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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简史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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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隧道

  一个半大不小却自认绝对老的女孩子深夜和午后的两种疯话。晚上的和白天的她不同生一个脑子,她和她自己想着两个极端的想法,做着两件极端的事。

  夜行的列车替旅客打着呼噜。那些人睡得东倒西歪,像是没了思想和骨头的黄香蕉。她喜欢这样的时空,有些费力地跳起酸涩的眼皮死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寻找哪一盏晕黄的灯以及那一间想让自己走进去睡下的小平房,尤似个大脑袋的婴儿贪婪地吮吸谁的妈的乳头。车轮与铁轨骨节的摩擦带来的颤动让她如坐云里,那种不需酒精也能有的飘忽,好像中了瓶“小二”一般的窃喜。嘻嘻,免费的!

  一切的运动的物体当中有一个固定的支点——一片淡白的半个月亮,歪斜在出油的乌发上方一块空旷的夜空里。虽然看不见,可是心里能确知这里有地平线的存在。

  “陈香,过隧道呢吧,没信号。”手机上一块四方的地方放着白光,十个文字可怜地挤在那儿。

  陈香?对,我是叫陈香。

  不对,不是我,是你在过隧道。华人小说吧 m.hrsxb

  二、幽谷

  “云坠深谷,雁落平阳。明明是陨落,你怎么却说成是飞升成仙呢?”

  “想得这么严重。实际上你想,我想,这就够了。会很美好,很缠绵……”

  男子的手烫得像火,粗大的骨节透着健美。它在女孩的两胸间游走,像只熨斗一样灼热,让她不禁担心它会熨平了自己本就泄气的乳房。那不安分的手指又弹跳着移向肋扇,琵琶骨上要扫出声来。又烫又痒,刺激着那慵懒的女体颤了一颤。

  从没有跟洛云挨得这样近过。刚刚给他讲初中时夏天会装作不经意地用左手臂碰一下他正写字的右手臂,引来了他动用鼻腔送出的嘻笑。像是个大人被一个眨着眼问“爸爸为什么要爬到妈妈身上去”的孩子逗笑了一样。陈香朝黑暗的身后瞪了洛云一眼。他不会懂在那个夏天那属于两个人的皮肤的短暂接触曾带给那个小女孩什么样的震撼。十三岁,一个足以产生爱情的年龄。

  世上的事大多先知后觉,回头看时顿觉巧上加巧。比如十三岁时第一眼看到洛云,红红的t恤短短的寸头,谁会想得到九年后由当年的男孩长成的男人躺在由十三岁的女孩出落的二十二岁的女人的身边!可那一眼却从未泯灭,现在像光路可逆般还能穿过岁月看回去——红衣圆脸的男孩在班主任的指引下坐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一切冗长的苦情戏开锣上演。

  “你对你身体的哪一部分最满意?”

  “没想过。”

  “现在想啊。”

  哪里最满意?想说眼睛,因为它们像极了杏核,可是又怕洛云要笑话她。问的是“身体的哪一部分”,请注意,现在是谈人体,光想着一块脸皮上的那几个有数的器官那是一帮黄嘴丫的小孩在选大美人。好吧,不要脸啦。那就说腰吧,毕竟还是有人夸过我是水蛇腰的,只可惜晚上和宝茹的聚餐吃喝得猛了些,弄得一圈细腰条在肚子上突然鼓了包,像是水蛇吞了个大皮球。其实陈香很想说屁股,不知何时起那两瓣像是喊了口令一同充气的两个气球,越来越鼓溜,越来越翘再加上颤。可是“屁股”这二字说起来太不雅,再说浑身这么多家什,到头来唯独捡这最臭的一地说最满意,这未免太寒酸。那就说腿,这么高挑的个子有它们一多半的功劳。可这时又想起了搭在一旁椅背上的旧牛仔裤,在大腿根里的部位有两块补丁,那是颁给两块腿根肉“好事多磨”的勋章。加之长年骑车子锻炼出的肥硕的小腿,于是作罢。

  哪里最满意?陈香的无光源的目光在虚空里搜索。

  “我倒是知道对哪里最不满意。”

  “这里?”乳房被洛云的手握住抖了抖。

  哈哈哈,看来群众眼睛果真血红。

  “怎么能让胸胖一点呢?”

  “我也在想啊。”

  “遗传是个事;不过刺激也管用。如果你三年前遇到了我……”

  “我九年前就遇到你了,还‘三年’呢!”

  “九年前我也什么都不懂啊!”

  洛云又好气又好笑。从前天以来这个曾让他自以为十分了解的女孩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他吃惊。她并不传统,反而相当大胆。这大胆不知是个性还是鲁莽,总之激起了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另一番情感。她的享乐抑或是绝望使自己萌发了对她猜谜的兴趣。她的陆续的答话又让他认为这是个靠回忆来美好的人,而今晚的事便将在明早成为她所依赖的一部分。想到这些,他竟自觉凄凉起来。

  “你想到过死吗?”

  “嗯。”

  “什么时候想呢?……和男朋友分手时?”

  “嗯。”

  呵呵,傻丫头。

  两个人犹似在无人知晓的幽谷里隐秘地缠绵。

  三、栗子

  分手时确是心沉得要死啊!每天早上是最难受的时候。梦里依稀有幸福的掠影,甜蜜的脚印踏过后是泥泞的鞋底,死沉得压着身子起不来。有种明显地感到自己在消瘦的警觉,肉和油脂脱离自己的躯干逃之夭夭。一上秤,果然指针早停了两格。一时间觉得对不起父母,好吃好喝喂出来的一点富态为了这小子生生还了回去。于是跑到食堂,要了只鸡腿、一个梅菜扣肉和二两米饭,专挑肥的吃。一周以后,体重复原,然后有了精神去找自己丢了的魂。

  栗子是面的好吃,人要面起来就不好处了。不知心眼小算不算“面”。解释一下:东北话里所谓“面”,就是不干脆、不爽快、很娘们儿的意思。算了,还是先说栗子。

  北京卖的大多是怀柔油栗,硕大的锅里盛满香料,栗子仿佛浪尖弄潮的小王八。宝茹表白的那天晚上本是想请这糖炒栗子做红娘。一向专心功课的他竟甩开讲座席上的教授,向身边的陈香大谈糖炒栗子。从家乡街头的栗子摊说到他妈自行研制开发炒栗子却崩了锅盖,又说到哪个女生缠着他要栗子至今未果,兜了一大圈,忙出一头汗,最后一句终于扣上了主题——“晚上没事吧?咱俩一起去吃栗子吧。”白胖的脸上是儿童才有的天真的笑。

  去买栗子是段不近的路,二人播撒的欢声笑语不比日后回忆短。陈香一扫平日的阴霾,喜形于色,伸直了脖子地抢着说话。宝茹那晚讲的最多的就是“我也是”、“我也这么觉得”、“和我小时候差不多”……两人走起路来似乎都爱挤人,弄不清究竟是哪个往另一个身上靠,时不时地轻轻撞在一处,又赶忙分开,往复运动成两颗钟摆,加快或延长了时间的脚步。

  宝茹总共提了三个建议:吃栗子、喝饮料、啃鸡腿。可当二人走到目的地时,抬头直直地看见三家店铺接连地灭掉了灯,如约定好了般地,打烊了。宝茹大失所望兼带吃惊惋惜,陈香抱歉地笑笑,反倒来安慰那大男孩说没事的。宝茹有点歉疚地走到旁边一家尚且开门的超市,眼睛在琳琅的货架上扫了几遍后拎起两瓶矿泉水。陈香心里有了个打结的小动作,又赶忙自责地接过一瓶,表现出无限豪爽地仰头灌下两口凉水。

  这一天本该就这样平和地过去,可是几分钟后发生的事延长了陈香入睡的时间。楼下告别时宝茹脸上亦笑亦梦,眼睛里是迷离的不真实的光芒。

  “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但没有勇气,直到现在。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其实我不幼稚,我是认真的,会用我的真心对你负责。

  “虽然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我不想再留下遗憾。答应我吧!”

  这些话十分动人,但却似如期而至,以致陈香向室友炫耀的心思来得比自己心跳的感受还要快。但是,她随口说出的第一句感叹却不经意间道破了天机:“宝茹说出口了,这下完了。”

  “哎呀!”

  洛云的手指又一次从那隐秘的洞口探进自己的身体,不期的疼痛让陈香不禁叫出声来。

  四、酒友

  那手指尖似有火焰在燃烧,烫烫地直达心房,连天大火按照多米诺骨牌的方式一间接一间地燎着了阿房宫,堂皇的外壳立时成灰,紧促的喘息像开火车,手脚克制着不能动却已奔逃出万重山和千里平冈。漫天大火灼得人眼痛,烘干了水分般的干渴,口腔里攒不出一汪唾液来润一下烧糊的喉咙。其间有个名为飞燕的绝色美人,火光映得她面若艳桃,声音亦歌亦哭,在东撞西碰地逃。逃也无处可逃,那纵火的男子正往巅峰上奔。任陈香怎样夹紧双腿,他总能灵活地用膝和脚撑开那双肉腿,掩护着火焰一样的手指继续向更深处的洞穴蔓延。那手指皮肤光滑且细嫩,甚至感觉不到指甲的存在。享受这份循序渐进的温润并非苦役,然而那蚀骨的温柔令陈香心惊胆战。她半推半就地喃喃“不”、“别”、“停下”……一边抓住洛云粗壮的手臂向上拔。但这反抗微弱无力,连自己都挡不了。洛云火热的嘴唇马上迎上来,舌尖的接触宛如搅浑了一池清水,“不”、“别”和“停下”都立刻含混了。亲吻让陈香连这微弱的反抗也叫不出,只能叉开两腿任那火焰蔓烧。

  原来洛云是这样一个“强悍”的男子,比昭昭还要粗鲁。

  昭昭的手指只触碰了自己的###,摩挲几下便心满意足地退去。然而这退守却能激发陈香的热欲,她是主动地去吻昭昭的。昭昭一边同她亲嘴一边呜龙:“你不用报答我。”陈香的吻却来得更凶猛,且此刻不是凭借酒精的力量。

  饮酒的乐趣大部分便是昭昭培养起来的,不知是福是祸。陈香从他那里学到如何能让倒出的啤酒不起沫,后来常常和别人炫耀。但她竟回忆不起来他们是如何开始一起喝酒的,仿佛一段剪错了的片子,前一个镜头两人还是教室里复习备考的学生,后一个镜头就是酒桌上的觥筹交错了。

  补习班那段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难熬的,然而对于陈香却相反。后来说起高中时代,首先乐意提起的就是高四的一年。那时陈香学生生涯里相当受宠的一年。成机愈见起色,文采为人赞赏,秀发丽裳也吸引了那些农家子弟的眼球。班主任是个教语文的,陈香是他的科代表,常以冠冕的理由被叫到办公室,背后是一片男生对于班主任的咒骂。男生对他的恶语有“色狼”、“变态”、“淫棍”等,还有的说他屁股比一般的男人大一圈,走起路来像女人一样扭。还有的描绘他同女生说话时脸总贴得很近,提醒陈香加强警惕。可正是这个“流氓男”,是陈香后来联系最久的一位老师。他小窟窿似的眼睛,总能弥散出让她倍感亲切的光芒。

  在那一年当中,昭昭留给陈香的印象有三个。一是刚入学时点名,念到“昭昭”,本等着个脆生的女孩声音,谁想竟是一个慵懒的男声,同时从陈香右边的桌子旁站起了一个男生,班里发出了一阵轻轻的笑声;二是高考结束的那天,昭昭约陈香散步,告别时朝她讨要英语答案。陈香让他去看网上的标准答案,他却强调只想看她 的答案;三是填报志愿,他把中意的几个大学写给陈香看,问她怎么个填法。陈香只看了看就随意地说校名,他却丝毫不犹豫地直接填写在正式表格上,把陈香吓了一跳。

  取罢录取通知书后,二人相约吃饭。那天点的是一盆豆角炖排骨,实实惠惠的,权作下酒垫肚之用。四瓶啤酒,家乡名牌明月岛,罗马柱一般伫立饭桌中央。陈香佯装老练,想给人看自己不是个只会念书的单面人,可一伸手便是半杯啤酒沫,只好等消散了再续。昭昭半嘲半讽地笑着,手把手地传授陈香倒酒诀窍——“歪门斜道(倒)”。酒杯和酒瓶歪向中间,瓶口紧贴杯沿儿,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斜斜地流下来,不见了一朵泡沫的踪影。在陈香要叫绝之前,昭昭的又一手绝活让她自吞其声——他把酒瓶在桌沿上磕了两下,随即借着惯性痛快地溢出了满满一杯纯粹的泡沫。陈香惊讶欢喜,这是她对昭昭的唯一一次崇拜。

  等到酒精溶解了陈香的文静之门,等到酒精煮热了陈香的静态血液,等到她满脑子都盛开着啤酒花,她终于可以辛酸,可以控诉,可以伏案痛泣。昭昭坐到她身边,一条手臂揽过她的肩,攥着块面纸逗小孩样地给她擦眼泪。她也就那样撒娇地靠在他身上,他的肩原是这么厚实舒服。多少年盼望的这一天,考上大学,父母团聚,满天云彩都散。快嘴二姨却报告了新情况:父亲屋里有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父亲把吃剩下的半碗饺子推给了她。后来经过几个女人的一系列联手侦破,终于确定了这二人的暧昧关系。女人是天生能做侦探的。粗枝大悠地念起最爱的一首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首没听过,课文里没背。”“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噢,这两句知道。”昭昭怪没面子的,他很想接上陈香的诗句和她一起念。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女生相处,平日里看着她站在讲台上领着全班同学念字词,远远的。同学们赞你也罢,“色狼”班主任叫你也罢,比我的要好几十倍的大学要你也罢,你现在不是就在我的怀里?今晚,至少在今晚,你是我的。他俯下头贴紧她的脸,渐渐吻住她的嘴,让她停止背诵那首愚蠢的诗。

  当陈香感觉到嘴里进来一个温润的东西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丢失了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她狠命推开那温润东西的主人,“别这样!”昭昭却不依,执著地追过头来,更确定地更用力地吻她。陈香推了几下,却忽然明白这就是她和萝伊曾反复探讨过的“接吻”。好了,要矜持自己也表示过了,接下来是顺理成章的享受了。她鼓励自己迎上对方的舌头,纠缠萦绕,仿佛在舔自己的舌头。她的舌尖又触到了两道悬崖,沿着它们的走势抚摩。那悬崖像中了机关一样合起,轻轻地咬又慢慢地放,有着颤动。

  “想过把我当成恋人吗?”

  “想过。不敢想。当恋人也行,当哥们也行。”

  这回答让陈香失望和鄙夷。她双手热烈地抱住昭昭的背,学着他让呼吸急促,胸脯起伏,表现出无限的激动,把这当作一个论述题去一步步地解答。她还偷眼去看昭昭的眼睛,因为她听过“接吻时睁眼的人不可信”。

  昭昭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他的唇由上移下,吻过陈香的下颌、脖颈、胸脯,最后扎进她的乳沟,一只手还不停地抚摩她左边的乳房。当他那只手渐渐移过她的腹、腰,伸进她的羞处时,尽管隔着内裤,陈香还是断然地挣脱他,逃进夜的深处。

  五、变奏

  家乡的公共汽车总是很松快安静,总是有座位。夏日敞开车窗,含着草味的凉风扑面,真就想一直这么坐下去,管他到哪里。

  轻灰色的棉布裤子,网扣的碎花短衫,这是陈香所能回忆起的最后的一身素色,后来常常怀念这身旧衣。汽车驶过校门口,绿色的霓虹已然熄灭,昨夜的一切了无踪迹。送给班主任的一坛乌镇三白酒捧在手里,这个号称 “色狼”的老师给她的印象总是亲切,他和父亲握手时陈香看到的是两个喜爱她的半老男人。

  她把昨夜看作是生命中的一个大站,昭昭似乎是她的启蒙恩师,一朵严丝合缝的花苞裂开了一瓣,一线阳光射进花心。有种失身的悲壮,有种成了女人的自豪。

  北京的公共汽车总是很拥挤吵闹,总是没地站。即使最严寒的冬日也依然挤得热血沸腾。这样热闹的汽车载走了妈妈,陈香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大学生活。像是命定般的,闹剧从第一声锣鼓就开演了。没有四个季节,只有多事之秋。

  正当看老乡会的告示时,旁边一个男生询问自己的籍贯,听罢后便闪电一样地从屋里拽出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说你俩是老乡。拉了几句家乡话,互留了手机号,从此便是丝丝缕缕的联系。

  这是陈香唯一的一次一见钟情,从此便成了剃头挑子。

  十一长假二人都没回家,相约去天安门看夜景。那男生走路时两手握在体前,反复地打量陈香,夸说她经过军训长个了。公车上他用胳膊抵着周围的人,给陈香撑出块容身的小空间。旁边有人起身他就马上把座位抢来给陈香。过马路时不管是宽使窄有车没车他都握着陈香的手臂,说着“你跟我走”。吃饭时陈香不用动筷子,菜肴就会到了她的碗里。吃肯德基时他必要每人吃两个汉堡,然后给她拿着没喝完的饮料领着她穿街过巷。晚上的一条“梦到我吧”的短信像句咒语一样在陈香的梦境里应验。白天的陪同上课使她赚得好些女生羡慕的眼光。出去参观时他把新买的相机借给她当玩具。她生病时他从课堂上奔出来给她送药。

  那是一串美丽的日子,件件小事甜蜜如糖,纯净如珠,陈香串成项链来珍视。他每为她做一件事,对她说一句话,她都把这反复琢磨,像璞打磨成玉,越想越美,越想越真。她把这些告诉给老朋友,每讲一遍就精彩一层,情节描述得愈加动人,措辞运用得愈加美妙。所以越是排在后的朋友听了越是羡慕,排在后的又必然不是最熟的朋友,加上恭维,给她婚礼般的祝福。当然,也有的朋友听了觉得这是些稀松平常的事,但那是他们不解风情,陈香不会信他们的话。

  当陈香确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爱的表示后,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那意中人的真挚表白。她能预见到那一刻的心跳,她怎样的脸红,她该怎样措辞来佯装矜持却又饱含情意,给他勇气让他说出更海誓山盟的许诺,让他苦口婆心地求她,然后她再感动得热泪盈眶,伤感而又幸福地点点头,然后是两个人的长久而热烈的相拥。让她如此确定这是属于她的爱情的是她把这事告诉了洛云。昭昭拥吻她时她都深感对不起洛云,现在她能把爱上木东告诉给洛云,说明她是真的动心了。一旦动了心以后,陈香就死心塌地的把自己的命运与木东连在一起了。初遇的那天她刚刚送走了母亲,回去马上就遇到了木东,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在自己第一次孤零零一个人时他来接管自己的生命。

  “我从没和女生走得这样近过,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向何方。”

  当一天晚餐匆匆散去之后,陈香的追问下木东这样的回答,陈香断定这就是暗示,木东需要她来给他点勇气。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想?”陈香为自己的勇气而赞叹。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怎么想?”

  “我会感到很幸福。你会这么说吗?”

  “我不会。我没有勇气来爱你。我配不上你的,我要是能放下自知之明,就会和你在一起。”

  陈香幸福又苦涩,她心疼起这个柔弱自卑的男生。她要给他足够的勇气和温柔,让他承起这份爱。

  其实事后没多久陈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说“配不上”是一个男生用来拒绝的绝好借口。

  “我发现我已经爱上别人了,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在屡次婉拒都被陈香误解后,木冬终于和盘托出。陈香一心认为这是木冬在找借口,心里还怜爱地叹到这孩子根本就不会撒谎啊。可当木冬说出了一个女生的名字时,陈香的心重重地一沉。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发疯一样地打木冬电话,那头只是一声声尖厉的拒听风音。拨了十几次后,终于有串陌生的数字打进来。接起,是木东的声音。

  “我睡了,明天再聊好吗?”

  “你没在寝室!”

  “我……在寝室啊。”

  “这不是你寝室的电话。”

  “我和你说过我寝室的号码吗?”

  “后面是7842!”

  陈香在此表现得太过精明了。她继承了母亲二姨们当侦探的天赋。难得糊涂啊。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说破呢?为什么不就着人家给的台阶下来而非要摔得头破血流呢?

  那晚见到的木东,已全然不是了陈香认识的那个天真老实柔弱的爱人。他判若两人似的说着最残酷绝情的话,他的眼睛里再找不到了那种温情的柔光。陈香用手狠狠地扳过这抽了疯的人的脸,大嚷着要他看着自己。木东眼神定定地盯着陈香,没有半点躲闪。“我今天的话都是真的。本想等你说放弃,可你没明白。我不知该怎么拒绝你。”“你从没喜欢过我?”“曾经有。”“你这‘曾经’也太快了点吧!”“我就是靠骗人活着的!”

  陈香拧劲上来时打算死缠到底。木东今天不说出回心转意的话来她就不罢休。她相信自己的口才和魅力,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精神的和物质的。事情到此她还是相信木东爱她,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答应她,她决意打消他的顾虑。她拉过他的手,她贴近他的脸,她让他再抱一抱她。抱住了她就不放开,直到他心软直到他撕下伪装。然而木东没有面具可摘,他今晚说的都是真的,他一把推开了她。

  黑夜里校园工地上丁丁梆梆,木东求着哄着陈香回寝室去,像哄小孩一样叫她宝贝儿。陈香只坐在路边不肯走。 “你这样我都想要占有你了。”木东过来拉她起来,她甩开手定定地坐在那。木东一气之下转身走了。

  陈香将头伏在膝上,等着木东再次回来求她。可是他却没有回来。

  六、茶仙

  “你汗毛重吗?”

  “几乎看不到。”

  “汗毛重的女生在这方面比较强。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低级动物,没进化好呢呗。”

  洛云把一条腿骑到陈香身上,双臂更紧地搂住她的乳房,像是《西游记》里的晃金绳一样的捆绑住她。“你总这么桀骜不驯!”他吻着她的脊背,含着她的耳垂,用舌尖舔她的耳蜗,向她的耳朵深处匀称地呼气。“这样你都没有反应?以前补习时的那个女生,她向我耳朵里呼气,我的脑子一下子就麻酥酥的了,身上也热起来。”他又亲吻她的乳房,戏称她的乳头为小黑豆,然后吮吸它们。最后他失望地说:“你像根木头一样。太被动了,你就不能主动点。”“我又不想和你做那件事,怎么主动啊?”“嗯……但是我觉得你很激动,你出汗了,而且,你刚才湿了。”

  从没遇上过瘾这么大的人。是男人也不是个充分的借口。我就碰到过这么一个大四的男生,他好像一点这方面的瘾也没有。

  那一夜缠着他在外面过夜,于是他带着自己到宾馆开房。睡下后陈香捂着被子低声哭,怎么也哄不好,于是这大四男生搂着她睡,像个哄孩子睡觉的阿舅,没有越雷池半步,甚至连碰碰她的皮肉都没有。

  这个人就是茶仙,得此雅号源于一手品茶的本事。于是陈香每天换了不同品种的茶叶来刁难他。他先观其形,再咀其味,闻其香,品其气,最后报其名,有时竟能报出大致价位。陈香喜欢看他咀嚼茶叶细品其味的认真模样,眼睛小小的炯炯的。有时他报的略有偏差陈香也含糊过去,帮他成就了“茶仙”之名。

  茶仙另有别号“脑神”、“神章”,分别源于会修电脑和篆刻图章。他是个灵巧和沉稳的人,总对陈香展现成熟男人的大度和周到。于是陈香放心地让他来做自己的酒友。

  陈香在外独酌时,他知道了就马上赶过去,陪伴她或是接回她。第二天责怪她怎么又不乖不听话。在他这里陈香可以尽情地撒娇,受尽了宠。

  与茶仙相遇是在和木东闹翻过后。那段唯美的爱曲变了调,茶仙恰似一段温婉的过门,搀住陈香从急速变奏中缓和过来。周末时他会约陈香出去玩,爬山时提醒她不要穿裙子。下了公车正是烈日当头,他走进一家小店为陈香买了一把粉红色的遮阳伞。圆明园里游人如织,来到复制的青灰迷宫,二人一前一后地兜圈子。终于到了中心的亭子,茶仙拿出借来的相机要给陈香拍张照,陈香却一把夺过,要他撑着粉红雨伞扮妃子。划船到达一座小矮桥下,陈香逞能要开船过“峡谷”,结果搁浅在水道中轴线上。陈香一半幸灾乐祸,一半焦急慌乱,茶仙却不紧不慢地脱左脚的鞋袜,一手掌舵,一手抓扶手,探身出船舱,脚踩在水底用力一蹬,叫陈香踩上油门,发动机突突地响,一场船难救援成功。茶仙皮肤很白,刚刚出水的那只左脚似朵睡莲。

  那晚陈香第一次喝了小二。一瓶下肚后才告知茶仙这是她第一次喝白酒。尽管醉眼朦胧,她还是看得真切茶仙惊讶的神情,她喜欢看他为自己着急的样子。

  “你现在安慰我,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女朋友现在也正这么难过?!”

  “我们不提她。”

  茶仙语气还是那么平和的,小心地抓住陈香的手,那指头尖尖的手砸在了烤肉盘里,蘸得油汪汪的。出酒店的门时茶仙一脚踩空跌坐在台阶上,陈香拍手指着他大笑:“你说,到底是谁喝高了!”茶仙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残存的泪珠,无奈地摇着头起身。

  宾馆标准间的另一张床上茶仙已经睡去,陈香怀念死了昭昭抱着她的感觉,她需要那种温暖。木东没给她放声痛哭的机会,从那起一直憋闷。现在她想哭,却找不到眼泪,于是她边抽泣着边寻找。黑暗中有双厚实的手把陈香的被子掖紧,把她卷成个寿司然后搂在怀里。陈香和他讲木东的事,讲洛云的事,讲父母的事,讲萝伊的事。“那件事真的不是我说的!”陈香委屈地作无意义的申辩。“你就不能不想这么多。”茶仙从后面抱着她,用温和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痛。

  “我也和你说说我以前女朋友的事吧。她很活泼,总逗我。有天她来找我,没说话就哭了,原来是她和男友分手了。正所谓日久生情,我提出要和她在一起,她答应了。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很快乐,我用尽全心去喜欢她。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和以前的男友还总联系。当然,在我追求她之前她就告诉了我她已不是处女了。我让她不要再和那人联系,谁想她却大发雷霆,说我干涉她太多了,并提出分手。

  “我追到她家楼下,她就是不下来见我。我的倔劲也上来了,在那坐了一夜。天亮时她来见我还是要分,我掉眼泪了,她却说我装可怜。

  “在我最动情的时候,她竟然说我是装可怜!”

  陈香知道那个女孩直到现在还在求着茶仙,可是茶仙不卖给她后悔药。

  茶仙让陈香枕着他的胳膊,一边搂着她一边还提醒她别有什么想法。他已被折腾得够呛,睡熟后脑袋沉甸甸地压在陈香肩上。陈香擎住没有动,此刻这是个依靠着她的男人。

  “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茶仙留下这句话时,陈香心里最聪敏的地方已经确知了以后的事,但人总是先知后觉,车轱辘还是在泥坑里滚,一往无前地做着愚蠢的事。

  “给我个机会,让我来喜欢你。”

  “这不是游戏。”

  “你是怕重蹈覆辙吧?”

  “不是。我对你没那方面的想法。对不起。”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七、父亲

  父亲是陈香小时候的英雄。他总是健步如飞,陈香小跑着跟不上。父亲是个不讲理的人,邻居们这样评价的,都说他护犊子,溺爱起自己来没有限度,告诫自家孩子千万别惹这千金。父亲是个大孝子,孝顺得霸道,媳妇在婆婆面前永远是罪人,陈香希望将来的丈夫父母双亡。父亲吻过女秘书,只可惜那年陈香个子矮够不着窗户没看着。

  陈香撕碎父亲最得意的一张相片堆在他面前,然后再一片片捡回来粘好,父亲的脸四分五裂。陈香问父亲讨要###,父亲说网上近期查禁了。陈香打扮得花枝招展,亲昵地挽着父亲的胳膊走进三里屯的酒吧,告诉父亲: “他们以为我是你的小蜜呢。”陈香一天梦见她看到了父亲的###,那制造了她的东西又插进她的身体里。陈香承认,这是世上唯一的一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男人。

  父亲告诉陈香不要答应洛云的求爱。父亲告诉陈香木东说的“梦见我吧”只是句平常的话。父亲告诉陈香任何男人都会像茶仙那样在天热时给她一把伞。父亲告诉陈香不要为了宝茹而改变自己,你已经养成了,你改不了。父亲告诉陈香,男人表现出丝毫的犹豫时,就不要再纠缠了。

  父亲说,要找个大她很多岁的丈夫,他会把你当成孩子来包容呵护。父亲说,当碰到那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他会包容你的任性,他会欣赏你的高傲。父亲说,当你碰到你真正爱的男人,你会珍惜他,你不会对他乱发脾气。

  八、谢幕

  “不介意我裸睡吧?”

  不待回答,洛云已经蹬掉了内裤。陈香翻了个身。

  “你压到我了。”

  “哪?”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噢,明白了。”

  陈香咯咯地笑着,往后挪了挪。

  “看过男生的下身吗?”

  洛云抓过陈香抚摸着他的喉结的手,放到自己的下身:“公平起见。”这算怎么个公平呢?我又不会像你那样热衷摸人家的下身。

  陈香手指上感到了一阵毛茸茸的,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男人也生阴毛的。她又向那坚挺的东西碰了碰,硬硬直直的像根棍子。

  “怎么会是这样呢?你平时不这样吧?要不可怎么穿裤子。”

  “呵呵,平时不这样。激动的时候,男的直,女的湿。”

  “什么?”

  “像这样的话我就不想再说一遍了。”

  “呵呵,我听见了。”

  “你故意的是吧!想再听一遍啊?”洛云一把揽过她,用力地吻她、蹭她,从嘴巴一直舔到乳头。他翻身到陈香身上,好像陷入一团棉絮的窝。他把头使劲贴在她胸上,听她咚咚的心跳,好像隔着蒸笼上的两个馒头听后炉里那噗噗的火焰。下身胀得难受,他认为他知道身下的女子也期待着。

  陈香身上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上气来。生命中究竟何者是不能承受之轻她不知晓,可一个女人最想承起的就是一个男人的重量。她用力地喘息着,呼吸声会让两个人都误以为她很激动很渴望。洛云的一切动作让她不能无动于衷,至少要配合着扭动几下。洛云喜欢火热的女人,她不能麻木。洛云用膝盖顶住她的大腿,像开剪刀一样劈开双腿,继而像打头阵探路般又把手指伸进那湿润的洞口。陈香完全可以自持,她不想把事弄大,贪恋的只是一夜肌肤之亲,是并不涉及最后防线的。开放与传统的两难。她一晃会怀疑在身体里搅动的是不是洛云的手指,她惊慌地用手去摸,碰到了还在外面的那根硬硬直直的棍子就放下心来。

  当洛云终于拉过###,对准她的洞口,准备进入那隧道之时,陈香坚定地说“不”。洛云停了半晌,悻悻地翻身滑落下来。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一张画像吗?!”

  画像,是为了救我死气沉沉的心。我似乎对于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再这么下去,我担心我会疯,我会死,或是忍不住回去找他。那样的话,倒不如让我死,让我疯。我的心就要被埋葬了,唯有更刺激的事物才能电击一样救活它。唯有画像。

  陈香的心之所以死去,是以为她曾蹦蹦跳跳地活。那是她大学以来最快活的时光。收到宝茹的情书,她一读再读,那些明白如水的朴实的话给了她安稳踏实的享受。宝茹就是这样让人放心的人,连情书都写得像论文。大一时联袂演梁祝,大二时合作打辩论,碰到一起就欢声笑语不断,点点滴滴的相悦铺陈至此。

  晚上两人已告别转身,正待走时陈香突然飞来一句:“你不送送我吗?”宝茹回头木然,继而如梦初醒:“让送啦?”他蹦跳着过来。从此二人出双入对。

  花朵在春天之前开放,深冬的寒风就将它摧折。

  他们商量如何拉手,他们一同吃饭,他们去石头记买情侣坠,他们宴请同学,他们一起自习,他们互诉衷肠,他们海誓山盟,他们相拥相吻,他们小别相思,他们逐渐疏远,他们挑明矛盾,他们相怨相怒,他们两败俱伤。最后他们分手,他们玩尽了情人间的所有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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