,猛敲蝶茵的房门。

  她不屈不挠,直到把戈承坚叫醒。

  他下半身包了一条毛巾被,把头伸出来,皱着眉、眯着眼不耐烦地问:“谁啊?做什么?蝶茵到哪去了?”

  夏竹料到有此镜头,早把眼珠子吊向天花板,不动声色对他说:“请你先把衣服穿上。”

  说完,她退到客厅等他。

  磨了几分钟,他才慢吞吞走出来,嘴里叼着香烟,上身穿件前后挖空,露出半个胸膛的黑背,下身挂件白短裤,一腿又卷又密的长毛,带点自然卷的长发技在肩上。

  “你是谁?那个煮咖啡的专家?”

  他睡意全消,潇洒地睨着她。

  “傅夏竹。”

  她修正他对她的称呼。

  “我知道。蝶茵哪里去了?”

  他吐出一口烟,不在乎地问。

  “你这一段日子到哪里去了?”

  夏竹反问。冷不防地,他差点被烟呛到。

  “你问我到哪里去了?”

  他的神情复杂得很,集意外、不可思议、荒谬及好笑于一炉:“是蝶茵叫你来盘问我?”

  他坏坏地笑了出来,扬起了左眉瞅着她反问。

  “问你的人是我!我就站在你眼前,难道你还不能确定?”

  “噢,没错,我是胡涂了。但是,你为什么要问我去哪里?我需要向那么多人交代行踪吗?”

  他有趣地看着她,打量她,一个和蝶茵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帅气、灵俊,一双慧眼灼灼逼人,风格独具而深赋个性。

  “当然需要,万一蝶茵死了,我得找你回来收尸。”

  夏竹把话说得极重,他却是一脸不在乎,笑着说:“傅夏竹,你很有味道!我说的,不是咖啡的味道!”

  “你果然很擅长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很擅长捉迷藏!戈承坚,你给我说清楚,你对蝶茵有什么打算?”

  夏竹不甘示弱,毫不放松。

  “打算什么?咖啡专家,你的问题还真不是普通的奇妙!”

  戈承坚把烟蒂射到墙角的垃圾筒里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伸了一个不能再大的懒腰。

  夏竹踱到他跟前,毫无保留地看着他,冷笑道:“你那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手法也许自以为很高明,没错,也许对蝶茵和其他的女孩子很管用,我可是看多了,蝶茵是个死心眼,fallinginlove就等于是沉到水里去,再也不懂得浮上来。我警告你不要用那一套若即若离的招数玩弄她!”

  戈承坚听着听着,跳了起来,对着她的脸说:“你在说什么?傅夏竹,你凭什么污蔑我,把我看得那么扁?你以为我是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道德重整专家?”

  “你根本只是在用手段,根本没有真心!蝶茵会被你害死!”

  “你为什么老是咀咒蝶茵?还巴望我给她收尸?我爱她,我们相爱,互取所需,你懂什么?道德重整尊家!回去开发你的咖啡新品种吧!”

  “戈承坚!你-”

  夏竹承受长串无情的抢白,脸上泛出一层青筋,气得说不出话来。

  戈承坚叫嚣完,从短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支点燃,猛吸两大口,想让情绪平静下来。

  “吸烟?”

  他想了想,还是问夏竹一句,把烟从烟盒里抖出一支来,递向夏竹。

  她吁了口气,抽去一支烟,他立即凑过去替她点燃。

  他偷觑着地吸烟的样子,暗自欣赏赞叹。蝶茵怕烟味,而他一向欣赏会吸烟的女孩子,夏竹的强悍、率性、个性美,使他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火爆的气氛在尼克了的缓冲下沉淀了下来,夏竹终于再开口:“我真的弄不懂,蝶茵有什么能承受你的方式,在你回到身边的时候把所受尽的折磨都忘得干干净净?你知道她有多焦虑吗?”

  “我搞不懂你们女孩子怎么想的!我告诉过她了,我要离开几天!这还用多费什么唇舌吗?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地想那么多!男人又不是一条狗,让她拴在看得见的地方打转就可以过日子!”

  他苦恼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不同的人解释同样的理由。

  “你没有别的女人?”

  夏竹啧吐着烟,定走看他。

  “……”

  他竟然不回答。

  “秀辛吉那一套,你尽得神髓。”

  她不屑地笑。

  “什么意思?秀辛吉已经过时了。”

  “穿梭外交永远不会过时!从这个女人身边消失,在那个女人身边出现,神龙摆尾,无往不利!”

  “夏竹,你不要瞎办,蝶茵醋劲很大。”

  “那你好白为之,并且,别害死她,别害她失业。算我拜托你。我请问,你养得起她吗?如果她丢了工作?你每次神龙摆尾,她就失魂落魄,你再玩”次,她铁铁定得走路!“

  他不停按响手指关节,显得英雄气短。这个传夏竹稳抓他每一条小辫子,连他口袋里剩下几个硬币都知道。

  “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吃苦的。一技在身,纵横四海,鸢飞鱼跃,尽情挥洒,怕他说得豪情万丈,踌躇志满。

  “这个我不管,我只求你善待蝶茵。”

  他捻熄了烟蒂,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的表情让她极为泄气。

  她准备要离去,再说:“还有,玫瑰的行情你知道吧?要是蝶茵再收到玫瑰,你可刖说溜了嘴?”

  他瞠目结舌,两道眉毛都斜飞了出去,就不出话来。

  “我还是把话讲明白一点。蝶茵那一屋子玫瑰都是你送的,那是你们的游戏内容之一,别忘了。”

  看他一头雾水,她耐着心告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快步走下公寓,他站到窗边去看她。

  渐行渐远地,她的身影很快在树荫下消失。

  他想起了那个海边拣石头的故事。路行来,他不断拣到他认为最好、最大的石头,也不断推翻自己的认定。

  人生注定是混乱不明的,他的确从来没有认识过所谓安定。

  第三章

  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的中庭大厅上,来自美国的爵士乐团正以高水准的技艺,演奏着电影“火烧摩天楼”的主题歌。

  中庭四围的露天晚餐正在优雅欢愉地进行着。穿着雪白上衣的侍者端着托盘,推着餐车,穿梭在衣香鬓影的仕绅淑女之间。烛光摇曳中,流泉鲜花伴着弦声琴韵共舞,气氛宁谧浪漫,一片升平豪华。

  穿着象牙白小礼服的冰蕊站在萨克斯风的身边,轻快抒情地唱着:wemayneverlovelikethisagain……她的歌声清亮,容颜甜美,神态轻松,把整个中庭的浪漫愉快气氛带到了最和谐美妙的顶点,尽管她心里还真有许许多多的心不在焉。

  她知道那个人还坐在那里,用欣赏稀世珍宝的眼光盯着自己,在那个盛开一大簇海芋的泉石边,靠着假山,固定座位上。

  他每天送来三打不同颜色的玫瑰,从蝶茵认为的,戈承坚开始以送玫瑰进行迷藏游戏的那天开始。在她驻唱的地方送三打,在人上街三十八巷的玄关灯座上放三打,一模一样的,缠绕鹅黄丝带的红玫瑰,扎着紫色缎带的粉色玫瑰,打着红色蝴蝶结的黑玫瑰……她之所以确定那是同一个人的手笔,是因为分送两地的花束都打扮得一模一样,像双胞胎一样令人不容置疑。

  她不免要对那个刖出心裁的追求者悄悄偷瞄一眼。远远看去,一个极帅的男人,有棱有角的额头,深刻有神的五官,往后梳的油亮头发,一身好品味,优越含笑坐在那儿,有很浓厚的教父形象与公子气派,是一个轩昂出众充满男性魅力的男子。

  冰蕊知道,有太多道貌岸然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为了四处猎艳而把正经八百摆在任何可能出现美女的地方,却要让人以为他的存在是为了进行什么经国济世的大计那么一本正经!

  就像那个人吧!他每天浪费那么多时闲人驾莅临饭店,坐在那儿就只为了盯着她看,告诉她他正在打她的主意!这岂不是说多无聊就有多无聊?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他岸然优越的容貌神态一旦串连上他庸俗的送花行径就完全走了样,变成了滑稽可笑和愚昧肤浅!他根本和追逐胡萝卜盲目往前冲的兔子一样原始、简单、直接,没有大脑!

  她常常在唱着歌时,在心里诸如此类地嘲讪他。

  男人不过如此。

  想起戈承坚,也只是一只原始、简单、直接的兔子。

  她深引蝶茵为诫,不让兔子一般的男人颠覆自已世界!

  然而令夜,她心里放置的是另一个迥然不同的念头。

  她还真担心这个人不来了呢!看见他又好整以暇坐在那里,她松了一口气。

  趁着休息的空档,她写了简单的字条,拜托服务生把它传递给那个人。

  “请勿再送花……”

  她踌躇着该怎样下笔才能达意。想了一会,干脆直截了当地写:“请勿再送花,以免招生事端,天下大乱。感激不尽。”

  字条送了过去。当她再度上台唱歌,又不免看一眼那个人的反应。

  那个人用一种很有趣的笑容看着她,意谓不明地朝她微微摇着头。

  她写了错别字了吗?还是自己表错了情?还是辞不达义以至于他别有领会?

  她要怎么想是另一回事,不过她一定得阻止他再送花到天母家里去。在蝶茵没有发现异象之前,她不能让阴错阳差的送花事件穿了帮。

  唱完了第二节,她朝他的位子直直走去,在他喜不自胜的讶视中向他说:“先生,我可以坐下和您谈谈吗?”

  那人立即站了起来,替她拉开座椅,兴奋又风度翩翩地说:“sure!请坐!请坐!”

  等冰蕊坐定,他又躬身轻问:“颜小姐可容许我为你点”杯酒?“

  “不!谢谢,我还没下班呢。”

  冰蕊回绝了他,也不给他任何献殷勤的机会,立即说:“先生,我很慎重请求你,别再送花到天母去,那会造成很多无谓的困扰。”

  “哦,你的字条我看到了。我了解。”

  他显然不太把她的庄重宣示当一回事,反而笑眯眯地又说:“是怕男朋友吃醋?”

  冰蕊听了为之气结,不客气地纠正他:“比这个更严重十倍,先生!”

  “哦?还有比男朋友吃醋更严重的事?难道是,老公会不高兴?”

  他一脸促狭,只想把这个无聊的话题无限延长下去。

  “就算是吧?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害人家夫妻反目!”

  冰蕊忍耐着,谁怪自己是一个站在台面上挨打的公众人物,又是自己送上门,找了他,向他商量拜托!

  那人意兴高扬得很,巴不得就此玩下去,反而顽谑地说:“你像有老公的人,我不相信!”

  冰蕊无计可施,又不便翻脸,说了下一句起身就要走:“请你记得你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请你成全!”

  他立即收敛了嘻笑想拦她,却只有眼睁睁看她走掉。自此,她在台上唱歌的神态完全走样。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她真的生气了。脸的别扭和勉强,唱着节奏轻快的jass歌曲。他体会着,想像着她的感受,兀自苦笑。

  然而,这不也是天赐良机吗?他殷灿追过女人无数,一贯的送花攻势连番玩下来连自己都觉得了了无趣,欲振乏力,也让他有些不耐烦了,今晚这个局面,岂不正好让剧情峰回路转,提早展开?

  他守候到她唱完最后一首歌,用行动电话通知司机把他的宾士轿车开到大门等候。

  冰蕊提着套谱和化妆箱走出休息室,向loby的方向走去,殷灿拦住了她。

  “颜小姐,刚才和你开玩笑,得罪你了,让我致歉好吗?”

  冰蕊知道他必然有此一招,怨怨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我送你回去,颜小姐。”

  他亦步亦趋跟着,她昂首挺胸,走得更快,一头就钻进在门口排班候客的计程车里。

  “天母!”

  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告诉司机。

  车子不过拐了两个弯,她发现后面跟着一部黑色大轿车,那人坐在司机旁边向她微笑。

  “对不起,先生,我到公馆!”

  她下意识想逃避豺狼虎豹,立即改变主意。

  司机莫名其妙怪哼了一声,找了回转道把车调转一百八十度方向。当计程车跑到了新生南路尾端,冰蕊又下另一道圣旨:“先生,对不起,还是去天母?”

  “小姐啊!路窄车多不好开,你别修理我不行?”

  司机大哥几乎发了火,不情不愿地车转进小巷,钻出汀州路。

  “确走了去天母?”

  他阴阳怪气地问。

  “确定去天母!”

  她气虚又坚决地回答。

  那个男人的轿车如影随形地跟着,连四米宽的小巷都有本事钻进来,她怎么摆脱得了他?何况,他早不知什么时候就知道了她的住址,她是怎么样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到了天玉街巷口,她叫司机停了车,索性站在巷口等他。

  宾士车不偏不倚在她身边俐落气派地停了下来,殷灿下了车,交代一声:“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是,灿哥!”

  同样梳着教父头,穿西装的司机应了一声,把车开走了。

  他笑容可掬地露出一列白牙,极帅、极甜、又有些过度自信,看起来就是一个头脑清晰,精力旺盛,情欲高昂的可怕富家子!他的眼神告诉每一个被他凝视的女人:她只是一时令他目迷眼花的猎物,一旦他调转视线,就很难再获得他的青睐荣宠的眷顾!

  她告诉自己必须排斥他,虽然他的仪表是那么吸引人。

  “我把那么严重的状况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能一点也不在乎?我真佩服你,先生!”

  她不客气地嘲讽他,对他怒目相向。

  “因为我不相信。”

  他好整以暇,轻松自在地回答她。

  “你没有男朋友,更没有老公,我为什么不能追你?”

  他意气风发,振振有词,看来已把她彻查得清清楚楚。

  “你以为自己很高明是不是?伟大的先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个你懂吗?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这样做会害了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哦?会有这种事?”

  殷灿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

  “它的确发生了,难道你要出了人命才相信?”

  “这的确是想不到,我以为送花这回事不过是你知我知,当事人自然心知肚明的事,竟然还有这种栽错赃式的误会!那很容易,我让花店给插上一支写着送给颜冰蕊小姐的牌子,桥归桥,路归路,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这样更不行!总而言之,送花这件事必须不露痕迹的到此为止。”

  “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他俯脸看着她,眼里充满爱惜和疼宠,还有一点点挑逗,这种神态,足可以挑动女人的情弦于股掌。

  冰蕊闪躲了他的眼光,不知要怎样回答。

  “不管是命令还是请求,我都接受。”

  他温柔地告诉她,眼中的爱意强要将她溶化。

  听他答应得这么温存,这么诚恳,她的心不由软了下来,拉得老长的一张脸也释放出一点笑意。

  相对站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

  他磊落一笑,还是偏着脸凝望她,又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有点人情味,就叫我一声灿哥。”

  居然讨起人情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冰蕊还是轻轻就了一声:“谢谢你,灿哥。”

  她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往巷里走。他没有跟上来。只在身后告诉她:“把花送到饭店去总没有问题吧?明天我等你!”

  殷灿持续送花攻势,也几乎天天到饭店捧场听歌,偶尔不见他来,冰蕊反倒怅然若失,虽然追求她的除了殷灿之外,也不乏其人。

  有一个姓赵的中年人,相貌平凡,人品庸俗,也对她展开追求。他天天追着冰蕊要请她吃消夜,请她跳舞,送她一些廉价的礼物,让她厌烦到极点。

  这一天,殷灿没露脸,姓赵的倒像是退潮后的毛蟹一样准时出现。

  “颜小姐,今天晚上你就赏个脸吧,我在青叶订了最好的房间请你吃清粥小菜,怎么样?”

  姓赵的这个人,仿佛天生是来对照殷灿的英俊倜傥,以做为他俗不可耐的强烈对比;就像是高个子的七爷生来是为对照矮个子八爷似的,冰蕊一看见他的俗和丑,就会想起殷灿的英俊优雅及风度翩翩。既然殷灿这样的人都可以拒于心扉之外,这个姓赵的更不屑去搭理。

  姓赵的半路拦着地,死缠烂打地涎着脸问。

  “对不起,我小孩等着我买奶粉回去呢,请你以后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冰蕊索性这样告訢他,加速了脚步走出饭店侧门,去搭最后一班回天母的公共汽车。她可是没有能力天天搭计程车躲避男人的纠缠的。

  沿着林荫大道往站牌的方向走没几步,冷不防两个人影闪到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歌唱得不赖啊,一天赶几个场子!”

  其中一个轻佻地开口问道,看样子两个人就是一对小混混。

  “你们要干什么?”

  冰蕊并不是没见识过这种人,他们不过想讨点便宜,吃吃软饭而已。

  “小姐,我们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担心你的安全,好心想罩你,免得你被人欺负嘛!”

  另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唱一和。

  “你们想要收保护费是吧?可惜我已经付给别人了,你们如果想分一杯羹,就直接去找华荣坊的小陈!”

  冰蕊亮出餐厅经理的字号,小混混阴声怪气说:“呵,拿小陈来当兔死金牌?小姐,桥归桥,路归路,这里的场子都要归我们兄弟管!你想在这里讨饭吃,银子可不能省,想一份当两份花是吧?这么不上道,还怎么混?”

  “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

  冰蕊说着,眼看公车来了,探出身子去招手,小混混挡着她,骂道:“这样就想走?太天真幼稚了吧?”

  “你们想怎样?我要叫人了!”

  冰蕊眼看公车呼啸而过,又气又急叫道。

  “你叫啊,叫小陈来救你!”

  瘦小个子的混混动起手来,在冰蕊脸上摸了一把,冰蕊扬起厚厚的一叠套谱打开他,混乱间,一辆大宾士黑轿车突然煞车停在路肩,打开车门走来的,赫然是殷灿,救星降临。

  “灿哥——”

  冰蕊喜上眉梢,忘形地低喊。

  殷灿如同巨星人镜演出一般挺立在两个混混之间站定,沉声问道:“你们做什么?有什么事,明天到黑桃老k那里去说!”

  两个小混混听到黑桃老k的宇号,立刻龟缩成一团,连多问一声也不敢,连声说“是”便开溜了。

  殷灿见事情摆平,露出一脸饱含情意与温暖的笑容对冰蕊说:“有没有被吓着?”

  “没有。这些无赖你认识?”

  冰蕊其实真是受了一惊,但此刻她更好奇的是殷灿轻易摆平那两个小混混这件事的真相。

  “也不是。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小杂碎?这种小杂碎,只要你有本事说出他们角头老大的名字,就可以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哦——,唉——”

  冰蕊将信将疑,想起车班已过,不禁懊恼长叹。

  “让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晚上这个状况,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殷灿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冰蕊迟疑了一下,只好点点头,随他坐进后座。殷灿按钮开起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玻璃。

  “今天晚上和澳洲来的客户谈一笔很重要的牛意,赶不及来听你唱歌,不过,还好赶得及替你解围!”

  殷灿偏过头来看着冰蕊,自己开门见山解释着。

  “是我够幸运?还是真的太凑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冰蕊语带双关地试探问道。

  殷灿即时回答说:“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等车!尽管你一直不接受我,我可是比谁都关心你!至于及时替你解围,只能说我真的很幸运能有机会冉替你效犬马之劳而已!这个凑巧一定是老天爷特意为我安排的!”

  “你真会说话,无懈可击!”

  冰蕊防备着他,半带嘲讪又半带赞叹。她真的弄不懂他究竟是真心真情还是虚情假意。

  殷灿可不管她究竟意何所指,朗朗又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很辛苦也很不安全,如果你愿意领会我的心意,我可以为你安排另一种生活。”

  冰蕊听他这么一说,飘零之感全都涌上心头,又想起诸如姓赵的那类厌物的追逐骚扰,更是各种心酸困顿都难以承担排解,整个情绪都暗淡下来。

  “讨什么生活是容易的?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己觉得有尊严。”

  她勉强打点精神,顽强地回答他。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也许你遇见很多只想占有你、摆布你的追求者,而我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你,绝对绝对尊重你,我不会用你不喜欢的方式去勉强你做任何一件事情,只是,至少我不希望看见你在外面奔波吃苦,我不由自主想照顾你,如此而已,你应该感觉得出来。”

  他的声音既温和又坚定,而且充满感情,听得冰蕊几乎不敢去迎接他凝视她的眼睛。

  “你照顾过很多女孩子?你从事的是那一种慈善事业?”

  她不改初衷地警告自己要防备他,严守阵线,不能动心、不能喜欢他!而她也不得不暗自叫苦,因为这样做她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在那个姓赵的纠缠她的时候,在他缺席的时候,在他为她解围的时候,在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得用很大的力气提醒自己不能动情……。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但我也得坦白告诉你,我当然喜欢过别的女孩子,但是这否定不了我喜欢你的真实性。我非常作常确定我喜欢你!”

  他像是一个情场老手般铿锵有声地脱着,并且自然亲匿地执住了她的手,温存又有礼地再说:“不要抗拒我,我会让你知道,你究竟侦不值得试着为我把心打开。”

  她缩回她的手,摇头顽固地说:“没有用的,不,我不想尝试。”

  “不,你想!你想尝试!而且你会拥有!只有你能拥有我殷灿最完整、最炽烈的感情!”

  他伸出右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温柔的情话像是具有魔幻魅力般催眠着她。

  她的理智提醒她该狠狠把他推开,但她沉醉当中的感情却任由她瘫痪在他的柔情催眠中,她缓缓后靠,只想躲过他的抚触,无力地以言语抗拒着:“不,我不喜欢不安全的东西,不安全的状况,我不要谈感情!”

  她望向车外,寻找熟悉的大母街景。显然司机故意把车开得很慢,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向她攻掠心防。

  “告诉我,你害怕什么?没有人一辈子都能躲避感情的!”

  他停止抚摸她的脸,她的心膛却持续感受沉醉和躁动。她想起蝶茵的种种,蝶茵和戈承坚的邂逅和恋史,他对她的追求,他和她激狂的做爱,她为他而承担的相思苦痛,她为他的痴狂……蝶茵的前车之鉴,令冰蕊既畏怯又向往,既期待又迷惘!

  “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

  她几乎像小绵羊一样在挣扎着。

  他等待了几秒钟,让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才又深情款款地告诉她:“不要怕,我会留出很多时间和空闲,让你去发现我的真心和诚意。不只是你要安全感,连我自己都要求自己必须是真心真意的!因为我只许自己成功,不许失败!冰蕊,你决定一个日子,我把我的生活、我的事业和一切都在你面前坦坦白白地展示出来,让你有足够的资讯来充分了解我。我想,这是我对你,也对自己负责的唯一办法。”

  “你要给我看什么?你的户口名簿、银行存折还是土地权状?”

  冰蕊感到好笑。

  “差不多是这些东西,除此之外我无计可施,因为我的心你并不相信!”

  殷灿苦笑。

  “你错了,如果你认为所有的女孩子都那么庸俗,那么我确定这一次你也找错了对象!”

  “听我说,冰蕊,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独一无二的!为了要得到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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