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肉文小说 > 风月无界最新章节 > 第8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风月无界 第8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你看起来脸色非常糟糕。”他开着车问道。

  “头痛。”我打起精神,尽量控制自己,一边寻找适合呕吐的地方。胃部翻涌得越来越厉害,我按下窗户,趴在上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很难受吗?要不我直接送你去医院。”他减慢车速,停靠在路边,递给我一打面巾纸,然后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不,我只是一整夜没睡觉而已。”我无力地摆摆手。

  “你看起来好像要虚脱了。”他放倒座椅,托着我的头向后躺去。“先躺下,等下吃点东西会好过一些。”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紧挨着我,我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这立刻让我体会到了真正的痛苦:孤独,无助,像个受惊吓的孩子,没有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抬起一只胳膊遮到脸上,眼泪淌下来。

  在餐厅里,马可给我点了一种叫camomilla的香茶,他说这对治头痛很有效,还能缓解压力。我非常信任地喝了一杯。

  “再吃点东西你就可以恢复了。”他说,把菜单递给我。一翻开,我立刻被右边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0吓着了。本来这顿饭我想请他,可这个菜价起码要花掉我半个月薪水,而且餐桌布置费居然收两万里拉,要是他再开瓶上等红酒……上帝,那跟捅了我一刀没什么区别。我的心哆嗦起来。

  “太贵了。”我抱怨道。

  “没关系,我付得起,你只管看左边的目录。”

  我放弃了点菜的权利,由着他点了开胃蔬菜汤,菌菇烩饭,红酒板栗汁炖鲜贝和烤得香喷喷的托斯卡纳t骨牛排。吃着饭,他随意地跟我聊天。我告诉他我的新发现,女人不能当官,一有权肯定变态,凯尼尔的女主管露西娜这样,迪迪克的二老板也如出一辙。要不是从长计议,我绝无可能坚持四个星期。

  “噢,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甚至没有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离开撒丁岛。我可不希望是在躲避我——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避开他的视线。“我在打暑期工,反正那么长的假期也没地方去。再说我也没钱。”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啊。现在该怎么办,都错过了?”

  我低头慢慢喝光第二杯香茶。他之于我的情谊超过任何一位朋友,索尼娅除外,我对此确信无疑。可是,他毁了我的爱情。不知道他意识到这些没有,我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建立。一直到吃完饭,他都只字不提李未,我几乎以为他忘记了。当我打算开口提醒他,他的手机响起来,他对着里边“嗯”了几声便挂断了。

  “你一定很忙——”我满怀不安。

  “没有哪件事比现在我做的更重要。”他的目光和我一接触,我立刻躲闪开。

  结账时马可掏出信用卡。签完单,年轻的男侍者随手将那张白金信用卡递给我。“拿去。”我满脸疑惑,不明所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我保证这位先生不会反对的。”侍者做个鬼脸走了。

  我把信用卡推向桌对面,“小心被我恶性透支哦。”

  马可一把按住我伸过去的手,“感觉好点了吗?”

  “是,谢谢你。”我垂下眼帘。

  “走,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他松开手,率先站起来。

  迪迪克公司在一幢老式楼房的三层有一套常年包租的小公寓,我搬进来一个月了,可仍然觉得它很陌生。房间小是主要原因,家具也没一件令我满意,书桌、椅子、地毯全都陈旧得散发着霉味;厨房里除了咖啡机连只煮饭的锅都没有;卫生间的莲蓬头一打开就轰隆隆地响,跟地震似的。过去这里是公司的招待所和临时存放退货的地方,现在,我获得了首月的免费居住权。

  《风月无界》第七章(12)

  打开门,马可站在进门处打量这间小小的麻雀窝。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太寒酸、太落魄,我快要被各种变故和贫穷的日子淹没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使我心跳的频率加快了。

  “我并不在乎公寓有多小。”我强撑着。我进屋收拾行李,完全不敢看他的脸,可是,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与他和雅惠夫妇共进晚餐时那样,穿着高档时髦的裙子,一头美发优雅地束在脑后,我骄傲而矜持地保持女孩子的尊严呀!

  我收拾好行李。此外,昨天服装部送来的那箱衣物放在另一张小床上。“这是他们为我准备去日本——”

  “它是属于你的。”马可一手拎过去,顺势把手提包的带子系在上面。“我们走。”他拖着两只箱子,我背着双肩背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他不是打算直接带我去公司摊牌吧?不管他多么气定神闲,我的担忧丝毫不被这种冷静所瓦解。“护照能拿回来吗?万一他不给怎么办?”我小声追问了一句。

  “你那本破护照有什么用?过来跟着我,想去哪里都不成问题。”

  我怔了一下,被那几个敏感字眼刺激得险些晕过去,这就是他来帮助我的目的吗?

  “这样的话我不走了,李未要是再给凯尔尼打个电话,工作丢了,签证也没了,不如直接去大使馆报到。”我跺着脚,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哼,我以为你是、你是……你可以帮我……”我真恨不能他马上变成为所欲为的歹徒。

  走到一楼的马可略作停顿,微迷起眼睛看了看我。“那么你以为我来佛罗伦萨就是为给你提行李吗?”他摇摇头推门而出。这个家伙,他的权势、财富和堂堂仪表征服了不知多少女人,可现在,我相信他自己也快判断不清,他干吗要来帮助一个胆敢不在乎他的女孩!我绝望地、哭泣着跟在后面。

  外面的便道上停着三辆轿车,有人上前接行李,同时递过一只纸袋,马可转身把它交到我手里。我摸出里边有硬壳本子,沉甸甸的颇具分量。是我的证件!我几乎破涕为笑,绝望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完全不必担心会有电话打去凯尔尼了。

  坐进车里,我打开纸袋,拿出我的全套证件和一大叠钞票。数了数,相当于签约后三个多月的工钱,事实上我刚做满一个月,并且领到了前半月的薪水。我把证件收好,擦干净眼泪,按下车窗。“对不起,卡兰——哦,马可,这钱多了,公司只差我半个月的薪水。”

  “那是赔偿金。”他在鼻梁上架一副墨镜,黑漆漆的镜片对着我。

  “你一定搞错了,是我提出不干的。”我纠正他的说法。

  他抬起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滑过眉毛。“可真是个好姑娘。艾维,你让我感到有点迷惑。”他说,声音很轻,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难解的隐情。“好吧,你留下一半。”他最后说。

  我把剩下的钱装进纸袋递出去,马可顺势给了身边的人。我在座位上伸个懒腰,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风月无界》第八章(1)

  1

  “找到你的白马王子没有?”这是我和索尼娅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整个八月她都在佛罗伦萨照顾姐姐那对涎着口水歇斯底里大哭的龙凤胎,几近崩溃。她说那些小家伙们简直就是小混蛋,常常要骑到她的肩膀上才会停止哭泣,她的头发不知被揪掉多少根。

  “白马王子虽然没找到,可是能够告别那几个佛罗伦萨人,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说着分开头发给我看揪秃的地方。

  “你挣了多少钱?”我问她。

  “你呢?”

  “今晚我打算请客,要是你愿意付账我就先回答。”

  她没料到我如此慷慨,大眼睛眨巴几下,道:“四十万。”随即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挣得确实很少我不介意由我来买单。”

  我应征的事索尼娅一无所知,我担心她口无遮拦坏了计划。而且我不能让那箱新衣服迅速曝光,因为她连我睡衣的颜色都一清二楚。其实,我真希望这个女孩能够跟我一起体会到意外地拥有一箱漂亮东西的感觉是什么样。不过在最后时刻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一百八十万里拉。”我咬咬牙报出迪迪克承诺签约后付的薪水。

  “噢,我的天哪!”她尖叫起来。我小声却表情严肃地重复一遍。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你怎么会挣到这么多钱?你干什么挣到这么多钱?你——”

  “咳,放松点儿,你以为我干什么啦?你在想什么啊?”我简直想给她一巴掌。“我日夜不停地在画室帮人家画画,署的却不是我的名字。你以为那些卖高价的画全都出自名师之手?很多都是无名小辈的手艺啊!”我愤愤不平地说。罗马的同学确实给我介绍过这类工作,但我拒绝了,我的艺术才华不容被玷污。

  “真的吗?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又抱歉又欣喜。“这真太棒了,早知道我也学画画了。”

  当晚我们俩去中餐馆大吃一顿。酒足饭饱,我们勾肩搭背地在街上晃荡。路过一家霓虹灯闪烁的夜总会,门口贴着张告示:招聘四—六位喜欢跳舞的女孩做领舞员,每晚八时至凌晨二时( 有中场休息 ),酬劳为十五至二十五万里拉。

  “哗,一次二十五万里拉,一个星期就是一百五十万,比画画还棒。走,去报名!”索尼娅拽着我往里闯。酒精让我们都疯狂起来。

  休息室里有二十多个等待面试的女孩,个个丰胸长腿,身材健美迷人,在初秋的季节里她们仍然是半裸露的打扮。每人都在做准备活动,有脚跟一下踢到头顶的,还有劈叉标准得成一字型的……我们落荒而逃。

  2

  周五,下班铃声响过,同事们走得差不多了,我拎着皮包出来。

  公司大门外,停着那辆保时捷。这是我们从佛罗伦萨回来后头一次约会。虽然我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和过去判若两人——即使另眼相待,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变化将导致某种结果的产生。不过,佛罗伦萨之行的确让我扬眉吐气,我甚至琢磨万一哪天跟露西娜干起来,就叫马可修理修理她。天知道我最近干吗老是这样想入非非。

  我坐进汽车,马可说先回办公室取点东西。车子穿过几个街区,驶入一座有门卫把守的、筑了六英尺高的旋风式围栏的院子。前方矗立着一栋五层高的楼房,胡桃色的墙面,褚红色的拱形房顶。它的外形明显受到哥特式建筑的影响,二层往上有一座座突出墙外的石制阳台,边缘配以纤细的锻造铁扶栏;所有的门窗均采用三叶尖拱形式,并饰以螺纹装饰柱,同这片土地一样有股怀旧的味道。

  马可把车停在回廊下,问:“有没有兴趣上去看看?”我略显犹豫。“难道你信不过我?”他看着我。我不太情愿地下了车。

  他用磁卡划过门上的黑盒子,厚厚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向两边,前方一片橘色的水银灯亮起来。我们穿过大理石和石器装饰的大厅,乘电梯来到三楼他的办公室。室内几件外表看上去粗笨厚实,却价值不菲的樱桃木书架一字摆开,几盆高大的植物立在墙角;三叶窗和一扇通向阳台的法式木门装点着带褶的纱帘。整个装饰并不奢华,但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相当讲究。

  《风月无界》第八章(2)

  我的心思却停留在门外的那张接待台处,这儿坐着的女人漂亮吗?收入多少呢?万一我失业了能在这儿谋个职位吗?

  马可给了我半分钟时间端详,然后推开书柜旁一扇门,以主人的姿态冲我打个手势。我跟进去。配有卫浴房的里间很大,陈设独特,墙上悬挂着油画跟狩猎皮;架子上摆着古代黄铜雕像和陶彩;一套深色的大沙发摆在墙角,扶手处搭了一块烟色的小毯子。这大概是主人午间小憩的地方,不过我还是产生了一点疑惑,因为那张沙发太大了,尽管它的用途可能很简单,可我的想法却不能不暧昧。

  马可从墙角的保险柜里拿出文件装进公文包,立在椅子上,然后迈着大步向我走来。我立刻有点紧张,因为我身后就是那套“暧昧”的沙发。

  “艾维!”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跨前半步,带着一股风和力量,把我逼到了沙发扶手边。

  他离我很近,快贴着我的呼吸了。一只手开始抚摸我的肩膀,我扭动着想要摆脱,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我闭上眼睛,羊入虎穴,奈何?我感到马可抱住我,把我抱到巨大的沙发上放平。他开始脱我的衣服,三两下我就变得赤身裸体。我的眼泪涌上来。

  “艾维!”他喊我。我睁开眼,他就站在我面前,两只手搭着我的肩膀,而我的衣服好好地裹着身体。“走,我带你去吃饭,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他用力握一下我的肩膀,松开,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我完全明白我当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滑稽可笑。还好,他已经转过身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若强求一时的云雨,他有一百种方式迫我就范。可这一年里,我为他构起的层层防线全是白搭,任何一场攻坚战都没有开始过。这个男人,破坏了别人的幸福,也没有成全给自己。他到底想要什么?

  3

  接到去罗马参加同学聚会的通知。一下船我先跑去中餐馆定了腰果鸡丁和一盒春卷打包,这可是两道菜啊,别人带的净是比萨、水果沙拉或者炸土豆条那些简单快餐。

  曾几何时,我这个来自第三世界国家、靠末等奖学金和玩命打工支撑生活的女孩,在同学们窥探的眼睛和竖起的耳朵前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可现今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我在撒丁岛被律师男友抛弃导致心理受挫,便以自我折磨的方式投身黑道中人,从心理学上说这属于报复性自虐……我忍无可忍,跟过去的同屋女生大吵一场。她是我真实生活的唯一知情人,还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推荐了佛罗伦萨那份工作,同时,她也给了同学们很多谈论我的话题,绯闻俨然让我成为一个疯狂的女孩。我去中国食品店买了两桶酱油一大瓶黄酒两包绵白糖,提前返回撒丁岛。下船的那一刻,我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傍晚,我最后一次走上那条长满青苔的石砌小径。穿越废旧的私人花园,再跳过两道断壁残垣,来到城堡的后门。当年我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进来,继而心甘情愿地爬上他的床……一切宛如昨日,那盏十八世纪的古董落地灯、毛地毯、护墙纸、老式扶手椅、质感厚重的丝麻窗帘。还有那扇虚掩的法式木门,门外,是半遮式凉廊,它为我们在炎炎夏日带来了树阴般的清爽……

  如今,城堡的后门早被架起网的长春藤密密实实地遮住了,可我还是在藤萝下找到那根绳子。过去翻墙时罗贝托都把它牢牢系在我腰上,然后将我顶起来,我像狗一样趴在木门上,伸着脚去够里边的梯子。我安全落地后,把绳子的一头扔出来,他就拽着它出其不意地跳进来。那时我们常幻想自己是背着主人偷情的伙计跟洗衣工。

  我靠着木门站了一会儿,心想罗贝托会不会悄悄回来过?他也许此时就在里面。但我马上告诉自己别再指望了。我从皮包里摸出一大串钥匙,城堡的全套钥匙。费里尼永远不会知道,正是这套钥匙,支撑了我苦苦等候他的信念。我扯过绳子,将钥匙环套进去,打个死结。哦,此时我终于知道我早就不是在等一个人,而是想要做一件事,甚至这一年里,我都是为完成这件事而等。我手臂上扬,一个高抛,将钥匙送进种满百里香和凤尾竹的院子里。

  《风月无界》第八章(3)

  到九十年代中期,小镇上的中餐馆已增至四五家。店主们无一例外地都是从艰苦岁月里打拼出来的,那些女人,也从风华正茂熬成了半老徐娘。如今手里有了点钱,脑子空闲下来,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些装扮优雅、谈吐得体的意大利女人,仿佛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来生活是可以过成这样的啊!她们开始尝试出入美发店、时装店,将戴满全身重得足以沉没一艘巡洋舰的足金首饰换成意大利铂金,以取代那种明显带有温州老板娘的特征。她们并未意识到,即使穷尽所有的财产也无法为她们买来高雅的格调和生活品位,虽然她们永远不会停止这样的追求。

  身处时尚前沿的我是中餐馆的常客,老板娘们常向我请教穿衣经,我也把公司的免费宣传册和流行信息带给她们,换来就餐的优惠卡。我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个便利。说来也是无奈,不过如果你没在意大利这个时装王国里工作过的话,你永远不会理解那些迷人的时尚女郎是如何残酷虐待自己的。

  就说凯尼尔吧,它的内部环境糟糕透了,女孩子们每天都把减肥挂在嘴边,尽管她们中大部分人不胖,我更是苗条。可自从进了凯尼尔,整日面对那些为减掉并不多的脂肪而忍饥挨饿女孩子,我的体重又开始下降。她们老是谈论奶酪脂肪含量大,肉排的卡路里太高,奶油浓汤喝了能立刻增加数磅体重,而比萨面饼会使人肌肉松弛、屁股下坠之类的话,似乎除了香烟和咖啡,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有毒。可我跟他们不一样,她们是喝牛奶吃牛肉长大的,我是喝白开水吃大白菜长大的;她们个个红光满面而我一直贫血;她们来了例假照样穿着短裙又蹦又跳,我抱着暖水袋还得吃止痛片。体质没得比。

  好几次午饭时间我溜进公司新近在地下室开设的员工餐厅吃廉价却超值的肉排,都被她们强行拉走。我大声宣布我不用减肥,可没人相信我。她们午饭只吃纯天然的蔬菜沙拉,自然决不允许我来一大块六成熟的烤牛排或者双份香肠的辣酱意大利面,哪怕是一碟加了很多奶油的土豆泥。有时我恨不能抱着剪比萨躲进卫生间里去。哎呦,我被折磨得快崩溃了!

  周一一上班我就开始期盼周末,那样我就可以为自己弄点好吃的东西了。首先我和索尼娅会去中华料理店大吃一顿,吃到肚胀肠歪;第二天再找间便宜的小馆子猛嚼一顿撒丁岛风味的炖仔羊肉、炸丸子什么的;要不就在艾达的大厨房做一大锅足够三人解馋的红烧肉;偶尔也去跳蚤市场买它一大块烤野猪肉,用大蒜酱油醋汁拌上,吃得两个人对着喷臭气。每次在消化了一公斤这样的食物之后,我就做梦我在意大利吃死了。

  4

  索尼娅骑着轻便摩托带我去她熟悉的理发店烫发——八五折,然后我们去温州馆子享受八六折。酸辣汤、黄瓜拌海蜇头,葱爆鱿鱼、青蒜炒笋丝、两大碗白米饭外加两杯梅子酒全部被我们干掉。这丫头吃中餐必找我,我点的每一道菜都美味实惠。

  席间邻桌几个中国同胞一直吵吵个不停,发出的音量在意大利人听来有点不可想象。老板娘阿华说这几个家伙是她丈夫的老乡,赶上西班牙大赦,终于从禁锢数年寸步难行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到意大利来开开眼界,一高兴就喝多了。说着叫人送上两只炸春卷给我们压惊。这种专蒙老外的食物我从来不吃,倒是索尼娅很捧场,把我那份一起吃了。

  饭后甜点是起酥蛋糕,最后端上来的是炸冰激凌球和苦咖啡。索尼娅很老到地教我先喝一口热咖啡,再吃一勺冰激凌,然后细细体会那种融化在口的感觉,美味得无法形容。这时邻桌传来一记口哨声,跟着有人叫道:“我操,这俩妞可真他妈能吃啊!”

  我一抬头,有个脸上长满疙瘩的家伙准确地送来一个飞吻,两片噘起的嘴唇里露出一只突出重围的龅牙。我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我们走吧。”我朝索尼娅使眼色。她会意,赶紧吃下最后一口冰激凌,招呼买单。

  《风月无界》第八章(4)

  龅牙见状一抬屁股嗖地挪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嘴里吧唧吧唧咀嚼着东西问:“哎,跟我去夜总会怎么样,我请客。”

  一股恶臭的酒气直扑鼻子而来,我强忍着没让自己跳起来。“不,谢谢。”

  “怕我没钱?”龅牙啐了一口,带着鱼腥的右手伸到我鼻子尖下,像在挑逗一只狗。“给钱你去不去?开个价。再给我问问这洋妞,她多少钱?”

  索尼娅紧张地盯着龅牙,看得出,对方那姿势,那腔调,一举一动,就像一个强奸惯犯要把新发现的目标骗回家。

  在意大利,男女间的邂逅很普遍,也很浪漫,这符合拉丁人热情、多情且性欲旺盛的特点,但性骚扰的概念基本不存在,可眼下这家伙想找人取乐。我觉得一股火苗直蹿头顶。闭嘴!闭上你肮脏的臭嘴!我在心里喊,可我只说出两个字,“无聊!”

  “操,”龅牙照我肩膀推一把。“不就让你给问一声吗,问句话也要钱,你他妈够贵的呀!”他的话引来老乡的哄堂大笑。

  我一甩肩膀腾地跳起来,尖叫道:“别碰我!离我远点!”

  索尼娅探身过来拉着我就走。龅牙的两个同伙动作更快,一下蹿过来,挡住去路。“呸!”有人一口痰啐在我脚边。看起来就像在上演绑匪威逼人质的一幕戏,他们准备把我们带走,然后胁迫我们家里人交出一箱的钞票。那边阿华急得发狂,跑过来挤挡在双方中间,使眼色示意我们快溜,可龅牙挥胳膊把她扒拉到一边。这时餐馆里的客人正悄没声息地一个个溜走。遇有问题时,回避和妥协是意大利人的第一选择。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索尼娅控制不住地高喊,我立刻把她的话翻译过去。我们已被对手逼到墙角。

  “叫警察?你以为老子没身份证。”龅牙的脸涨得通红,抓起一只茶杯砸下去。我们闪过碎玻璃碴,不料马上又砸过来第二只。然后我看见一只飞碟冲我撞来——我挡在眼前的皮包掉到地上。

  “啊!”捂着脑袋的索尼娅发出惨叫,她的眉角被盘子飞溅的瓷片划破,血珠滴到眼皮上。我弯腰捡皮包,一本菜单砸中我屁股,身后传来大笑。我找出纸巾按住索尼娅的伤口。她哭起来,我也忍不住快哭了。

  他们到底是谁啊?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欧洲大陆,一直忍受着身份带来的羞辱和不公平待遇;他们被视为治安动荡的祸首,他们到处都不受人欢迎。可我是他们的同胞啊!现在我掉进了这群精神备受压抑的可怜虫中,成为出气筒。上帝,谁来救救我们!

  突然,餐厅的大门被“嘭”一声撞开,呼啦涌进来一群面带煞气的男人。我惊愕地看着他们,闪电般地思考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谁?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军用夹克的男人靠近过来,伸手搭住我和索尼娅的肩膀,一扒拉,我们两个就都面朝了墙,他则如铁塔一样立在身后。餐厅里一片混乱,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响起,接着就在一瞬间,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两个迟一点再出去,马可随后就到。”大个子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还有,这位小姐的伤最好及时去医院做个治疗。”说完他离开了。

  我和满脸是泪的索尼娅互相对看,完全莫名其妙。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板娘站在墙边瞅着一地的狼藉发呆。

  走出餐馆时,正好遇见马可从一辆轿车里出来。他的脸色阴沉,眉梢眼角飞腾着煞气,自打认识他,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可我心中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慰,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马可讲着话走到我面前,我发现他的耳朵边贴着一个杜邦打火机那么大的对讲电话。他上下打量我一阵,轻轻吁了口气,我的心都被他吁到了嗓子眼。

  “艾维,你还好吧?”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我强忍下去的眼泪再度回到眼圈里。“别担心,他们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了。”他拍拍我的肩膀。

  “索尼娅受伤了。要是你们再来晚点,我们可能就被虏走了。”我揉揉鼻子说。

  《风月无界》第八章(5)

  他两道目光立刻盯住我,“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那你最好派个人天天跟着我。”

  “我看我们可以就这件事商量一下。”他说,样子相当认真。

  “嘻嘻,你是在申请保镖吗?”索尼娅揪揪我的衣袖。我皱皱鼻子笑了。

  马可也笑了,一挥手,“前边有家小诊所,你们先去处理伤口,晚一点我来找你们。”

  从诊所出来,索尼娅的额头上糊着一大块绷带,其实贴只创可贴就成了。“回家跟你妈说是自己碰伤的,要不以后你没机会跟我吃中餐了。”我警告她。

  “放心,打死我也不会出卖你。”她很仗义地道,随即话锋一转,口吻变了。“噢,艾维,他简直太棒啦!”

  见鬼!原来这丫头在装蒜。我警觉地瞪圆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也瞪圆了眼睛。“我是说这个酷酷的家伙打哪儿来的?怎么我在岛上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上帝呀,你还等什么,上吧,先上了他再说。”

  “去,我的事你少操心!”

  “嘻嘻,”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再不行动不如把他让给我,他好健壮,好性感啊!”

  我站住脚,对她怒目而视。

  “嗨,开个玩笑。我敢向上帝发誓,他引诱我我才会考虑,那时你可不能怪我。”她撇撇嘴,不很自信地又嘟囔一句,“要说这种希望也不是没有。”

  “做梦去吧,我决定明天就跟他上床。”我甩开她的胳膊,一个人朝前走。不论我们是多么要好的女朋友,我也不会愿意把有关男人的机会让给她。呵,女人就是这样。

  “哎,”索尼娅从后面拽住我,递给我一只小盒子。“到时记得戴上这个。”

  “什么?”我从没见过那东西。

  “避孕套呀。”她拍拍自己的皮包。“我这儿还有。哦,当然,除非他这辈子要定你了。”

  “神经病!”我满脸躁红,把小盒子塞还给她。“留着你自己用吧。”

  走到家门口,马可派来的人等在那里。汽车把我们带到一个偏僻的街区,七拐八绕后进入一栋小楼的地下室。

  室内灯光昏暗,烟雾缭绕,一股粪便的恶臭合着霉气、石炭酸味窜入胸腔,我忍不住呕了两下。等眼睛完全适应过来,我看见水泥地上瘫着几个人,正是餐馆闹事的那些家伙。身旁的索尼娅抓住我的手一个劲地抖。几个挽着袖子的男人立在墙边,他们互相点燃香烟,狠吸几口。除了喷吐烟雾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可以想象在我来之前这儿曾发生过什么。

  马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经过我身边,他拍了一下我的肩,我腿一软,差点跪下。他走到挂着灯泡的地方站住。他的身子遮住一部分光,周围变得更加昏暗。

  “过去道歉!”马可讲的西班牙语,声音不高却有一股极强的威慑力。

  几堆肉动起来,带着汗水和排泄物的臭味一直爬到我们脚下。

  “大姐,我求求你啦!”有个家伙一把抱住我的腿,仰起脏污的脸,竟是龅牙。“求求你,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我觉得一股酸酸的、热热的液体涌上来,我难受极了。我转动身子,可龅牙死抱住我的大腿不放。

  “我求求你……”他继续哀求。

  我向右肩膀闪了一下,艰难地弯下腰,开始呕吐。我全身冒汗,腿抖得快支撑不住了。索尼娅把一团绷带递给我,我用它擦擦嘴。我继续想抽出被抱住的腿,索尼娅搂着我的腰帮我一起用力拔,可龅牙似乎跟我粘在了一起。他的衣服上溅满我的呕吐物。

  “你放手!”我虚弱地喊道。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扔掉烟头,快步走过来,一句话不说,抬脚狠踹下去。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龅牙已经滚出去,地上留下一片血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动手。让人恐怖的不是龅牙的惨叫,是他们出手时的那种冷酷。我和索尼娅完全傻了,紧紧抱在一起,抖抖瑟瑟哭成一团。

  华人小说吧 m.hrsxb

  《风月无界》第八章(6)

  马可快步走过来,两只长长的手臂搭在我们背上,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好了好了,我们走。”

  坐进汽车里,我的牙齿还在上下打架,索尼娅攥住我的那只手湿漉漉的。车子启动时,从地下室里跑上来一个人,手里拎一只皮鞋。马可停下车,绕到后面打开门,借着灯光看了看,把鞋放在我脚下。

  5

  几天之后,我和索尼娅才再度有心情上街。我们谁都不提那晚的事,也尽量不去想它,我们希望尽快恢复到我们过去逛街时的愉快状态。当然,只要马可不来骚扰我。虽然他很难对付,可我已经成功地摆脱他了。那天他意外地约我吃午餐,说有人托他转交一样东西。结果在餐厅里,他给了我一张支票。

  “他们只能拿出这么多。”他说。

  “我不要!我不喜欢这样来的钱!”我嚷道,差点哭出来。我已经不敢想象佛罗伦萨的数百万是怎么来的,虽然他当时并不在现场,可结果没什么区别。

  “难道你不该跟你的女朋友商量一下吗?她也有份。”他很随和,似乎在避免跟我发生冲突。

  “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我发起脾气,已经顾不上我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她敢要这笔钱我立刻跟她绝交。”

  他的脸好像有点变色,我顿时感到害怕:如果他恼怒起来,我会粉身碎骨。不过我已经没时间思考了。

  “总而言之,你不要再找我了,”我站起来。“你的行事方式让我觉得——很难过!”说完我红着眼圈跑出餐厅。

  当后来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分析过马可的行为,毕竟,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虽然他的做法情无可原,却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与黑手党的很多常规行为相比,他不过是用惩恶手段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侠义者。本来我们大概有机会平心静气地发展我们的关系,可这场灾难性的事件甚至使我们之间的友谊也成为不可能的事。

  我和索尼娅再次站在巴黎世家的橱窗前,去年那件华丽的晚礼服早被人买去了,模特已换上应季时装。今秋流行底腰皮裤,配狐毛镶边的坎肩,或者撒丁岛盛产的羔羊皮斗篷,这样的装扮能把任何一个年轻女孩变成超级明星。可是照我的薪水,得三个月不吃不喝才能置下这么一套行头。哦,如果不想打赤脚,还得再加半个月。可是,我们仍然鼓足勇气走进店里,亲手抚摸一下柔软的山羊皮也很惬意。

  在意大利买东西不像中国,要不要都可以拿下来试穿过瘾,特别是这种名店,除非你确实想买,而腰包也很鼓胀,否则最好别惹那些导购小姐。索尼娅一进店就声明,“我们今天先看一看,发薪之后才能决定。”

  少了那些审视的目光,我们各自选出中意的皮裤站在镜子前比划。几分钟后,我们沮丧地、依依不舍地走出来。因为没有能力将喜欢的东西占为己有,索尼娅上火了,去买冷饮。我坐在橱窗对面的长椅上居心叵测地想:如果哪天我有了很多钱,我一定冲进这个梦幻般的商店,把每款新装都来一套;首先是蓝色的山羊皮裤,然后是银狐背心、水獭披肩……我站起来,一步步走近橱窗,忘形地指点着里面的东西,好像此时腰包里已经躺着数千万。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玻璃上方,他对着我说:“喜欢哪件我送给你好吗?”

  我转过身的时候刚好看到马可把太阳镜推到头顶,他穿一件嫩黄色衬衣和一条米色裤子,浅色的方格外套搭在手腕处,看起来帅气逼人。几码外,站着我在佛罗伦萨见过面的助手。他们一定是刚从街口的餐厅出来,那里边一份普通的肉酱面要上万里拉,一块牛扒几十万,一瓶陈年红酒上百万。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他是马可?卡兰德拉。

  我看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转身就走。从橱窗玻璃看见他跟在我后面,我停住脚,掉头朝相反方向走。

  “你到底要去哪儿?”他停下来。

  手机小说阅读 m.hrsxb 想看书来华人小说吧

  《风月无界》第八章(7)

  我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冷饮店不在这个方向。我再次掉转方向。马可继续跟着我。

  “你为什么总要纠缠我?”我忍不住冲他嚷嚷。

  “我想同你建立一种友好的关系。”他说。

  “噢,算了吧。”我不屑地说。

  “我是真心的。我要把你拯救出来,从旧生活里。”

  我腾地一下站住了,他险些撞到我身上。“我们的友好关系已经结束了。”我冒火地说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他一脸诧异。

  我立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啊,好了,我不走了,你先走。”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发现他唇边有一抹隐隐的笑意。我一转身飞快地跑起来,将马可抛在了背后。

  《风月无界》第九章(1)

  1

  我太伤心了——索尼娅有男朋友了,在冷饮店认识的,因为她冒冒失失地把冰激凌蹭到人家衣服上,看对方够漂亮,就执意要负责干洗费,恋情便这样开始了。她的重色轻友使我变得格外寂寞,翻遍电话簿,也只找到一个不久前刚认识的青岛女孩肖洁。

  肖洁跟中餐馆“华府酒楼”的老板祖名是“地下夫妻”,这个秘密他们隐藏了一年。今年夏天两人去岛东南部著名的雷伊海滩游玩,以为那里地方远不会有熟人,所以亲热地搂在一起。不巧我正趴在沙滩上瞪着两眼骨碌骨碌四处看半裸的帅哥,一眼撞见了他们。突如其来的场面很尴尬,我不知道应该回避还是视而不见,似乎有风流韵事的是我。唉,谁让我跟华府老板娘那么熟呢!结果,那天中午我们竟在一起吃了饭。我一点不觉得他们两个跟奸夫淫妇有何相似之处,相反,我在一对情人的特殊世界里得到一份真挚的友谊。

  都说青岛出美女,可肖洁跟漂亮这两个字毫不沾边,人长得敦敦实实,黝黑的脸蛋带着婴儿肥,可她性格中所表现出的那种温柔羞赧很吸引人。

  当初为筹集开餐馆的资金,祖名冒险做过一批“人蛇”生意,由此结识了在贝尔格莱德中餐馆打工的肖洁。因为正逢前南斯拉夫战乱,餐馆濒临倒闭,祖名便把肖洁混在“鸭子”里带回意大利。头一次两人上床时他还战战兢兢,当女孩丰满娇嫩的胴体展现在他面前,他觉得一股热血蹿至头顶,十年前的气壮山河又回来了,他居然坚忍不拔地在女孩身上干了半宿。即使后来他面对妻子出现的疲软,也从没在这里发生过。她证明他是个正常男人,这太重要了。

  数年前祖名一家从温州偷渡至西班牙,取得居留权后,二人带着孩子告别父母来到意大利。他们的奋斗目标和海外大部分浙江人没什么区别,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开家中华料理店。夫妇俩含辛茹苦数年,去年餐馆终于开起来,可祖名发现夫妻生活中的激情和温度却在这奋斗中消失殆尽。老婆这些年变化太大了,才三十多岁的人,身体已发福到不行,脾气也暴涨,动辄歇斯底里,要不就拳脚相向,这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只要他一瞥到老婆松软下垂的肚腩和两只口袋般的乳房,立刻就萎靡了。

  带肖洁来意大利是一时冲动,一上路,他便开始后悔,于是把她安排在朋友的工厂里打工。可是,分手的当天夜里他就失眠了,他流连于女孩的温柔善解,完全不同于老婆的颐指气使,这种诱惑对他是致命的,最终他选择了金屋藏娇。

  初见华府老板夫妇,不免在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