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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错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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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变得忧郁而且深遂,像个谜,高悬于步履匆匆的人的头顶,并发出嗤嗤的响声。守在岔道口的斯蒂芬克已经来到了生活的每一处。

  秦愿患的是急性扁桃体炎,并无大碍,在门诊打完针后,想找厕所撒尿。门诊厕所里的异味熏得他五脏翻滚,还没推门进去,腿即软了,他就拐去住院部,那里病人少些,厕所应该也要干净点。走过间病房,恍眼瞅见朴晓德,心里一怔,定睛一看,确是。秦愿的视线慢慢落在朴晓德身后的病床上,呆住了,瞳仁放大,眼珠子缓缓凸出,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冷气从脚心直蹿上百合穴,突地炸开,现出一圈圈淡黄色的光环,一个套一个,忽明忽暗,忽大忽小,还嗬嗬地响。心脏迸出几根沾满鲜血钢针般尖锐的绞痛,大脑里嗡然回旋一个声音,这不可能,不是她,不是的!

  秦愿撞开房门,撞翻正嚼着肉包的朴晓德,扑通下,床前跪倒,手扳正病床上女人的脸,两眼直勾勾,身子僵住,一动不动,乍眼望去,整个人似被雷殛,浑身焦黑。贝壳,你这是怎么了?泪水终于滚落,滴在手背,刀子般。秦愿的双手在贝壳脸上迟缓地移动,仿佛想覆盖住她脸上所有的伤痕。

  “嫂子,她,她……”,朴晓德也傻了眼,张口结舌。秦愿跳起来,一拳击在朴晓德脸上,“你把她怎么了?畜生!”秦愿额头冒出青光,脸上泛出铁锈,眉毛斜竖,眼眶开裂,喉结滚动,抄起桌边放脸盆的木架就欲砸下去,呆若木鸡的贝壳如梦惊醒,从床上撑起身,“住手。”朴晓德身子后跌,双手捂脸,一声惨呼,指缝间鲜血直涌,“秦愿,你他妈的毛病啊?”朴晓德语不成声,鼻子疼,心里恼,偏生不好还手,只好口不择言。

  屋子里顿时就静下来,静得三个人都似没有了呼吸。秦愿放下木架,脸转向贝壳。阳光下,她的脸庞近似块透明的玉,那些伤痕像不小心泼在上面的脏东西,只要轻轻一擦,便能擦得干干净净。贝壳扭过脸,疲倦地合上眼睑。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朴晓德爬起来,吸着凉气说,“我走了。”鼻子虽疼,心里虽恼,但胸腔里那个是否要打电话通知秦愿的结却被解开。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朴晓德叹口气,轻阖好房门,在房门口发了一会儿愣,心里溢出几丝柔情。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对梅娜,绝不让她受到这世上任何一点伤害。他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梅娜,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怜她,疼她,给她说这世上最肉麻的情话,告诉她她就是他的生命。

  血滴在地上,开着朵朵梅花。

  爱情捂着酸胀的鼻子,望了眼蔚蓝的天穹,大步向外走去,在离医院不远一间自动餐厅口停下,掏出枚硬币塞入手机快速充电架里。远远的,有红旗招展。一辆油罐车轰隆隆驶向加油站。那里,严禁烟火。朴晓德伸脚踏灭司机刚扔下的烟头,捡起,扔入身边的垃圾筒内。一条狮子狗出现在街道这头,另一条哈巴狗出现在街道那头。在街道中央有根很大的骨头。两条狗你瞅我我瞅你,突然,都动了。

  梅娜吃惊地望着桌上的手机。手机跟手雷似的。

  她实在没有勇气拿起它。昨夜朴晓德送她回家,吃过饭,洗完澡,瞧了几分钟央视主持人呆板的脸,再翻过几本,居然又遇上那“苦行僧。”聊着聊着,梅娜就稀里糊涂地把手机号码什么的都给了他。中了邪,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梅娜埋怨自己,用被子盖起手机,铃声却依然刺耳。她再拿起来彻底关机。过了一会儿,抑不住心底一丝说不清楚的好奇,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沉默了几秒钟,又尖叫起来。梅娜愤怒了,抓起手机,喊,“你知不知道,人家要睡觉?”

  “知道,所以特意来给你唱摇篮曲。亲亲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电话那头的苦行僧居然一板一眼地唱起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还别说,唱得真不赖。梅娜差点就噎过气,“苦大哥,能饶了我不?”

  “不能。书上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就要使劲欺负她,绝不宽恕。”

  “再胡扯,以后不理你。”

  梅娜与这个苦行僧敲山东快板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讽刺来,挖苦去,一眨眼在电话里就说了大半晌,从蚂蚁是如何向大象求爱,说到老鼠又怎样与猫度蜜月,再谈到网恋的必要性、危害性、合法性、欺骗性,嘴皮子越磨越薄,还磨出阿芙蓉的浆。梅娜在学校读书时即是一把辩论的好手,这回算被苦行僧撩拨得珠玉在嘴里乱响,聊到最后,苦行僧冷不丁来了句,“我已坐上飞机来看你了”,说罢,就挂断电话。梅娜吓了跳,往回拨电话,苦行僧关掉了手机。

  怎么办?铃声响起。是苦行僧打来的。接还是不接?梅娜心如乱麻,犹豫不决。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伸手去捞,捞了几下没捞着,身子俯低,哗啦声扯下一张书页。

  26

  出租车在路上疾驶,晨曦清澈,微寒。挂在天边的太阳就像个睾丸。风,很冷静地捏爆了它,淌出些鸡蛋黄般粘稠的东西。方睡醒伸展四肢,“师傅,路不对啊。咋要在桥上盘旋两圈?多累人呐。”

  “这路不能直走。设计师等着入选福布斯傻逼五百强排行榜呢。瞅见不?桥边高架上那个沙发就是咱老百姓挂上去的,好让设计师没事时可坐那上面看看自己干的是什么破事。”瘦条司机嘿嘿地乐,扭动方向盘,“哥们,放心,蒙不了你,瞧你英俊潇洒的,咱也不忍心下那毒手。”

  方睡醒一乐,兴致来了,旅途上的困倦一扫而空。那高架上确是有一张沙发,是某厂家的实物广告。“哥们第一次来吧?”司机说话了,车子已驶入市区。

  “是啊。这里的房子蛮多破的嘛。”方睡醒与这个陌生的话痨子开玩笑。瘦条司机扬起下巴,也乐,“当年拉登想炸中国,飞机开到我们这头顶没油,本想就这么着扔下炸弹,一看,又脏又破,拉登当时就掉眼泪,‘这怕还是当年小日本炸过了的吧?比起俺阿富汗还可怜’,就转身回去了。”

  真有够贫的。一个城市的精气神恐怕更多地就体现在这些开计程车的司机身上吧。贫侃,并不算坏事,至少算得上苦中作乐,所谓物质饥渴,精神填饱。方睡醒微笑着,“哪家酒店离香巢住宅小区近?”

  “那就去小公主酒店吧。”司机笑眯眯地点头。敢情他与小公主酒店暗有协议,介绍个房客,另有回扣可收?方睡醒摇摇头,继续打量这个城市的早晨。到了酒店,入房洗脸刷牙,方睡醒上床睡了一觉,几个时辰后,爬起来,眼望天空中那个已完全爆裂开不再有睾丸样子的太阳,精神抖擞,拿起电话,开始拨。

  铃声从一二三四五响到六七八九十再重新继续响叮当。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式,再来一次”,方睡醒趴在床上,恨不得把眼珠子摁手机键盘上去,身子拱来供去,脸色渐渐发苦。走的路已有千山万里远,见过的女人可从黄河排到长江边,这回阴沟里要翻船?还好自己来时已经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方睡醒咬咬牙,正准备拨另一串电话号码,手机通了。

  “你真来了?”是梅娜的声音,有些狐疑,有些不安,还有些蒜味儿撒在里头,呛得方睡醒一咕噜从床上翻身而下,眉开眼笑,姑奶奶,你可终于接电话了,“蒸的当然煮不了。我说来看你,那就来,哪怕上帝老儿搞么子末日审判,天上下刀子,又或是雷公打断我双腿我也要爬着来。”

  “呸,有这么激动么?若我昨晚告诉你的地址是假的,譬如我此刻却在美国,你岂不是白跑了?”手机烫得耳根发红,梅娜起身,把书页夹回书本,窗外阳光明媚。

  “那我就偷渡去,宁可被人蛇卖。”

  “你现在在哪?”

  “小公主酒店五零二房。”

  “很近。”

  “是为了能与你靠得更近。”

  “你的嘴巴太甜了,让人不敢相信。”

  “那因为我付出的全是真心。”

  “肉麻。你真这么想见我?万一,万一,我是一只,一只恐龙呢?”梅娜有点扭怩,但还是把恐龙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方睡醒心中一抖,嘴巴却立刻接下去,“那我就是来自于株罗纪。”

  “为什么要见我?仅仅是因为我说的话,给了你一些幻觉?”梅娜沉吟着,“我们才认识一天。”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好像虫子爬在上面,痒的。

  方睡醒离开银行边走边混的几年也算颇有斩获,算个小有名气的漫画、摄影家,当然,这是网络上一帮“驴友”之间的互相抬举,入不了大雅之堂,但应该被称之为真正的“soho”一族。方睡醒那天一时心血来潮,逛入碧海银沙的聊天室,又偶然遇上梅娜,聊下来,感觉竟非常好,生命亦仿佛因这几个小时的淬炼,变得细致结实,即对网络那头的梅娜生了好奇。当听到梅娜讲她在这个城市时,方睡醒蓦然想起贝壳的那些来信,她也在这个城市,他之所以未及时回,却因她的信一下子来了太多,让他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便呆搁下来。看看贝壳去,自然,主要还是看一下那个让他心有所动的梅娜。此时的方睡醒,早已不再是那个能把女人画成黑闪闪的方睡醒。岁月实在是个伟大的魔术师,由不得人抱怨,它可能在此刻往你手中放入些衰老,而在下一刻却抛上一点年轻。方睡醒虽早过了那热血年龄,性子却被万丈山河磨剩下一个“随”字。

  身是物,有所欲,有所碍,便有劳形之若。心非物,无所欲,无所碍,当可遨游九天之处。身是身,心是心,身与心可分可合,身或苦,心不苦,身随红尘,心则守念。灵台清明,看肉身那百般把戏,更是有趣。如斯,则坦坦然,自自在,我歌我舞落尘埃。逍遥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在浩如烟海的未知中,一切模糊不可确定,并瞬息万变,如白云苍狗,耳偶得之为声,目巧遇之成色。声色犬马,繁华散尽,也在红尘中滚,也在红尘外笑,如那悠悠水流,这便是“随”字的真谛。

  方睡醒与梅娜通着电话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写下的这段日记,心里头轻轻地转过一个齿轮,便当即收拾妥东西直奔机场。

  他并没有真正去想他来了以后会如何,要如何。尽管那些念头一直飘着,但它们并不是惟一。花开随水流,月影随风皱。纵然梅娜真不敢见他,他来了,也就足够,对得起自己,心里不会有什么遗憾了。方睡醒呵呵乐道,“我们认识哪怕仅仅一个小时,若已相知,这段时间亦可拉成无限长,这是正而八经的相对论理论哟。而所谓幻觉,又何处不在?人生大梦,花落多少?”

  梅娜啐了口,愈发恍惚了。这苦行僧的声音抑扬顿挫,娓娓述来,真如醇酒能迷人双眼醉人心窍。梅娜呢喃道,“我这就过来。”

  僧是曾经为人,现已不成人样。苦行二字自更意味深长。

  当梅娜推开房门,方睡醒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动作是这般自然,让人无法拒绝。梅娜挣了下,没挣脱,便任由他牵着,一颗心宛若蓝田玉暖,烟雾生起。人还在惘然际,唇已被噙住,嘴里呼着不要,身子却如水中的泥菩萨迅速瘫软,幽情勃动,桃花腮红,肌莹如同奶腻,眉尖更似西子颦蹙,朱唇微启,承得甘露,恍入九天云宵中。方睡醒心里虽早已柔情化开,见梅娜此样,一怔,一喜,复一叹,这世上女人,无论容颜妍丑,皆如鸡蛋一枚,只是壳硬。

  他进入了她。

  27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方睡醒挠挠头,用力搂梅娜入怀,下颌在她的黑发上轻轻蹭动,“嗯,想想,忘了几句,不过没关系,记得后面半阙‘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就已足矣”

  “啐,羞也不羞?”梅娜嗔道。方睡醒所吟之词正为古今第一淫上下载读过,此番听方睡醒讲起,心神不禁又为之一荡,复之一恼,继而一惊,翻身坐起,脸色沉下,随手拽过枕巾卷在身上,下床,奔入浴室,反手关好门。方睡醒愣了下,怀里已是空空,心念电转,知道说错话了,这曲《满庭芳》着实有唆人行淫之意,结尾更是露骨得厉害。自己讲这个,岂不等于明言两人为性而性?许多事情做得却万万说不得。方睡醒脸色也变了,立刻光脚跳下床,跟过去,“梅娜,怎么了?”

  “没什么,洗洗。”

  水没过头顶,紧紧包裹住全身,伸展开柔软的触角,肆无忌惮地吮吸着生命的喜怒哀乐。梅娜站在莲篷下已是痴了。心里五味皆有,并被某种东西搅拌成粘糊糊的一大团。要是朴晓德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办”字越来越大,突然就跳入水幕,乌黑的,转眼,已生出须发嘴脸,赫然正是朴晓德尖嘴猴腮的样。她忍不住微微战栗,伸手去拿隔断上的一次性香皂,脚下一滑,身子侧倒,胁骨在浴缸边沿重重一摔,嘴里一声闷哼。“你怎么了?”方睡醒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异响,叫起来。这疼痛真是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而且,还是锤子一样的。梅娜想说没事,嗓子里愣就发不出声,一张粉脸瞬间雪白。方睡醒没再迟疑,破门而入,“你怎么了?”说着话,蹲下身,一把抱起梅娜。

  “我滑倒了,胁骨。”梅娜呻吟着。

  方睡醒把梅娜小心平放在床上,跪下,开始帮她揉,“没事,马上就好,我原来到处爬山什么的,拐过好几次脚脖子,所以特意下苦功遍访明师学习按摩指法,保证一揉就好。”这话倒不是吹牛皮。男人只要用了心,仅凭一双手,就可以让女人登上天堂。尝过其中滋味的几位女子甚至不无戏谑地建议方睡醒以后不妨去开牛郎店,以便为广大妇女同志做出更大奉献。梅娜与朴晓德虽有过几次欢好,却哪堪方睡醒这等做爱高手的撩拨,当下忍不住又呻吟出声。只是这呻吟与刚才那呻吟虽然形式相仿,内容实是大为不同。两人耳鬓厮磨之际,自自然然,又已水乳交融。

  “为什么会这样?”

  汗珠子在皮肤上滚动,显得份外晶莹,梅娜失神地问道。眼前这男人虽谈不上美男子,粗旷形容中却有清气透出。眉粗,黑,向上飞扬,嘴却抿紧,艳丽一如女子。他当是经历过许多,居然竟给人两种互相矛盾的感觉。脸是沧桑的,被岁月划上了痕迹,惟有那眼是年轻的,干干净净,而且热,让人瞧了,心也跟着热了,一举一动,一抬手一投足,都令人暗自倾倒。朴晓德比起他,倒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梅娜的手滑向他的胸肌,抓紧。指甲划出几道血痕。

  方睡醒没动,看着。这回他谨慎了,换了种说法,“因为肉体是幸福之源。”

  “那妓女是最幸福的?”

  “不。妓女与人发生性交易,心中并没有爱,所以她们不幸福。所谓源,自当如水流,爱能清澈它,使其可以滋养世间万物。而没有了爱的河流只是那滚滚洪流,它是肆虐的凶物。”方睡醒口齿灵活地往下接道。

  “那你爱我吗?”

  “爱。月亮怎么可以不爱太阳?”方睡醒眉宇间露出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会撞着胁骨吗?”

  “为什么?”

  “因为男人的胁骨是女人,女人的胁骨是爱情。你被爱情撞了。”

  这话可真煽情,朴晓德就从不晓得说这样好听的话。梅娜的眼神如丝绒铺开,痴痴地望着方睡醒,呢喃着,“那你会向我求婚吗?”

  “求婚?”方睡醒一惊,脸上神情未改,心里暗暗叫苦。妈的,女人都爱来这手,还好自己经验丰富,当下嘴凑至梅娜耳边,含住,“会的,会有那么一天。除了你,我别无选择,因为你已是我的一部份。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要陪着你慢慢变老。我要穿上那金甲战袍,踩着那五彩祥云来接你,来爱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方睡醒心底暗自窃笑,眼神却愈加温柔。

  刚才这一大段台词可没有讲时间呐,有可能是这辈子某天,也有可能是下辈子嘛。何况什么你是我的一部分,也可以是指盲肠之类的。至于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当然是此时此刻。而陪着你慢慢变老,里面也没说地点,你在地球这头,我在地球那头,不也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最后那句抄袭《大话西游》虽是动听,却更是点晴之处,也不想想,紫霞仙子还不是嫁不了孙猴子?

  “那你若骗我,我就阉了你,好吗?”

  28

  阳光热辣辣的,透过落地玻璃窗户,打在脸上,生疼。已是中午,吃饭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态严肃地摆弄手中雪白的刀叉。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撸鼻涕,有人打哈欠,有人拿棍子往别人头上敲。红尘滚滚,着实热闹得紧。还有只猴子,正蹲在乞丐肩上,隔窗打量坐在餐厅里的朴晓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朴晓德眯起眼,眼里像被扎入了枚钢针,“你说,你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梅娜抿了口橙汁,向服务员招手,“买单。”

  “能不能给我个理由?”胸膛里的怒火已将朴晓德一张脸烧得通红。脖上系了根蝴蝶结的侍应生走过来,见他凶神恶煞的样,身子弯下,“先生,声音低点,好吗?请莫打扰别人用餐。”说着,伸手指指窗外。

  朴晓德腾地一下站起,“妈的,你说我是猴子?”

  “先生,我的意思是你若想高声嚷,请去外面。”侍应生不卑不亢地分辨道。这话不错,错就错在玻璃窗外那猴子正啮牙咧嘴摆出一副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湘雨歇的神态,活脱脱就是朴晓德此刻的样。几个女孩儿吃吃地笑出声。梅娜放下钱,一双眼定定地瞧着朴晓德,似惋惜,又似要重新认识朴晓德,“你还是个孩子。”

  “我怎么孩子了?”朴晓德急火攻心。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不停地倒霉,倒霉得现在连说句话也有口痰呛入支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越咳越凶,身子伛偻,泪水冒出,没敢眨眼,鼻子里呼出白气,手却不听话,啪地声把几个碟子摔得粉碎。梅娜皱起眉,转过脸,问侍应生,“多少钱?”

  “不必,麻烦您将这位先生带出去,以免影响其他人的食欲。”侍应生露出痛打落水狗的表情,唇角上撇,“我们这是高级会所,恕不接待衣冠不整、口出秽言者。”梅娜还没说话,朴晓德纵身跳起,揪住那根蝴蝶结,“放你妈的屁,妈的,一个小小端盘子的拽什么拽?叫你们经理来。”

  朴晓德确实晕了头,破口大骂,人已接近崩溃边缘,唾沫喷出,眼眶欲裂,失去堤防的泪水哗地下全涌出来。那待应生却夷然不惧,只是冷笑。估计也是个刚出学校的主,最见不得男人向女人低头。梅娜轻叹声,转身往门口走去。朴晓德追上前,牙齿咬破嘴唇,两只手捏成拳头,声音直哆嗦,“为什么?”

  “别这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梅娜放低声音,一时真不知说啥了。人群汹涌,一张张湿漉漉的脸庞从身边晃过,而且有着五颜六色,令人头晕目眩。

  “你好狠。”朴晓德嘶声喊道,眼睛血红,两宵没睡上囫囤觉,又遭逢上这一连串的打击,就算是一个铁打的人,也难免心力憔悴。

  “不是我狠,我们俩实在不合适。”梅娜边走边说。

  “为什么以前就合适,现在就不合适了?”朴晓德一把拽住她,“我爱你。真的,梅娜,要不要我给你跪下?”

  “别,别这样。”梅娜吓一跳,站住,“以前是我们还年轻,不懂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冷静点。”

  朴晓德惨笑一声,虽然身子正在暖烘烘的阳光下,一颗心却已直坠万丈悬崖,手足颤抖,面色苍白,手指甲抠入肉里。一开始,梅娜说两人分手,他还以为是开玩笑,以为是女人嫌生活过于沉闷弄出来的一个小花招,现在这“玩笑”简直成了一杯已灌入肚里的鹤顶红,“黄金就是狗屎。梅娜,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这就改。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改!”

  梅娜抽回手,望着脸容狰狞的朴晓德,心里也不好受了。一夜夫妻百日恩,若说心里已对朴晓德没半分感情,那是假话。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咬咬牙,继续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晓德,你知道吗?男人可以为钱为名为利活,而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只为爱活。哪怕这爱是飞蛾扑火,她也无怨无悔。晓德,你是好男人,但我们真的不合适。以后一定会有一个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子在前面等着你。你说是吗?我会祝福你的。”

  “放屁。”朴晓德一颗冰封了的心被梅娜这番无情的话敲得四分五裂,“妈的。好,那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爱到底是啥狗屁模样。”

  “他是谁与你无关。”梅娜想往前走,朴晓德拦住她,牙缝里冒出冷气,“你的朋友我都一清两楚,从来就见你对哪男人假以过形色,他从天上掉下来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丁振东这狗娘养的。”朴晓德猛地想起贝壳昨夜被强奸之事,人立刻又抖起筛糠,“是不是丁振东下迷药糟踏了你?咱们去告他去。”

  “你说什么啊?”梅娜愠怒了,“走开。”

  “我不走。”朴晓德说道,又欲拉梅娜的手。这回梅娜没客气,抬手就赏给他一耳光,“姓朴的,如果你说你爱我,那么,请你为你爱的人让开一条道。这才是男人,别丢男人的脸。”

  梅娜坐上一辆的士扬长而去,朴晓德追几步,没追上,蹲下来,放声嚎啕。谁说男人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灼热的阳光如此无情,从指缝间漏下,傲慢地撕扯着他脸上的皮肤,朴晓德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呜咽着,悲哀着。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拿头去撞水泥墩子,咚咚地响。有人忍不住又笑起来。那只猴子已从乞丐肩上跳下,一脸严肃,朝每个步履匆匆的行人弯腰鞠躬。阳光在大街上心满意足地蠕动。朴晓德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朝前走去。他走到天桥上,一只狗被辗碎在红绿灯下。一群人很小心地围着,指指点点,一个人忽然兔子般迅速奔来,拼命挤入人群,嘴里大喊,“让一让,里面的是我爸爸”……好笑吗?人生路上哪有交通警察?又哪里不是灰蒙蒙的玩笑?朴晓德脸上浮出滑稽的苦笑,在天桥上发了会儿呆,眼见得地上那滩紫黑色的血迹,再瞅瞅围观人群那些兴高采烈的脸,脑海里那个恶魔般的声音又砰然炸响,一时间万念皆灰,就欲往下跳,身子被人抱住,是个年轻男人,眉眼间生出笑意,“兄弟,有啥想不开的?”

  “你是谁?放开我。”朴晓德挣扎着,脚往栏杆上踩。

  “过路人。一个男式服饰品牌,没听说过?”男人微笑,“瞧,路口那酒吧的名字不也叫过路人?走,去喝一杯?”

  “滚。”朴昨德吼起来。

  男人却没有动怒,眼神明净,直直地盯着朴晓德,“人,之所以是人,因他不管遇上什么,都会挺直胸,直立行走。动物才四肢着地呢。”

  朴晓德没再动弹,心神为坐在天桥石阶上一个卖唱小伙子的吉它声吸引住。

  月如寒水洗容颜,佳人因此伤心眠。

  流云几缕泪几点,想是离愁似丝连。

  问声鸟儿能飞远,捎个锦书寄天边。

  春来秋去又一年,何日能见君的脸?

  方睡醒端坐在朴晓德面前,呷着杯里的酒,心情愉快。救人一命,胜造那几级浮屠?眼前这尖嘴猴腮的小伙子当真搞笑得紧,还真把一些东西当回事,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他与梅娜的恋爱史。

  方睡醒与梅娜正准备从酒店出来找家饭馆,朴晓德打来电话,梅娜瞅了来电号码,本打算关机,方睡醒却笑了,“朋友找?”

  “是。”梅娜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你忙,我自个儿散会儿步,顺便游览一下这儿的风土人情。等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晚上一起吃饭。”方睡醒嘻嘻地笑,把早上那个的士司机讲的拉登同志的笑话重复了一次,梅娜扑哧下,也笑了。梅娜虽未明言是打电话的人是她啥样的朋友。方睡醒心里却是茶壶里倒饺子。应该是男朋友吧?给人戴绿帽子的感觉就是爽。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方睡醒心底轻轻哼着曲,嘴上说道,“要不,我陪你一块去?”

  “不,那我等会久就打电话给你。”梅娜急急说道,此刻,她的心神已全为这个苦行僧所俘虏,朴晓德这个名字在她与方睡醒厮混在床上时就已被扔入垃圾筒内。她不想他看见他,也不想他瞅见他。她本来就是一个冲动的女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被朴晓德往树上喷油漆之举所打动,当下已决定要与朴晓德拎清爽。方睡醒远远跟上她,本来想看看被自己奉送了一顶绿帽的男人到底长啥模样,没想却看见餐厅门口上演的这幕,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张嘴笑成了歪瓜裂枣。梅娜走后,他本想立刻回酒店去,觑眼间又见姓朴的男人脸色不大对劲,不由一惊,给某人戴绿帽子,那是对某人拐着弯儿的恭维话,若玩出人命就可大大不妙,心中存下这个念头,就一直跟着朴晓德往前走,还没想,真积善修德了。

  方睡醒对朴晓德抖露他与梅娜的芝麻事儿毫无兴趣,眼瞅这个语无伦次的男人,心中盘算着他估计不会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又说过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起身告辞,刚到门外,手机响了,梅娜打来的,声音甜媚,“哥,你在哪?”方睡醒暗吐下舌头,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梅娜刚与人大吵了一架,女人真他妈的天生就是戏子啊,心中感叹,嘴上愈见殷勤,“我在商场,正打算帮你挑套化妆品,却不知道你惯用哪个牌子,心里直犯嘀咕呢。”

  “你猜嘛。”梅娜的声音嗲得都能挤出蜜汁,方睡醒转念一想,记起梅娜身上的味,“是欧柏莱?”

  “答对有奖。呜,你快回来嘛。人家还在大堂等你。”

  方睡醒回头冲酒吧里泥雕木塑的朴晓德一笑,心里说,对不起,我又赶着上你马子去了,用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就立马还你,到时就甭难过了啊。

  方睡醒跳上辆的士后,手机又响了,是一行短消息,“方睡醒,你是猪。”方睡醒哈哈一笑,立刻回复了句,“作弊的是猪,逃跑的不是。猪,跑不快。吻你,亲爱的。”然后删除,关机,瞑目养神。

  贝壳,你现在还好吗?

  他往脸上扇了记耳光,最难辜负美人恩。当年自己咋这般混?眼前滑过当年梅娜赤裸光洁的身躯,心中更热了,嘴里催促道,“师傅,你开快点。”

  29

  秦愿出了医院往东边走去,先是撞翻几个女学生,紧接着被一妇人膀阔腰圆地摞倒,躺在地上琢磨太阳的形状、颜色,觉得那确实是一个坏了的鸡蛋,张大嘴,等了几分钟,鸡蛋却不肯掉下来,骂了声,与汝偕亡,爬起来,又继续走。走到东街口,拐进卖五金的铺子,买了把菜刀,左手拎起,想想,又要了把锤子,掂掂份量,塞入裤袋,也不像往常般讨价还价,掏出张百元钞票一扔,转身就走。老板赶出来,哎呀呀,得找您钱。秦愿回过头,老板打个寒颤,钱往店门口的垃圾筒上一放,没敢说啥,立刻溜回去。秦愿收起钱,掏出锤子在垃圾筒上一敲。锤柄断了,塑料制成的垃圾筒上开出一道裂口,弥勒佛似的,笑容满面。

  朴晓德走后,贝壳没说什么。秦愿也没问什么。

  查房的护士推门进来,见两人静悄悄的,蛮有人情味地没多打扰,踮起脚尖,退出去,轻阖上房门。走廊里没有什么声音,屋外的灌木上却热闹得紧,几只麻雀探头缩脑往里面瞧,不时叽叽喳喳交换心得。蝴蝶翩翩地飞过天空,蓝色的天空因此悠悠晃动。风,从高墙那边小心地爬下,往藤萝上撒上一些尘土。灌木丛边的小道或许还能通向不远处的家属楼,背书包的孩子蹦蹦跳跳边跑边大声朗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吃点什么吧。”秦愿挪了下屁股。

  “不饿。”贝壳这时已坐起来了,没看秦愿,食指抠着木架床,指甲断了,露出肉,就换了中指继续抠。

  “这个还在。他们没抢去。”秦愿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什么?”贝壳小声说道,仍没抬头,身子颤了下。

  “戒指。”

  贝壳的中指上有个钻戒,是秦愿买的,有近半克拉重,此刻正被阳光擦洗得晶莹透剔。钻石恒永久,一颗永流传。贝壳发了会儿愣,抹下戒指,递过去。

  “什么意思?”

  “还你。对不起,我把它弄脏了。”

  “它没脏。”

  贝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坑坑洼洼,声音也歇斯底里,“我说弄脏了,就弄脏了。”贝壳将钻戒朝门口扔去,钻戒撞在门板上,弹几下,滚到秦愿脚边,秦愿捡起来,吹去上面的灰尘,用手指尖擦过几下,放在床头柜上,“它现在不脏了。”

  “滚。姓秦的,不要扮这副嘴脸,恶心。”一根由羞惭、愤怒、焦躁、绝望等拧成的鞭子突然从一个不知名处抽来,身子裂开条缝,黑气冒出,贝壳吃惊地张开嘴,捂住,双肩耸动,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让我静一静,行不?就算我求你了。”秦愿的心蹦了下,人呆了,想说点什么,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刚才给他扎针的小护士真狠,他都感觉自己有些眼泪汪汪了。他望着哽咽着的妻子,站起来,为贝壳盖好被子,拉开门,没再看她,关上,在走廊里蹲下,然后朝脚边的痰盆用力咳,一直咳到泪流满脸,嘴里全是苦水,这才起身朝医院大门走去。黑乎乎的阳光像一列满载着尸骸的火车,从天上直撞过来,轰隆隆地响,眼前冒出大朵大朵的有着甜腥味的花。秦愿抹了下嘴,手掌沿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他笑了笑,冲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士笑了笑,嗓子里挤出句话,“我没哭,是咳的。”

  街道上没有人,只有一个个牵线木偶。人都死哪去了?

  秦愿用锤把挠着头,使劲想,还是想不出一个之所以然。他没有去捡垃圾筒内的锤子头,左手拿着菜刀,右手握住锤柄,走回五金铺,“老板,我要把更结实点的。”

  “好的。这个更结实。”老板显然慌了神,弯腰在货堆里翻出一把铁柄锤,急忙递过去,顺手撸了下额头泌出的细汗。

  “多少钱?”秦愿问道,眼神直勾勾的。

  “不要钱,你拿去用。”

  “那谢谢了。”秦愿出了店,继续朝前走,膝盖似硬了,脚下却像踩着棉花,一脚高一脚低,身子前倾,右脚略瘸,每走一步,胸腔里就呼啦啦挤出鼓风机般的响声,走上二三十米,就站住,咳上一阵子。

  高房子后面是矮房子,矮房子后面是平顶房,平顶房后是停放自行车的车棚,车棚后面是电线杆,电线杆的后面是高房子,高房子后面是更高的房子,更高的房子后面是个红砖砌成的烟囱,烟囱后面是蓝色的天空,天空后面是什么就看不清楚了。秦愿注视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楼房的影子。这些影子抹布似的,破破烂烂,一条条斜挂在胸口,又似从战场上凯旋的勇士所佩带的绶带。

  他忽然瞥见楼房阴影里冒出一堆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两只正在交媾的狗。也不知道哪条是公的,哪条是母的。他的眉毛跳了跳,顺手一刀往那条看起来更丑陋的狗的脊梁上剁去。狗汪地一声叫,想逃,却挣不脱身子,粘连在一块,跳几下,摔倒了。秦愿又赶过去,举起锤子冲那条看起来更漂亮的狗的鼻子上砸了下,嘴里轻咤,傻逼。

  两条狗惨叫不休,一根红肿的镶有蝴蝶结的肉萝卜被一条狗从另一条狗肚子里拔了出来,看起来似是断了,往下滴脓水。漂亮点的狗是母的。秦愿心满意足地看它们,随手扔下菜刀、锤子,拍拍手,摸出手机,开始拨朴晓德的电话。

  电话响着,却没有人接。

  秦愿双手搁入裤袋,一摇一晃,往阴影处走去。那里有个发廊,店名是标准的宋体字,名字却俗,“芳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秦愿进了发廊,沙发上站起一个眼影抹得鬼似的女人,“先生,洗头吗?”女人正在剥大蒜,秦愿抽了下鼻子,小声说道,“有小姐么?”

  “没有。”女人慌了神,眼睛朝外瞥,见没有人跟来,镇定了些,声音大了,“对不起,我们这没有小姐,不过敲敲背什么的倒有。”

  “小姐也没有?奇怪。”秦愿嘀咕着,往外走,走到石阶上,想起什么,走回来,怔怔地看着女人,说,“你知道吗?苍蝇不叮无缝蛋。”女人愣了,没敢言语,秦愿咳了下,继续往下说,“很多女人以为自己是个光溜溜的蛋。其实她们下面早全他妈的开着一条缝。你说是不?”女人变了脸色,骂出声。

  秦愿摇摇头,没再理会,出门,继续朝前走去,走过几条小巷,看见前面又出现一间发廊,黑窟隆咚的,迈进去,张口问道,“有小姐么?”

  “有。上楼去。”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方便面,迎上来,眉眼间立刻堆满笑,“刚到了几个新货,先生,要不要尝尝?”说着话,一只手拽起秦愿的手往里面拉,另一只手摊开,“先交台费。”

  “多少?”秦愿愣了下,这女人的手劲真大。

  “先生,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还会不知道规矩?我们这从不宰人。五十元台费,小姐你自个看着给,玩得好下次再来,做生意图的就是一个回头客。”黑暗中看不见女人的脸,女人的说话声又急又快。秦愿被她牵着,脚步有些踉跄,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捏在手中,跟在女人身后上了一道长长的楼梯,眼前出现一道加了锁的铁栅栏,是两幢房子的交叉处,头顶现出一线蓝天。秦愿付过钱,女人开了铁栅栏上的大锁,引秦愿入房间,开了灯,“先生,你坐会儿,小姐马上来。她们正在吃饭。”

  房间里很乱,阴暗潮湿,屋子里只有张桌子,一张床。桌子上供着尊观音菩萨,也许不是菩萨,是花神娘娘什么的,却没有香火,胡乱放着一堆小学生的课本。墙壁上到处都粘满一块块黑色污渍,有像人头的,有像狗鞭的。床却甚是清洁,被褥雪白,还印有小朵紫色的花瓣,但空气的味道着实不大好闻。秦愿摸了下额,头晕得很,想吐,忍住,又递过去两百元,“够不?找个值这价的。另外叫她进来时不必开灯,眼睛花。再告诉她,爽了,还加钱。”

  “好咧。”女人应着,出了门。

  秦愿关了灯,吁出口气,在床上躺下,用手从头上拔下一绺头发,凑到鼻尖,嗅着,嗅了一会儿,扔掉,手往自己下面伸去,套弄起来,那玩意儿却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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