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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下)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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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悲痛的呜咽在卧室中细细的回荡着,但沉睡中的男女都没有被吵醒,直至呜咽声逐渐加大音量,关茜才猛然惊醒。

  呜咽声消失了。

  她双眸大睁,视若无睹地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头冷汗,满腮泪痕,心口依然残留着梦中那尖锐又沉重,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再也不会了!

  「不要!不要!不要……」

  「茜茜!茜茜!」

  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慌中,温柔的呼唤有力地穿透她依然迷失在梦中的心神,清清楚楚的传入耳际,瞬间打破狂乱的哀思,她飞快地循声望去……

  就睡在她身旁,聿希人正凝着关切的眸子注视着她。

  「作噩梦了吗?」他探臂将她搂入怀里。「我在这里,别怕,嗯?」

  关茜却只是瞠大眼瞪住他,好一会儿没任何反应,只在心中狂呼着:没死,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没死!

  在这一刻里,她多么庆幸自己当时做对了决定,不然要她下半辈子夜夜作这种噩梦,恐怕她也熬不了多少日子,迟早会抓狂跑到总统府前去裸奔,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里研修心理学,可能到死都拿不到结业证书。

  倘若当时他真的死了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柔荑抚上他的脸,柔软的触感下是他温暖的肌肤,不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确实还活着!

  她悄悄吐出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神经,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际,脸颊依恋地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他还活着,真好,真好!

  「作什么噩梦了,想说吗?」聿希人极尽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长发。

  「……不记得了。」她闷声道。

  这句话不一定是事实,却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托词,因为每个人都会作梦,但大多数的人一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甚至以为自己从来不作梦。

  不是没作梦,只是忘了。

  「好吧,那继续睡吧,才三点多呢,这时候起来慢跑,好像有点太早了!」

  「嗯。」

  于是,他安抚地拍拍她,然后阖上眼,很快又入睡了。

  关茜却依然睁大着眼,想睡却睡不着;想放空脑子,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死了……

  第一章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不用再诊断,不用再做任何分析,光靠她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才二十七岁呀!

  最后的遗言,他甚至没机会交代完毕;唯一的孩子,他也没机会看一眼,短暂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不甘心啊!

  舍不得呀!

  心……好痛好痛啊……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捧着他枯槁死寂的容颜,她亲着、吻着,那样难舍,那样放不开。一直以来,她都在忍耐,把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恐惧,全都锁禁在心头深处,不想让他瞧见她任何负面情绪,但现在,他再也看不见了,剎那间,那些沉重的情绪挣脱了锁禁的牢笼,一古脑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崩溃了!

  如果不是压抑得那么久、那样痛苦,她不会爆发得如此彻底、这样无法自制,她应该是坚强的、勇敢的,是冷酷的、无情的,可是在这一刻里,她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无助。

  多少心伤、多少心痛,使她痛不欲生、柔肠寸断;多少不舍,多少不甘心,使她不想放手,也难以放手,可是……可是……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了!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她的哭声,所有人全都胆战心惊地跑回卧室里来,眼见床上的人又阖上了眼,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她又哭得如此哀伤凄厉,聿爷爷不由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在床边地上,老泪纵横。「不,不,希人,我的希人……」他知道,时间到了!杨颉连忙上前诊视,然后吐出一口气。「少爷又昏睡过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呀!」聿邦彦急吼。

  「恐怕!」杨颉咬了咬牙。「少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话说完,先是一阵死寂的静默,两秒后,包括聿邦彦在内,所有人都失声哭了出来,虽然是预料中之事,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依然没有人能够接受。

  即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也只能以哭声来发泄心中的哀痛与难舍,聿邦婷与温静秋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聿姑姑偎在儿子怀里悲悲切切地嘤嘤啜泣,杨颉与石翰也垂头默默抽咽掉泪。

  除了关茜!

  原本哭得天昏地暗的她,在听到杨郡那一句话的那一瞬间,反而噎住了哭声,彷佛睡梦中突然被惊醒似的,两眼瞪得老大,表情却有点茫然,好像现在才真正意会到那一句话的含义。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不……不,不,他……他怎能不醒过来,他……他不能不醒过来,他必须再醒过来,他非再醒过来不可,他……他……他……缓缓闭上眼,她咬紧牙关,天人开始交战。

  要救吗?

  可是,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吗?

  就算她救了他,到头来他还不是会死,又会连累身边所有人,罪有应得的、无辜的,甚至左右邻居甲乙丙丁、路过的路人abc、小猫小狗、蟑螂老鼠,统统都会死,那么她还能救吗?

  但是,那不也是因为那些人背叛了她,才会招致那种后果吗?

  对,那是他们的报应,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就不会有那种结果了;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所以,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救的问题,而是……

  希人会背叛她吗?

  聿家的人会背叛她吗?

  倘若她救了希人,聿家的人又背叛了她的话,那么悲剧又会重演了,她势必得再经历一次尸横遍野的惨况!她怕了,真的怕了!然而,如果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话,一切就会很美满,她可以和希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希人也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只要……只要他们不背叛她……

  她迟疑又迟疑,挣扎又挣扎,脑子里正反两面不断争战,良久、良久,她双拳猛然一握,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赌了,最后一次,她,就再赌一回!

  睁眼,她望向如同幼儿般坐在地上痛哭的聿爷爷,再吸了口气,然后举步走过去,脚步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步都很沉重,彷佛每一步都花费了她莫大的力气。

  但随着与聿爷爷之间愈显缩短的距离,她的心意也愈加坚定,就如同她自己说过的,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不再犹豫,一意把握住当下这一刻,去实现她决定要做的事,纵使结果是另一场悲剧,她也不后悔。

  为了希人,她不能不再赌这一次!

  「少爷他……走了!」

  沉重的脚步一顿。

  走了?谁走了?是……希人?不,他不能走,他怎能走?!她不允许,绝不允许!两步当一步跨过去,蹲下身,她俯唇在聿爷爷耳畔低语了几句话,但聿爷爷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痛哭不已,她也十分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五次时,聿爷爷才霍然抬起老泪纵横的脸。

  「妳……妳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救活希人,并且让他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她重复第六次。「但你必须叫大家先离开,而且不能说明原因。」

  聿爷爷睁圆了眼看着她好一会儿,再看看床上已然毫无气息的人,又看回她。

  「可是他已经……」

  「相信我,爷爷,这种事不能随便乱说的,我是真的有办法。」

  聿爷爷又瞪住她好半晌,突然,他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开始赶人。

  「出去!出去!你们统统出去!」就算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也要赌一赌奇迹。

  「爷爷……」

  「出去!」眼见聿爷爷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在这种时候,聿姑姑他们都不愿意违逆他,毕竟,聿爷爷的年纪大了,聿希人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失去了宝贝孙子,他的悲痛可想而知,他们都不想刺激他,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一个个哭着出去了。

  「石翰,等大家都下车之后,你锁上车门后再回来!」关茜小声吩咐。

  「下车?」石翰不解地怔了一下,但还是毫无异议地按照她的话去做。

  「杨颉,你来帮我!」关茜又叫回另一个人。

  帮?

  正待走出房门的杨颉回过头来。「少奶奶?」他能够帮什么?

  关茜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径自从药柜里取出针筒,在聿爷爷与杨颉的讶异目光下,从自己的手臂上抽了20cc的血,然后扒开聿希人胸前的衣裳,把针筒直接从他的、心脏部位戳下去,将20cc鲜血直接注入聿希人的心脏。

  接着,她双掌交迭贴在他胸前按两下,再嘴对嘴将空气吹进去两下,不过重复两次而已,令人震惊万分的,原是寂静一直线的心跳监视器在猛跳几下后,又开始发出很平稳、很规律的哔哔叫声,而聿希人也开始呼吸了!

  「他……他……」聿爷爷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必用呼吸器,他可以自己呼吸。」关茜阻止杨颉忙着要将呼吸器戴回聿希人脸上,再将手臂伸到杨颉面前。

  「快,再抽300cc写给他!」

  「咦?」

  「只要有我的血,他就死不了!」

  当天晚上,除了关茜、杨颉和石翰,其它人都被聿爷爷赶回宅里去了,连多看聿希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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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崭新的一天,冬日暖阳,温柔和煦,有别于前一日的阴暗郁沉,这天的天气好到让人跃跃欲动,想放开胸怀去狂欢一下。

  不过,巴士车屋里的人没有半个往外跑,全都欣喜欲狂地守在聿希人床畔。而聿希人不用呼吸器,也没有插上任何点滴管线,神采奕奕地靠坐在床头,尽管依旧骨瘦如柴,但脸色红润、目光有神,完全不像死过一次的人。

  他依然活着!

  不是僵尸。

  是活生生的人。会呼吸、有心跳,可以说话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饿!」他自行稳稳地捧着杯子喝肉汤,好像饿了一辈子似的,一杯又一杯迫不及待地灌进肚子里。

  僵尸不能说话,电影上都这么演的。

  「你好久没吃东西了,自然会饿。」关茜解释。「特别是你的身体现在正在复原当中,理所当然需要更多的营养。」

  「放心,妳给我多少,我就吃多少,就算给我一条龙,我照样给妳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聿希人幽默地说。「除了鳞片,我要是硬吞下去,也许会噎死,那就白费妳救我的辛苦了。」

  原是笑口大开的聿爷爷,一听到那个「死」字,忍不住心中一个咚嗦,笑容至少掉了一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停一下,再加一句,「比没有生病的时候更好。」再顿一下,聿希人很认真的想了想。「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是吗?」聿爷爷笑开的嘴就是阖不拢来。「那就好,那就好。」

  是很好,只不过……

  「可是你们不是说我已经……呃,死了吗?」聿希人满眼困惑。「为什么现在我会觉得我根本没有任何病?」聿爷爷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同杨颉、石翰一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床铺另一边的关茜,后者耸了耸肩,而后歪着脑袋,笑出一脸恶作剧似的顽皮。

  「你们以为我为何能够这么年轻就成为驻院医师?」

  「妳……」聿希人有点迟疑。「不是天才吗?」难不成她是唬人的?

  「喂喂喂,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好不好?天才能骗人的吗?」关茜没好气地嗤道。「从小学到医学院毕业,再加上博士、硕士学位,我只念了十年,这不叫天才叫什么?」

  的确,如果那还不能叫天才,天底下就没有半个天才了!

  所以啦,她这么年轻就能够成为驻院医师也很正常,并不奇怪,那她到底在问什么?

  「不过,我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关茜又追加一句,这一句才是重点。

  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

  那又怎样?咦?等等、等等,她念书念了十年,又担任驻院医师十年,总共二十年,可是她现在最多也不过才二十岁,难不成……她一出生就开始念书?

  没有人天才到那种程度吧?

  愈想疑惑愈深,其它四人面面相对、满脸困惑,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却连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们看我像娃娃脸吗?」关茜再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四人相顾对看一眼,再动作一致的摇头。

  「不像!」她是很清秀,但绝不是娃娃脸。

  「对,我不是娃娃脸,可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口出惊人之语。「我跟希人你同年喔!」

  「耶?!」

  「真的,我跟你一样,二十七岁了,事实上,我还大你两个月。」

  「咦咦咦?妳妳妳……」太过震惊,聿希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结巴。「妳已经二……二……二……二十七岁了?」

  「对,跟你同年。」

  「……上帝!」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但当时所有需要用到证件的手续都是她亲自办理的,因此没有人有机会去注意到她的出生年岁,只是看她的外表,就是这么年轻的外貌,她也从不否认,也就这么认定了,谁会想到她竟已将近而立之年了!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是因为……妳的血吗?」毕竟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肉也吃了不少,聿爷爷的脑袋就是比年轻人多了几条纹路,随便拐两下弯,马上就猜到重点了。

  关茜笑笑,默默拉出胸前的椭圆形琥珀项链,盯住许久。

  「我亲生的爸妈,他们也是医生……」

  呃?

  原以为等到的会是她的解释,没想到才第一句话,不仅没有解他们的疑惑,反而使他们头上又多了好几个闪闪发亮的大问号。

  亲生?

  也?

  难道她不只一对父母?

  虽然愈来愈困惑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打断她的叙述,只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下去。「不过他们并不是一般的驻院医师,也不是开业医,而是那种哪里有灾难就往哪里跑的救难医生。那一年,车诺比核变,他们也去支持了,而且不顾危险深入灾区工作。一年后,我妈妈怀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其实妈妈应该是无法生育的,因为卵巢机能不健全,没想到在核变灾区工作一年后,她竟然怀孕了……」

  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做父母的机会了,却意外得到了一个孩子,她的父母自然喜出望外,虽说是在核变灾区里怀下的孩子,多少会担心胎儿是否受到影响,不过他们仍是欢欢喜喜的期盼着孩子的出世。

  然后,女儿出生了,没有任何畸形,也没有智能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真是太好了!

  「当时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了好好养育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给我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们终于决定要安定下来,在美国定居,并应聘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日子过得很幸福,生活也很美满。直到我两岁那一年……」

  父母带她出游,一个没注意让她跑到车道上被车撞了,送到医院时已呈现脑死现象,而且手脚骨折、内腑严重受创,注定是救不活了,她父母不得不放弃治疗。岂料当天晚上,她被判定已死的脑细胞又开始活跃起来;一二天后,严重受创的内脏也痊愈了;七天后,骨折的手脚就跟新的一样,连伤痕都看不出来,彷佛她从来没受过伤似的。

  「爸妈臆测,他们在核变灾区工作果真影响到了胎儿,但幸好,这种影响是好的。于是,包括我自己的爸妈在内,大家都对我的体质十分感兴趣,开始研究了起来,然后,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要研究出对全人类有益的结果,由于他看上去很诚恳,说得也很有诚意,她父母便信了他,傻傻地带着女儿一起到他位于阿拉斯加的秘密研究所去工作,在那里,他们对她研究了整整三年,之后,她父母才在无意中发现,那家伙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全人类,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深爱的女人死了,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让她复活的方法……」

  「啊,妳的血可以……」

  聿希人的话还没说完,关茜就开始摇头。

  「不,我的血没办法让她复活。」

  「可是……」对他就可以啊!

  关茜淡然一哂,「我想我最好先解释一下我的血到底有什么特别吧,这必须从两方面来说,一个是红血球,我的红血球有奇迹似的修复与繁殖再生的能力,比方说,一般人的大脑细胞若是死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可是我的红血球不但自己可以重生,还可以修复或重塑已死去的细胞,无论你伤得再严重,受到多么沉重的损害,全都可以修复成原来的样子,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厉害!」

  「至于我的血液中的白血球,它也能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吞噬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包括病毒、细菌、有害的化学物质、毒素等等,还有……」她望住聿希人。「癌细胞。」

  双眸睁了睁,「原来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而且我的血液最特别的地方是,它一旦注入任何生物体内,就会在第一时间里,经由生物的活细胞先行适应生物体内的环境,然后就开始工作。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救活你,因为当时你才刚停止心跳呼吸不久,身上大部分的细胞都还活着,只要有一颗细胞还活着,我的血就能够把你整个人救回来。可是……」

  叹息着,关茜摇摇头,一脸无奈。

  「那个人所爱的女人早已是一尊冰冻的尸体,死透了,人类要是真有灵魂,说不定她也早投胎去了。那种体内没有半颗活细胞的尸体,我的血对她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但是……」她嘴角嘲讽地勾了一下。

  「那人就是不肯死心,为了救回他所爱的女人,非从我的血液中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可。就某方面来说,我爸妈倒很同情他的专情与痴心,但他为了独占,竟然将我关禁闭在研究室里,不让我出去半步,也不让别人接触我……」

  那不是活生生被关在笼子里了吗?

  聿希人难以置信地钻起了眉宇。不,连看看外界都不行,那不叫笼子,应该叫监牢,比他因为身体不好而被限制活动更悲惨!

  至少,他还拥有自由。

  「而且为了筹措研究经费,他没有经过爸妈的同意,就擅自用我的血去救治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豪与政要。」关茜继续说。「那人的私心太明显了,他妄想完完全全的独占我,所有的利益归属于他一个人,更可恶的是,当他发现我爸妈开始对他的作为感到不满时,竟想暗中除去我爸妈,这么一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跟他『抢』我了!」

  「魔鬼!」聿爷爷脱口道。

  「嗯嗯,我也觉得他是个魔鬼。」关茜猛点头。「爸妈一得知他的阴谋,立刻找机会带着我逃离研究所,因此,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隐姓埋名的爸妈到处躲避那人的追踪。可是……」她苦笑。「爸妈毕竟是以救人为天职的医生,逃亡途中有好几次,他们忍不住用我的血去救人,虽然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绝不可以说出去,可是……该怎么说呢,人终究是自私的,那人总有办法让他们背叛我爸妈,或者威胁、或者利诱,而那人一得到关于我们的消息后,就……就……」

  往事流畅地叙述到这里,突然,她说不下去了,脸色发青的噤声好半晌,才又勉强开口。

  「为了灭口,以免被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他竟然,竟然叫人杀了所有曾经见过我们的人,包括被我的血救活的患者和他的家人、亲戚、邻居、朋友,甚至只是水电工、送货员、路过瞥了我一眼的人,他全都不放过……」

  「上帝!」四人不约而同抽气,发出同样的惊呼。

  「虽然每次我们总是幸运地逃过了他的追踪,但几次以后,爸妈终于从血淋淋的事实中学到了教训,于是,当我稍微懂事以后,他们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然后严厉的警告我,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再用我的血救人,因为那么做只会害死更多人,我也牢牢的记住了,因为……」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沬。「我见过一次,当时我才七岁,眼前是遍地的尸首,包括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弟弟,我还曾经抱过他、逗过他,没想到隔几天再见面时,他却已是冷冰冰、血淋淋的尸体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会决定一辈子不结婚。

  永远不让人太接近她,她才不会被背叛,也不会连累任何人,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会更好,少她一个也不会崩溃,就这样如常的维持下去是最好的,但她却得为此寂寞一生。

  多么可悲的人生啊?

  「不要再说了!」聿希人断然道,丢开汤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无限怜惜的。「妳放心,我们绝不会背叛妳,绝不会再让妳见到那样可怕的景象了,我保证,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妳的秘密,我们……」

  他望向聿爷爷。「会设法将这件事隐瞒过去的,对吧?爷爷!」

  「对!对!」聿爷爷猛点头,旋即抚着下巴思索起来。「嗯,其实也不难,只是麻烦了一点而已……」说着,他转注杨颉与石翰,胸有成竹地下达指示。「石翰,你回宅里去,告诉他们,少爷让少奶奶给急救回来了,现在我们要去找有能力治好他的病的人。」

  咦?还有那种人吗?

  「谁?」众人异口同声问,好奇得不得了。

  「没有谁,」聿爷爷没好气地一个个瞪瞪瞪瞪眼过去。「我们总得给外人一个说词,解释希人的病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吧?咯,西医不行,我们就找中医,中国大陆那边不是有很多神奇的中医吗?」

  有吗?

  要真有,他们不早就去找了!众人面面相觎,聿爷爷好气又好笑的翻了一下眼。「刚刚才说的不是,这是我们要给人家的说词,我们要到大陆去一段时间,再回希腊去,然后我们就可以解释说是大陆的中医治好希人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哪里合理了?「为什么早不去,现在才去?」关茜脱口问。

  「因为现在人家才通知我们说找到那位神奇的中医了嘛!」笨,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她的天才是当假的吗?

  有道理!「可是如果人家问我们是谁呢?」

  「简单,就说人家答应治疗希人的条件,就是不许说出他是谁、在哪里,因为他年纪太大了,不想太多人去骚扰他。」喔喔喔,原来是年纪大了。

  嗯,果然有道理!

  「那如果询问的人是推拒不了的人呢?」

  「这更容易,当作没听见就好啦!」

  「……」好……好……好办法!

  见关茜一脸古怪,聿希人不禁失笑。「茜茜,放心,爷爷做奸商久了,早已是个修练成精的大老奸,要应付人容易得很,交给他就行了!」

  大老奸?

  就算真的是,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子来批评!

  「希人,你忘了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吗?」聿爷爷啼笑皆非地道。

  聿希人眨了眨眼。「好像不太记得了呢,麻烦爷爷提醒我一下好吗?」

  「你……」聿爷爷想生气,却忍不住噗吓笑出来,然后愈笑愈厉害,愈笑愈大声,到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于是,其它人也跟着笑起来。怎能不笑?原是注定该死的人,不,他早已死了,但是,他又活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在他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再去找他的父母,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一生。

  这种宛如奇迹般的事实出现在他们最关爱的人身上,他们怎能不笑?

  可是笑着笑着,聿爷爷却逐渐哽咽了起来,嘴里明明在笑着,声音却好像在呜咽;聿希人见状吓一跳,以为爷爷真的生他的气了。

  「爷爷,你……」

  聿爷爷却没理会他,兀自颤巍巍地捉住了关茜的手腕,「小茜,请……?请告诉我,希人他真的没事了,妳发誓?」他只想要得到一个保证,千万不要让他从云端上掉下来呀!

  「这个……」关茜表情迟疑地瞄了聿希人一眼。「算是,也不完全是。」

  这种回答实在太白目了,让人卡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瞬间,大家的笑容全掉光了。

  「为什么这么说?」聿爷爷惊恐的质问几乎像女人在尖叫。

  关茜又瞥了聿希人一下。「如果希人只是受伤,我可以发誓,他完全痊愈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只不过他是癌症,那就……」搔搔后脑勺,她似乎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解释才好。「呃,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癌症是生长失控的细胞,换句话说,它会持续不断的增生,这一刻它被消除殆尽了,下一刻它又生出来,也就是说,我的白血球也必须持续不断的吞噬掉增生的癌细胞。可是……」

  她苦笑。「虽然我的血液寿命已经比一般人长了,一般人的白血球寿命只有数小时到数天,而我的白血球寿命是一年,可是就像人类一样,如果正常的生活,我们也会有很正常的寿命,但如果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工作,那么,我们的寿命自然也会减短,也就是说,使用愈频繁,耗损愈快。依照我的判断……」

  偏头想了一下,她耸耸肩。「我的白血球在希人体内,寿命大概也只能维持在七、八个月上下,因此,每隔七、八个月左右,希人就必须再输一次我的血,好让我的白血球继续吞噬他体内新增的癌细胞,这么一来,希人就能够维持健康,不仅如此,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病痛,就算他光着身子在北极过一天,也不会感冒了。」

  谁会那么白痴,光着身子在北极结冰呀?

  每个人都用那种「妳到底是天才,还是白痴?」的眼光看她,她咧嘴假笑,用「我是天才,你们是白痴」的眼神回敬他们。

  「此外,在青春期之前,我的外表都很正常,可是青春期一开始,我的老化速度就逐渐减缓了,到如今,我大概要五、六年才会老一岁,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骗人的外表。而希人你输了我的血,老化速度应该也会减慢,只是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解释完毕,她不再说其它废话,静静等待他们如何反应。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默默地在脑中整理收到的讯息,最后,还是聿爷爷先开口。

  「那么,只要固定输妳的血,希人就没事了?」

  「不必固定,当希人出现发烧症状的时候,再给他输血就行了,也不必太多,300cc就绰绰有余了。」

  「妳保证?」

  「我保证!」

  于是,聿爷爷释然的笑了。他不在意宝贝孙子要如何活下去,只要能继续活下去就行了。

  「好,石翰,你快回去吧,记住,话不能多说!」

  「记住了!」「还有,杨颉,你立刻去办出国手续!」

  「是。」然后,聿爷爷目注关茜,换他对她提出保证。「妳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的内幕彻底隐瞒下来的!」就算不为她,为了希人,也非得隐瞒下来不可!

  有钱有势好办事,三天后,他们就离开台湾了。

  在大陆,他们停留了四个多月,在那期间,聿希人不但养壮了身子,还胖了不少,脸颊丰腴、气色红润,又迷上了各种运动,每天慢跑、游泳、打球,彷佛要把过去二十七年来欠缺的运动一口气补足似的。

  四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希腊……

  第二章

  除了位于巴尔干半岛尾端的国土之外,希腊尚拥有三、四千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宛如夜空中的星曜,散布在浪漫迷人的爱琴海与爱奥尼亚海上,每一座岛屿都有自己的特色,各自刻画出独一无二的天堂景致,教人流连、使人迷恋。

  聿家所拥有的私人岛屿——梦岛即是其中之一。

  其实当初聿家买下梦岛时,岛上原本只有一座小村落,寥寥几栋屋,人口不足七十人,是聿家斥资兴建了一整座山城供村民居住,又拿钱出来改善岛上居民的生活,还兴建了一座小型医院提供免费诊疗与住院,种种福利措施使得流失的村民很快就开始回笼了。

  如今,岛上居民已有八、九百人,有的在岛上开店,有的以捕鱼为生,但大都是到雅典或其它观光岛屿赚观光客的钞票,当然,资金也全都是由聿家提供的。只不过,聿家始终坚持梦岛是私人岛屿,绝不开放观光。在他们停留于大陆期间,聿邦彦已然按照聿爷爷的吩咐,以各种最先进的电子保全设施将梦岛防卫得滴水不漏,而住在梦岛上的希腊居民也很合作,毕竟,他们能有今日的富足生活,全都是聿家所赐,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再过一个多月,关茜产下一子——一个很正常,没有畸形,没有智能不足,也没有特殊血液的男婴。

  她放心了。

  曾经她担心自己生的孩子也会遗传到她的「不正常」,所以下定决心不生孩子,唯恐孩子将来有一天也要经历她所经历过的恐怖梦魇,以及被关禁闭的不人道待遇,届时,就算她不后悔生下孩子,恐怕孩子也会怨她为何要生下他!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的多虑,以后她可以安心的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了。

  接下来,该考虑的是她的新生活要如何安排,在大陆期间,还有回到希腊的这两、三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希腊语、希腊文,也大致适应了希腊生活,应该可以在希腊找工作了。

  只不过……

  「喂!」

  「嗯?」

  「我在浪费生命耶!」

  「嗯。」

  「嗯什么嗯!」脚丫子的大拇指挠挠睡在浮床另一边的家伙。「我的希腊语已经说得呱呱叫了,可以开始工作了吧?」

  说真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堕落,唉,真是可耻啊!

  打从懂事起,她就一直被惊险和刺激追着跑,八岁以前最壮烈,除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之后的求学时代也差不了多少。虽说她原本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简简单单,平安无事过一生也就罢了,尽管这样好象很没出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应该是最不会出状况的路。

  可偏偏老爸、老妈说了,他们对她有所冀望。那有什么问题,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和宠爱,连命她都可以送给他们,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冀望。很可惜,老爸、老妈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她救人命。换言之,他们希望她能够继承他们的工作,老爸外科,老妈内科,成为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内科也行,外科也好。

  唉,要她的命不是简单多了吗?

  好吧、好吧,救人命就救人命,于是她只好挥泪告别浑浑沌沌过一生的美好未来,开始卯起劲儿来k书。

  小学读两年就毕业,国中跳级、高中跳级,大学也从七年缩短为四年,内科、外科、心脏科,学士、硕士、博士,日夜奋战不懈,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就为了尽快达成老爸、老妈的期望。

  正式挂牌行医之后就更别提了,每天不是问诊就是开刀,紧绷的神经从没有一刻杂懈下来过,脑细胞一颗接一颗过劳死,她却连为它们焚香祭拜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继续凌虐尚未阵亡的脑细胞。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战斗到死。

  谁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阳光下,佣懒的浮沉在蓝澄澄的爱琴海里,好不惬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一早乐之中。可耻得很彻底!她一边诚心忏悔,一边咬一口冰凉的西瓜,满足的叹息,再用脚丫子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妳说什么?」

  「……#%!%#@%!」

  「女人说这种话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随时都可以啊,不过……」

  「怎样?」

  「诚心建议妳,换个工作吧!」

  「为什么?请说出个道理来!」

  「妳知道。」

  好简洁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没好气的承认自己是在问废话。「那科?」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吗?」

  「偷笑,有。」

  「啧,这样也给你看到。」明明看他闭着眼睛说。

  「我是万能!」口气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痴!」

  某人不认同的咕哝,听不清楚在嘴里念什么。

  「那心脏科总可以了吧?」

  「这个笑话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说的是换个行业,请别在那里换汤不换药好不好?」

  换这边不高兴地嘟囔,同样听不清楚在骂什么。

  「到麦当劳打工?」

  「这就行了!」

  「……好,那你也换个工作,下去给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扑通一声,美男鱼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后,自海水中哗啦啦冒出一颗美男头来,一手扶在浮床边,另一只手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大钳子喀嚓喀嚓夹,正在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码也要剪根大拇指来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某人得意的献宝。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气的泼过去。

  「还在海底。」

  「再给我下去,今天没找到半颗珍珠,就别给我上岸!」

  美男鱼慎重考虑了一下,随即再回到海里,不过不是往下钻入海水中,而是游向游艇。

  「咦,你要干吗?」

  「拿手机。」

  「拿手机干嘛?」

  「叫人买条珍珠项链送来。」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过去?恼怒的杏眸喷着灿烂辉煌的火花,恨恨地瞪着美男鱼游到游艇边爬上去后,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再泄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换就换,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免外人将聿希人的奇迹式痊愈联想到她身上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为了将来的生活平静,她不得不做点牺牲。

  毕竟,如今她能够像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样结婚生子,爷爷疼她、丈夫爱她,儿子也很活泼可爱,过的是她曾经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实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满意的了。

  除了,她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时,她就会忍不住担忧。

  哪一天,那人会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这件事的人,哪一天会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虽然她宁愿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运地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保证未来都不会有问题。也许,她的幸运早已用光了。不过?无论她再如何担心,未来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现在,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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