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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洗浴中心的日子 第一一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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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是个男人。
大姐叫香妃,他在天上村洗浴中心跑夜场演出已经干了6年,用三头的话说:“不少客人是冲着大姐的面子,才来天上村的。”
三头是我老乡,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三头给了我一袋方便面,华丰牌的。当时我蜷缩在火车站候车室门口的角落里,脸色非一般地苍白,挥身打摆子,来往的旅客都以为我患上了什么传染性疾病,所以全都绕着我走。就连站内维持秩序的值班员都不敢靠近我,他们捂着鼻子远远地冲我喊:“喂,你丫怎么回事儿?快出去,别他丫死在候车室里 。”
其实我没病,我只是饿得不行了。
其实我很想离开候车室,这里面太吵了,吵的我睡不着觉,尽管我脑子里已经饿的一片空白,但我还是睡不着。这种滋味很难受。我情愿找一个不那么吵闹的地方,静静地躺下去,睡一觉,哪怕这一睡就不再醒来。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怎么办?打120还是咱们直接把他给拖出去?”车站里几个值班员离我远远地小声商议着,“我看这小子快不行了,不能再让他在候车室里呆着了。”
就是在这个当口,三头出现了。三头说,那天他刚从老家回来,坐了一夜火车,硬座,很累很累。他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本来准备直接回天上村。但是突然接到大姐一个电话,大姐说他要去上海演出,让三头替他捎张预售票回去,卧铺。大姐出远门时一向都是这样,要么买打折机票,要么坐火车卧铺,他的经济实力决定他可以小小地奢侈一下。
预售车票的售票窗口在候车室里,所以三头从出站口出来,又回头进了候车室,所以三头才能有机会遇到落魄中的我。
“他不是生病了,可能是饿的。”三头跟车站值班员说。
值班员们斜视了三头一眼,没有理会他。
事实上,三头确实没有让人理会的必要,因为他穿了一身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的伪名牌,头发还乱得像鸡窝,肩上还背着一个劣制的蓝色旅行包,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所以值班员们才懒得理会他呢。
“是真的,我有过这方面经验。”三头执著地看着值班员们,“去年有一回我也饿成了这样,连路都走不动了,后来大姐塞给我一块奶油面包,我吃完就好了。”三头很认真地说。
“你谁呀?”一个短头发值班员斜了三头一眼,冷冷地问,“你认识他吗?”
三头看了我一眼,摇头。
“这儿没你事儿,该干嘛就干嘛去。”
值班员将三头给撵走了,他们回头接着商量怎么处理我的问题。
我无力地目送着三头离去,脑子里模糊地意识到,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呢?我是不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是,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饥饿,往往能让人的大脑变迟钝。事实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不是三头半个小时后又拐回来的话,我想我可能已经不再这个尘世上了。不过幸运的是,三头是个好同志,虽然大多人都嘲笑他脑筋不大灵光,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给大姐买完了火车票,竟然还没有忘记我。那个时候,值班员们已经把我给抬出候车室,扔在车站外的小广场上,他们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广场上其实很不错,有风,没有候车室里那股浓浓的臭脚丫子味儿。可惜,阳光太刺眼了,导致我依然无法睡觉。见鬼,城市这么大,怎么连个让人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着实被郁闷着了。
就在我郁闷的时候,三头又出现了。
“喂,哥们儿,你是不是饿成这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眯起眼,这样就能克服阳光照射所引起的瞳孔放大问题了,这样我就能清楚地看到说话的人了。是三头,这家伙半蹲在我身边,一边拉开他那劣制的蓝色旅行包,一边说:“我找找看我这儿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他在包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包方便面。华丰牌的,面饼已经被挤压成碎沫。“只有这些了。”三头脸上浮出一丝略带歉意的微笑。
没有开水,面没办法泡。三头撕开袋子,从里面捏出一小撮面碴,很小心地塞进我嘴里。
说实话,那时我最想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方便面,我想吃北京烤鸭。我吃过那玩艺儿,跟梁可丽一块儿吃的。薄薄的面饼,抹上甜面酱,卷上几根葱丝,再卷上一片薄薄的、外皮焦焦的烤鸭肉。咬上一口,油汁儿和酱汁儿顺着手指流出来,那味道,绝了。
但是,在方便面碴子入口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又觉得,其实方便面也是个蛮好吃的东西,那味道甚至丝毫不比我记忆中的烤鸭的味道差 。我咀嚼的很快,差点儿将三头那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指一块儿给吞进肚子里。
“你看,我说你是饿的,他们还不信。”三头很有成就感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
我不得不承认,正是三头那袋华丰牌方便面,把我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我更不得不承认,其实死亡真的是件挺可怕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自杀。至少,我做不到。
在饿爬下之前,我至少已经尝试过了3种自杀方式:跳楼、卧轨和服毒,但均以失败而告终。跳楼那次,我躲过保安,爬上了万豪大厦72层楼顶,但是楼顶的风实在太大了,趴在楼沿上,往下望去,来往的汽车像甲虫一样渺小和丑陋,看的我直眼晕。很晕很晕,于是我放弃了。卧轨那次,我沿着铁路走了10多公里,期间曾无数次尝试着闭眼平躺在铁轨上,但是每当火车呼啸而来,铁轨剧烈震颤之际,我内心便无端产生剧烈的恐慌与惊悸。于是,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在火车即将驶过的一刹那,飞快地从铁轨上滚下来。最倒霉的要数服毒那次,那时我已经沿着铁轨走了10多公里,来到一座市郊小镇,在小镇的一家化肥种子商店里,我掏出身上仅有的13块钱,购买了一小瓶农药“落果”。店主信誓旦旦地说,这一小瓶的剂量,足够喷洒半亩农田。我想,我喝下去之后,也足够让我的胃痉挛,进而中枢神经麻痹,造血功能紊乱,最终心脏供血不足、大脑缺氧至死。是的,肯定能毒死我。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真的真的很难闻。
有好几次,我拧开瓶盖,试图将药水灌进肚子里。但是每次将嘴巴对准瓶口之时,便会闻到一股子像腐尸一般的恶臭味儿,害得我胃里翻江倒海,把酸水儿都吐了出来。尽管如此,我也不曾放弃,努力尝试了大半天,终于克服了臭味儿带来的影响。于是,我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小半瓶。然后,我马上便觉得胃里像着了火,热、胀、疼、难受。我忍不住趴在镇边的稻田里疯狂地呕吐,吐出一滩黄色的水儿和白色的沫儿。
吐了很久很久,感觉连肠子都快要吐出来了。
我想我喝下去的农药都已经被我吐光了,而我又实在没勇气把剩下的大半瓶再喝下去。
我静静地躺在稻田里,看月光爬上我的额头、胸口,又渐渐地从我的大腿、脚掌上溜走。我躺了一夜,天亮时,落了一身露水,还爬到身上几只蚯蚓和蜈蚣。我想,我不能一辈子躺在稻田里,稻子快要成熟了,农民要来收割,而我,不是他们要收割的稻子。“是的,我不是稻子,我只是一根无用的荒草,我应该在稻子成熟之前就被拔掉。”至少梁可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才会将我像用剩下的抹布一样毫不犹豫地扔掉。
我从稻田里钻出来时,天色朦朦亮,稻田里安静的只有虫鸣声。稻田边有座草庵子,那是看稻人住的地方,我看到有个肥胖的女人很麻利地钻进了草庵子,里面很快就响起了的声音。在到处弥漫着稻米香味儿的清晨,这样的偷情是很有情调的。是的,我可以肯定那是偷情,那肥胖女人一定不是看稻人的妻子。如果是夫妻,我想他们完全可以按照常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自家大床或者大炕上享受彼此的身体,而用不着踏着清晨的露水跑到荒郊野外苟合,虽然这样做很有情调。就像我跟梁可丽曾经做过的那些当时感觉很浪漫的事一样。但很有情调的事情却通常只发生在偷情人的身上,而很少发生在夫妻身上。这就是我跟梁可丽的故事,我想,也是看稻人和肥胖女人的故事。
我漠然地从草庵子边走过,草庵子缝隙里透出一团白晃晃的事物,那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球。尽情偷欢吧,农民朋友,在这个荒淫而且末落的年代里。我默默咀嚼着草庵子里那暖昧的声音和气味,就像咀嚼着梁可丽曾经的喘息声一样,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铁轨原路返回。
我似乎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城市的,总之,我沿着铁轨,又回到了曾经出发的地点。当我来到车站候车室时,我已经半点也走不动了。我想,除了饥饿,那小半瓶农药也起了作用。反正,我再也无力行走,却也无法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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