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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红妆 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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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现在是太子,将来是天子,我能保护你。”
太平哽咽着点了点头,她起身伸袖抹去眼泪,低声道:“显哥哥,我把玉枝给你做侧妃吧。你喜欢她吗?”
李显大喜,“太……,太平妹妹,怎么?怎么突然……?”
太平黯然道:“天后昨日对我说她要将武惟良和武惟运的儿子武承嗣、武三思接回洛阳,她要玉枝嫁给武承嗣,我听说武承嗣其貌不扬,心肠歹毒,显哥哥,你一直喜欢玉枝,只是你不敢对我说,我想她嫁给你,你一定会对她很好,她嫁给你,必定比嫁给武承嗣好一万倍。显哥哥,你愿意吗?”
李显又惊又喜,但随即沮丧道:“太平妹妹,那天后那边……?”
太平道:“我已禀报天后,天后并无异议。”
李显低头深思半晌,太平轻声道:“显哥哥,你是不是爱上其他人,不愿意娶玉枝?”
李显忙摇头道:“不是,太平妹妹,我很喜欢玉枝,只是,只是,唉……。”
太平恍然道:“显哥哥,我听说你爱上了上官婉儿,你还在等侍她的回应吗?”
李显脸一红,“太平妹妹,你也听说了,唉,她总是不爱我,我有哪点比不上贤,她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太平妹妹,为什么总有女人对贤神魂颠倒?”
太平柔声道:“显哥哥,男女情爱全凭缘份,也许你也上官婉儿是有缘无份吧,贤哥哥对上官婉儿有太多的情,却没有爱,但婉儿却仍很执着,就像你对她一样,凡事不要强求,总有一天,婉儿会明了你的感情。”
李显认真的听完,然后感激的对太平笑了笑,“太平妹妹,谢谢你。我会等那天的到来。”
正文 第五章 第四节 解脱
韦氏气恼的对李显道:“你竟然不和我商量就娶了玉枝,太平为什么把她的侍女嫁给你?她要用她来拉拢你,贤失去了太子位,她要依靠你,就像她一直依赖弘和贤一样,她一直都在利用你们对她的感情。”
李显恼道:“胡说,太平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从小,我们几个兄妹中,只有她最关心我,她知道我喜欢玉枝,就让玉枝来陪我,我只有两个侧妃,早已为朝中大臣耻笑,我都是为了你,你还要我怎样?”
韦氏冷笑道:“你喜欢玉枝?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上官婉儿那狐狸精吗?你每天留在政务殿,不就为了接近那个狐狸精,那小妖精明白你的心思,表面上她伪装成一副楚楚可怜,清心寡欲的清高模样来迷惑你,实际上,她放荡无耻,从前,她不遗余力的引诱贤,可惜贤有了可儿,有了那个绝顶美丽、绝顶狡猾的女子,所以她就出卖了贤,得不到的,便毁去。现在,有你自投罗网,她冷眼旁观你的一切丑态,你认为她在帮你,告诉你吧,在大明宫,只有一个人是她的主子,那就是天后,从根本上来说,她只爱一个人,就是天后,就是她。上官婉儿的生命。显,你醒醒吧,只有我才真心侍你,才会和你生儿育女,共渡患难,同享宝贵。”
韦氏一边说,一边脱去衣服,然后将李显的手放在她温暖的胸膛上,李显无法抵御她肉体的魅力,他一把抓住她,迫不及侍的想与她恩爱,韦氏一边引诱,一边说:“显,忘了她吧。”
李显喃喃道:“我忘了她,我忘不了她。”
他终于抓到了韦氏,“我有了你,我谁也不要,不要上官婉儿,不要玉枝,什么都不要。”
李治对太平说:“太平,你看这满园的牡丹,都是朕命人为你种植的,它们一天天的繁茂,越来越美丽,就像你一样,朕记得你小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朕便抱着你到花园,只要看见盛开的牡丹,你就会安静下来,乖乖的睡觉,你看这株,是前年玫儿种的,她说……,唉,不提了。太平,你最近在做什么?你有几天没来看朕了。”
太平轻声道:“天帝,太平带着简儿回宫来陪您吧。”
李治喜道:“好,你们就住在锦绣宫,你出嫁后,朕仍命人天天打扫,朕总觉得你要回来。太平,你嫁人之后,朕觉得大明宫太寂寞了。”
太平伏在李治怀里哭了,“天帝,太平以后一直陪着您,是太平太自私,只顾自己。”
李治笑道:“傻孩子,你们长大了,当然要离开父母,朕只是老了,容易伤感而已。太平,驸马经常陪你逛洛阳吧,朕记得朕小时候,经常和四哥李泰溜出皇宫,那时候,我们是住在长安,长安没有洛阳现在繁华,但也有来自异的商贾,他们带来了很多朕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盛产于天竺的丝绸、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吹毛断发的宝刀利刃、强壮如牛的奴隶、美丽似水的舞姬,每次都让我们流连忘返,有一次,我们听到一家乐坊内传来很缠绵的乐曲,我们就循声去了,在那里,朕第一次遇见了萧淑妃,她和你一样大,在宫里,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野性、这样充满纯粹女人味的女子,朕第一次恋爱了,太平,你还记得你一直在问朕为什么饶恕贤和可儿吗?那是因为朕从他们身上发现了在大明宫里很难发现的东西——爱情。唉,朕年轻的时候总是梦想得到这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而且总以为自己拥有的就是爱情,现在朕老了,终于明白了,原来只是做了一场大梦而已,朕的女人们从未真正爱过朕,她们爱的是朕坐的龙椅、手中的玉玺,朕很嫉妒贤,他得到了朕渴望了一生而没有得到的东西,太平,当一个走到某个位置后,他往往感到身不由已,不断的失去某些最最珍贵的东西,而又无能为力。”
太平将脸依在李治怀里,深思着。李治轻抚着她的长发,“太平,朕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朕越来越老了,终有一天朕要去见先皇,但朕舍不得你,你是朕在人世的唯一留恋,你是朕的眼珠,朕……。”
太平急迫的抓住李治的手,“天帝,别说了,我害怕,太平不要您离开我,太平要您看着我,您要等简儿长大,看他成人,看他娶媳妇儿,天帝,您最疼太平,没有您,太平会害怕,太平再也不离开您,太平留在大明宫陪您。”
太平痛哭起来,李治心酸的说:“太平,别哭了,朕答应你,朕的眼睛看不见了,你告诉朕春夏的更替,讲述大唐河山的变迁,朕真希望能像旦的鸽子一样飞越千山万水去看看贤,看看他在干什么?”
太平拭去眼泪,抽泣着说:“天帝,贤哥哥给太平写信了,他们到了巴蜀,到了成都府,他说那里不像人们传言中那样可怕,穿过重重高耸入云的山峦就是一马平川,山明水秀、人物秀美、物产丰富,他们住的地方门外就是田野,阡陌相通、鸡犬相闻,可儿在园中种植了牡丹花,虽然没有大明宫的名贵,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他们每天都为您祝福,为大唐祝福,天帝……。”
太平仰起头,却见李治微笑着垂着头,仿佛熟睡过去,她颤抖的继续说:“贤哥哥要我转告您,他每天都想念您、想念洛阳、想念……。”
武则天焦急的李治寝宫内来回踱步,李显、李旦及太平一众人跪在地上,屏息聆听太医为李治诊脉,良久,太医后退三步,跪下道:“天后,臣无能,臣已无力回天。”
武则天黯然的摆了摆手,让他下去,狄仁杰膝行至武则天身边,低声道:“天后,请天帝尽快指定储君。”
武则天点了点头,她走到李治床边,轻声唤道:“天帝,天帝。”
李治睁开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李显,“显,”李显忙上前跪下,“显,朕现在把大唐的江山交给你了,你要以百姓、社稷为重,要守住祖宗百战得来的基业,在朕的孩儿中,只有你最具有太宗皇帝的帝王之气,别让朕失望。”
李显伏在地上放声哭道:“天帝,孩儿会尽一切努力让大唐昌盛。”
李治点了点头,“旦,在四个男孩儿中,你最淡泊,除了你所钟爱的园艺和鸽子,你从不曾分心关注过政事,旦,朕要你协助你哥哥管理好大唐的江山,记住,你是李家的子孙,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守护皇室是你的责任。”
李旦匍匐在地上,“孩子谨尊天帝之命。”
李治转眼看着武则天,“媚娘,孩子们长大了,就让他们自由飞翔吧。你老了,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武则天笑道:“天帝,媚娘侍你的病好了,陪你去看看贤吧。”
李治失望的摇了摇头,“媚娘,别骗朕了,朕的身体,朕心里最清楚,你们出去吧。太平,你留下来吧,陪着朕,朕想和你说说话,朕还没有告诉你长安的东西四坊。”
太平轻轻坐在床榻边,握着李治的手,李显与李旦带着家人默默退下,李治艰难道:“媚娘,你也出去。”
武则天微一犹豫,带着众大臣缓缓退了出去,李治闭上眼睛歇了口气,然后轻声道:“太平,朕知道简儿是贤的孩儿,朕猜想媚娘还不知道,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朕不知道到时她对做出什么对简儿不利的事来,在朕的四个男孩儿中,朕最爱贤,贤是他们当中最才华横溢的一个,他也许才是大唐真正的天子,可是朕却不能把皇位传给他,这是朕的遗憾,也是大唐的遗憾,朕知道贤的心,他觉得他的身份对他来说是种桎梏,他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桎梏,所以朕给他留了道密旨,朕册封他为雍王,永远留在成都,让他和他的爱情永远留在那个山清水绿、阳光明媚的地方,太平,朕想起以前听母后说过的一个故事,她说在很远远的海里有一座岛,那座岛叫忘忧岛,生活在那里的人永远没有忧愁,太平,朕死后要向神祈求,请他们让你生活在那个岛里,永远不受尘世的伤害。”
太平努力抑止住自己的痛哭声,李治虚弱的声音继续道:“太平,朕继续告诉你朕在长安的见闻,朕还记得每当外国朝贺时的盛况,无数的骆驼驮着千奇百怪的珍宝,有在黑暗中发光的夜明珠、有在中间一条碧绿的痕状的猫眼石、有镶嵌着珍珠和红宝石的弯刀、有美丽的手织织布,太平,朕真的很想回长安看看,太极殿、玄武门,先皇就在那里挫败了无数的阴谋才登上皇位,先皇去世的那年秋天特别的热,就像今天一样,乌鸦遮天盖地的盘旋在太极殿上空,先皇临终前还在策划远征高句丽,太平,朕似乎听见他宏亮的笑声,太平,给朕唱支小曲儿吧,朕想听听你的声音。”
太平颤抖的声音轻轻吟唱起来,那是李治曾经教过她的一支小曲儿,很缠绵的一支曲儿,这支小曲儿,是李治初遇萧淑妃时她教他唱的。武则天站在屋外,她突然明白了李治的心,在他心里,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那个早已作古的、卑贱的歌妓。
李治微笑的替她打着拍子,轻轻的随着她哼唱,声音渐渐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了,太平木然的继续唱着小曲儿,只是声音哽咽了,她再也唱不出声音,但嘴唇仍在抖动。
武则天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紧紧将太平抱在怀里,“太平,你父皇去了,让他平静的走吧。他劳累了几十年,终于得到了解脱,太平,从此哀家只有你了,我们将相依为命,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大唐的兴盛活下去。”
说着,她的眼睛一颗一颗的涌出眼眶,湿润了她的双颊。
正文 第五章 第五节 死相随
可儿仔细的将最后一支金步摇插到发髻里,整理好衣服,然后,她起来在黯淡的铜镜中观赏一番,她还是那么美丽,仍然眉眼盈盈,仍然肌肤如雪,在巴蜀的艰苦生活中,她的美丽并未消退,她依然倾国倾城。那件太平特意亲手为她缝制的、绣满了百合的纷红纱衣绝妙的与她融为一体。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庭院,小鸟欢快的在树上啼叫,可儿支起窗子,阳光随即倾洒在整个屋子里,李贤微笑的看着她做完一切,轻声道:“可儿,准备好了吗?”
可儿回头对他愉快的嫣然一笑,她轻盈的走到他身边,就像在蹁跹的舞蹈,李贤爱怜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问:“可儿,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可儿点了点头,眼泪却流了下来,“贤,我担心……。”
李贤仰头看着玄青色的天色,柔声安慰她道:“可儿,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即使你到地狱,我也会紧紧跟着你,站在你的旁边。”
可儿柔弱的靠在他怀里,仰视着他刚毅的面容,贤老了,贤的眼角已有了皱纹,他再不是当年长安那个辞彩风流的太子了。他是她,可儿,一个没有姓氏,没有惊人的才华,没有地位的女人的丈夫。她此生,唯一拥有,就是与他的爱情了。
也许在很久以后,久得连简儿都已经白发苍苍了,会有乐坊的女子,将他们凄美的爱情传唱下去,他们的爱,将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绵延不绝。
可乐笑了,她感谢上苍将他赐了她,并让他们一起相携到老!可儿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眼角那几不可见的细纹,“贤,我们都老了。老得应该休息了,应该永远的休息了,在另一个地方,我们永远不会为了生存而费尽心机。”
李贤仰天长笑,清朗的笑声淡淡的回响在清净干爽的屋子里,他拥着她坐了下来,坐在阳光最灿烂的地方,他们一起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如洗的阳光,然后相视一笑。
李贤伸手拿起那把白玉酒壶,一气喝了大半壶,然后喂可儿喂了剩下的毒酒,他放下酒壶,紧紧的抱着可儿,“可儿,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生在皇室,最大的幸福是认识了你。但是,因为有了你,我甚至不再遗憾了。”
可儿微微的笑着,一条细细的血慢慢自她口中涌出,她看到天空中七色的彩虹,就如同母亲洗衣盆里的泡泡,原来死,竟然没有一点儿痛苦。
李贤吻了吻她洁白的额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她,他知道无论身前死后,都不会有人能分开他们,他追着她去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似乎到了洛阳,似乎听见大明宫里太平和简儿清脆的笑声,似乎一同走进了一个与洛阳一样繁盛、美丽的所在,那里的人都伸出温暖的手迎接他们的到来,没有遗憾了,没有了……。
大明湖上一片欢声笑语,李隆基带着刚会走路的薛崇简在武则天身周穿梭,大家含笑着两个小孩子,不时笑出声来。
上官婉儿专注的看着薛崇简,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薛崇简咯咯的笑着,他伸开手不时去抓李隆基,而李隆基总是在最后一刻敏捷的避开,薛崇简突然看见太平从后舱走了进来,他转身扑到太平怀里,李隆基上前将他拉开,薛崇简大哭起来。
太平伸手将他们拥到怀里,薛崇简停止哭泣,又笑了起来,众人正看得有趣,却听有太监在急驰而来的小舟上报:“太后,太后。”
武则天一皱眉,“嚷什么?有什么报上来。”
太监上了龙舟,五体投地般的伏在甲板上,“太后,成都府八百里加急,废太子李贤在府中饮鸠自杀,太子妃也一同自尽身亡。”
武则天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咣一声掉到甲板上,众人默默跪了下来,太平将两个孩子紧紧拥在怀里。武则天失神道:“还有什么?”
太监轻声道:“文书说,太子与太子妃在得知先皇架崩的消息后便盟生死意,他们用了最好的药物,先后服下,下人们在他们死后才发现,太子紧紧拥着太子妃,下葬时无法分开,便将他们一块葬了。”
武则天默坐半晌,她的手一直不停的颤抖,稍后,她冷静下来,“传旨下去,三日后为李贤举行葬礼,既然他们不想回来了,就让他们永远留在成都府吧,也好,可儿既然许下过诺言要永远陪着贤,那就让她永远的陪着她。”
她说完后,转身走进船舱,淡淡道:“回去吧。婉儿,你去见见皇帝,要他颁诏,追封贤为雍王,命文武百官为贤守孝三月,三月内不许食荦腥、不许歌舞饮宴。太平,你留下来陪陪哀家,其他人各自回府吧。”
太平从帘缝中看到,武则天满面泪水,却不曾哭出声音来。
婉儿呆呆的坐在勤政殿暗淡的灯光下,明天就要为贤举行隆重的葬礼,那有什么用呢?贤留在了那个终日被浓雾笼罩着的荒凉之地,他的灵魂一定不停行走于巴蜀的穷山恶水之间,他永远也回不来了,太后把他们留在那里,不,也许太后只是要把可儿留在那里,他必定不愿单独回来,连死,他都不肯离开她。
他一定死得悲壮而惨烈,他以一个男儿的热血来反抗自己母亲的铁腕统治,他拼命挣脱她强加给他的种种枷锁,连死,他都不肯听她的摆布,就像他在大明宫中对太后的叛逆,真可笑,天帝的死亡能令他们萌生死意吗?不能,他们一定觉得无望,当天帝驾崩后,有谁?还有谁会让他们重返洛阳,重返长安。
太后,她恨死了贤,这个曾给了她无上光荣,过目成诵的风流才子,这个在短短时间内就展露了出色政治才能的未来之君,他严重威胁到太后的权威,他的大情大性,背叛了太后对他的殷切期望,他那样执着的看着那个低贱的女人,为了她,甚至漠视了自己,他沉沦,他放纵,他的大逆不道全因为那个抢走了太后两个亲爱儿子的女人。
可太后不敢,也不能杀死她,太后太要强,她不希望有人窥破她内心的嫉妒和痛恨,她将她的怒火转给了其他人,血洗东宫那天,她不是下旨将那个下流的户奴赵道生抓出来第一个杀掉吗?
她不是东宫众人的鲜血盈满那个庄严的未来之君的住所,那区区数百的武器,那根本不足以撼动大唐基业分毫的兵刃,在冲天的火光中,昭示了太后的无奈,表白了太后的决绝,为此,她不再有贤这个儿子。
尽管他毫无底气的挑战在短短时日内便被挫破了,但是他在她心中是永久的失败了,于是,他走了,到了那个湿热的雾幛之地,她把他彻底交给了那个女人,把他完全的,不留余地的赶出了她的心灵。
可是,太后毕竟是人,是母亲,血永远浓于水,她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仍有他的一席之地,于是才有了明天哀荣备至的葬礼,太后悲恸的向世人表白她是多么痛爱他,多么关心他,是他毁了她对他的期望。
婉儿的泪终于流了下来,贤,你在哪里?天国?地狱?无论你在何处,婉儿一定会找到你,你快乐吗?贤,你为什么这么决绝?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真的那么绝望,绝望得不想再活下去。
可儿,你这个一直苟且偷生的女人,为什么不阻止贤?为什么?贤,你为什么要陪她一起走向死亡?为什么你要应允生生世世和她相守?
贤,你这样的偏执,你发现还有一个女人在热烈的注视你,你却从不给予回应,贤,你是婉儿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婉儿永生的丈夫,就让婉儿永永远远的记住你,永永远远的为你服丧吧。
武则天一边替太平梳理头发,一边唠叨道:“太平,你还记得吗?贤第一次当众表露才华是他三岁时,那天,你父皇带着我们在御花园赏花,贤脱口而出一首绝句,当时的西台侍郎上官仪惊诧莫明,他当众赞扬贤文思敏捷、出口成章,全然不像孩童,他一直就那样优秀,一直就那样讨女孩子喜欢,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爱上那个女人,那个祸水?”
武则天的眼泪流了下来,一串串落到太平颈中,太平脸色苍白,眼泪不停落下,武则天继续失神的诉说着:“那天弘的生日,当他第一次见到可儿时,他的灵魂就附着于可儿身上了,他谈笑风生、他风流隽秀、吟诗作赋全是为了引起可儿的注意,他看她时,眼神那样的温柔,充盈着款款深情,他从未表露过那样的感情,他压抑自己,也不知火一样的情感蕴于心中,要把他焚毁,弘走了,他住进东宫,对可儿关怀备至,他无时无刻不在保护她,他总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探望她,他他终于得到她时,似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意义,太平,你恨他吗?他为了可儿,不要皇权,不要父母,不要兄弟姐妹,太平,你伤心吗?我们那样爱他,他却毫不顾惜。”
太平恸哭出声,“太后,贤哥哥是爱我们的,父皇一殡天,他也追随他去了,他太超然,他不愿留在这污浊的世间,让万太红尘玷污他的思想,当他的灵魂游走于巴山蜀水间,他的眼睛也必投向大明宫,投向我们。他爱可儿,只因为可儿同样爱他,只因为这世间再没有人像可儿一样爱他,你不必为他伤心,他与可儿一定携手徜徉在鸟语花香,没有纷扰与喧嚣的天堂。他们失去了生命,却获得了永恒的平静,当他们微笑着走进黑暗时,心中一定充满了爱与温暖,太后,不要再怀念过去了,一切世事尽如飞灰,转眼就消逝,我们活的是未来,不是过去。”
武则天将她拥入怀里,“太平,你长大了,你明白了世事,你了解了烦恼。可哀家宁愿你永远也长不大,永远是那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在风中追逐蝴蝶的小姑娘,永远不知世事烦忧,永远没有忧愁与不快乐,哀家希望看到你快乐、幸福、远离烦恼。”
她拭了眼泪,长长的叹了口气,冷冷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温情,“太平,你父皇死了,把我们娘俩儿孤零零的抛在大明宫中,留给了阴谋与死亡,而我们,除了相依为命之外,别无他法。”
正文 第六章 第一节 江山
武承嗣与武三思忐忑不安的跪在偏殿中,太后要见他们,太后是谁?他们的姑妈,朝中唯一的
亲人,他们的救星,将他们从偏远的岭南召到了繁华的东都洛阳,他们的杀父仇人,杀死了他们的父亲,将他们流放到岭南,令他们时刻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听,殿外传来无数的脚步声,还有淡雅的、迅速弥漫了整个偏殿的香气,一个女人在珠帘后坐了下来,影影绰绰,无法看清。“你们来了。”
语气温和,带着淡淡的利州口音,一阵暖意麻麻的爬上心头,恐惧与仇恨冰释。“哀家等了很久,每天都在计算你们的行程,要人打听你们的情况。好了,现在你们终于来了,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哀家早已听说你们具有非凡的才能,新皇刚刚登基半个月,朝中急需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哀家也需要亲人来温暖苍老的心。你们起来吧,让哀家看看你们。”
一双温暖的、白晰的、极美的手伸出珠帘,将他们拉了起来,两人惊魂初定,抬眼才发现眼前这个云鬓高耸、珠钿环绕,穿着庄严华美朝服绝顶美丽的女人就是他们时刻憎恨的仇人,心中空虚得不着一物,双腿一软,不由又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心中的震惊和如潮水般席卷他们全身心的对这个女人的忠诚和她为她效忠的决心。他们只想不停的流泪,让泪水冲刷掉悔恨和身上外乡人的土气。
武则天静静的看着两个侄儿不停的流泪,不置一辞,良久,她温言道:“你们久居岭南,一定不习惯洛阳的生活,哀家命人在永益坊为你们安排了府邸,你们就住在那里。侍你们熟悉了洛阳的生活就到朝中来协助新皇,婉儿,你带领两位大人去看他们的新家,哀家为他们安排了家宴,哀家要让他们认识亲人,你替哀家去传太平公主和相王,哀家在御花园里等你们。好了,你们去吧。”
说完,她缓缓的起身,优雅的转身,雍荣的走了出去,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婉儿眼中对地上跪着两人的厌恶和轻视。
武则天眯着眼睛看着李隆基,他正认真的写着字,她仿佛不经意的对坐着的众人说:“昨日哀家请郭道长为哀家的几个孙子看相,他盛赞了隆基,他说隆基凤晴龙颈,有伏羲之相,大富大贵,前途不可限量,是帝王之象。”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韦氏的脸色一时阴沉下来,武则天转眼看着她,曼声道:“皇后,你说说皇上新近都做了些什么?”
韦氏一惊,低声道:“太后,臣妾只有在皇上下朝后才能见到他,并……,并不清楚皇上最近都在做什么?”
武则天淡淡一笑,“哀家听说皇上最近下了两道旨均出自你的授意,一道是加封你的父亲,原普州参军韦玄贞为豫州刺史,正四品下,另一道是封原门下省仝散骑常侍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韦氏大惊,眼泪流了下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太后恕罪,臣妾是一时糊涂。”
武则天傲声道:“起来吧。”韦氏不敢动,武则天拉长声音道:“哀家让你起来,看看,成何体统?”
韦氏紧张的起身,武则天淡淡道:“哀家看你终不成大器,才做了两个月皇后,就急不可侍的跳出来干涉朝政,弄得政令朝发夕改,把婉儿这丫头弄得疲累不堪,哀家睢着也心疼,韦氏,你说说哀家有多心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把朝政弄得一团糟。”
韦氏只觉冷汗冒了出来,又不敢抹拭,武则天双目炯炯,“韦氏,哀家要你明白,朝庭是李家的朝庭,外戚不准干政,你说,你要皇上把你父亲安到朝堂的哪个位置,让哀家替他掂量掂量。”
韦氏不停发抖,武则天侧过脸,看见裴炎恼怒万分的跑了过来,花白的胡子不停颤抖着,他跑到武则天跟前,不侍气喘均匀,便仆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太后,臣乞您准老臣告老还乡,老臣心力交瘁,不忍大唐江山败落下去,太后,老臣辜负了先帝的重托,老臣无法劝谏皇上,老臣虽有一片忠心,但无人可解。老臣……。”他呜咽得说不出话。
武则天淡漠的注视着他,“你起来,身为当朝重臣,这样又哭又闹,大失朝庭体统。”
裴炎止住哭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拭了脸上的泪,沉声道:“太后,老臣受朝庭皇恩,先帝临终重托,自觉责任重大,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只想铺佐皇上,令大唐的国去蒸蒸日上,没想到老臣的一片忠心,竟遭屈解,老臣一时气愤,失了朝庭体统,臣乞太后恕罪。”
武则天道:“裴爱卿,你的忠心哀家知道,是谁令你受委屈,你说出来,太平,请裴大人坐下,哀家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侮辱先帝托付重臣。”
太平默默请裴炎坐下,她只里有不祥的预感,只紧盯着庭院里那片娇艳的牡丹花,听裴炎痛心疾首说出一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李显不耐烦的坐在龙椅上,冠冕太沉了,压得他的额头生疼,殿内铜鹤口中不断喷令他昏昏欲睡的烟,他厌恶的看着裴炎,这个老头儿,从他一登基,他就和他作对,“皇上,这不符规矩,”“皇上,这道旨违反了大唐的律法,”“皇上,您请示过太后吗?”无论任何事,他都约束着他,他是先帝托孤的重臣,但先帝没有说他是皇上的皇上,他与朝中的大臣串通好,朝中诸事均由太后决定处理,把他空在一边,即是如此,要他这个皇上做什么?
眼下,他要和他商量一件大事,他要任韦玄贞为侍中,可他却不给他机会,一直喋喋不休的向他陈述哪里受了灾,需要多少粮食、财物赈济灾民,哪里风调雨顺,应该奖掖地方官员,如此种种,终于,他打断了他的话,“裴爱卿,朕昨日的提议大臣们商议得如何?”
裴炎瞟了他一眼,道:“皇上,臣等议决,韦玄贞才疏学浅,品德极差,不堪为侍中。”
李显怒道:“你等怎知韦玄贞才疏学浅?”裴炎胸有成竹,“皇上,数月前,银青光禄大夫为子行满月酒,朝中大臣齐聚道贺,韦玄贞为附庸风雅,送条幅道贺,竟将‘弄璋之喜’写为‘弄獐之喜’,不仅大臣们哗然,在市井布衣中也传为笑柄,凡此种种,简直不胜枚举,再加上此人不学无术,厚颜无耻,人品极为低劣,又好色如命,家中妻妾如云,还干出了抢劫民女这等丑事,试想如此不堪之人怎能成为朝中侍中,老臣请您三思,自古以来,朝政之上风云际合,多少帝王将相都败于宫闺之中的争斗,皇上,朝堂正在提携良才,摒除庸人,凡任用官员,均由大臣们层层选拔,报请太后……皇上御批,皇上……,”
李显没有再听裴炎的话,他只觉心中的怒气直抵顶梁,他竟然敢指责朕的不是,朕是一国之君,想任命一个官员都这样困难,还说什么秉权掌国,太后!太后!!话里话外都是太后,竟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李显简直暴怒了,他高声怒道:“裴炎,你好大的胆子,朕只是要提拔任用一个官员,别说一个侍中,就是整个大唐的江山,只要朕愿意,都可以白送给他,有什么不可以,又有谁敢说不行。”
裴炎又怒又气,呆在当地作不得声。
“放肆,”武则天大怒,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只有李隆基镇定的看着她,武则天急促的来回踱步,突然她站住了,“裴炎,替哀家传旨,明日早朝到乾元殿议事。”
裴炎身躬行礼,转身走了。武则天疲倦的坐在椅子上,“你们都走吧,让哀家静一静。”
众人纷纷行礼退下,武则天突然高声道:“太平,你留下来。”
太平停下脚步,侍众人走远,她慢慢的走到武则天身边,坐在她脚边的小凳上,仰头看着她,武则天苦笑道:“太平,哀家真是太累了,你的哥哥们全都不成气候,弘懦弱、贤偏执,还有被哀家和先帝寄予了无比厚望的显,他又是什么样子?唉,太平,哀家老了,也想和先帝一样撒手而去,可哀家不能,只要哀家想到将大唐交到你的哥哥们手里,哀家就不寒而栗,还有旦,他一直游离去凡尘俗世之外,对朝中大事一概不管,天啊,你要哀家怎么做才好?”
太平看着悲痛的母亲,她心中非常明白在这悲痛之后的冷酷,她迟疑的说:“太后,显哥哥也许只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太后……。”
武则天摇头道:“太平,别说了,朝中大臣对他怨声载道,连婉儿都说他不堪造就,太平,于他而言,大唐的江山只是一个负累,现在哀家就替他御下这个担子,让他好好休息。”
太平低下头,淡淡道:“太后,就让显哥哥离洛阳远些吧,让他远离朝堂,安心做一个庶民。”
正文 第六章 第二节 房陵
李显奇怪的走进乾元殿,他在政务殿等了好久,才知道早朝改在乾元殿了,殿中群臣肃立,目不斜视,气氛肃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抬头,看见武则天坐在一片摇晃不定的珠帘后,缄默着,只有太平,目光里有暖意,他竭力镇定了自己,行礼道:“儿皇参与母后。”
武则天冷冷道:“皇上,你还自称皇上,婉儿,宣哀家旨。”
上官婉儿出列,双目紧盯着李显,清脆如铃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太后有旨,中宗皇帝德疏学浅,徇私误国,从即日起,罢黜出国,贬为庐陵王,流入房陵州,皇太孙李重润贬为庶民,随庐陵王迁至房陵州,韦玄贞贬为钦州刺史,克日上任。”
李显莫明其妙的听完武则天的意旨,结结巴巴的说:“为……为什么?”
武则天怒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吧,你竟然要将祖宗百战而来的基业拱手让人,你不配为君。”
李显一愣,他明白了,她废黜了他,他又失望、又绝望,他挣脱了拉他下殿的武士,他指着武则天骂道:“先皇才驾崩两月,他临终之语还未散尽,你就废黜了他亲自选定的皇上,你们看,你们看看,她就是大唐的当然,她为了这一步双手染满了别人的鲜血,大臣们的、后宫嫔妃的、自己孩儿的,她为了当皇后,捂死了我们的姐姐,她为摄取大唐的皇权,毒死了弘、逼死了贤,现在是我,是李显,大唐真正的天子。”
婉儿道:“庐陵王……。”
李显转身看着她,“是你,婉儿,你也是受害者,她杀了你的全家,上官仪、上官……。”
太平突然上前掴了李显一耳光,她颤声道:“显哥哥,你就停止吧,你还嫌够丢人吗?你曾是皇上,现在是王爷,你应有作为王者的气慨,而不是骂街的泼妇。显哥哥,你该反省自己了,你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显哥哥,向太后陪罪、向大唐的臣民陪罪,你负了他们。”
太平眼泪夺眶而出,眼神全是求恳,李显知道她在保全自己的性命,心中一酸,伸袖替她拭了眼泪,然后五体投地,匍匐在地,武则天伤感的看着他,“显,你起来吧,房陵州路途遥远,你打点好一切就启程,哀家命人护送你上路。”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众大臣三三两两的走了,李旦在沉默中携起太平的手,注视着李显,看他无声的痛哭,看他用力捶打着地面,发泄心中悲愤,看他的眼泪迅速洇湿了地面和刚刚升起的朝阳。
薛绍轻轻的吻了吻熟睡中的薛崇简,他不知做了什么梦,正愉悦的笑着,薛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孤身一人到了阁楼,呆呆的坐在窗下,与太平成婚多少年了,他已记不清了,与她在一起,他总忘怀时间的流逝,只有一幕幕快乐的画面留在他的脑海中,好快,似乎昨天他们才刚刚成婚,似乎他们还在欢庆,还在纺织那流金溢彩的梦境,今天一切都要醒了。
薛绍闭上眼睛,脑海中映出大哥的来信,‘绍弟见信安好。兄自离京上任,与弟数年未见,想弟必风采依旧,愚兄不胜念之。父母大人托弟照顾多年,而兄不能于双亲膝下尽孝,实是愧甚。兄在任中,见武氏乱国,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今武氏废中宗,独揽朝政,乾纲独断,为世所不容,弟之妻太平,虽貌美无匹,但其狠毒不亚其母,弟应速弃之如蔽履,响应兄弟之号召,共同举兵倒武,弟文采风流,相貌堂堂为天下所闻,必有良配,兄……’,
他不禁苦笑,大哥怎会知他对太平的深情,那柔柔的情丝早已被织为一张天罗地网,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大哥在外征战多年,在他眼中,爱情是负累,他从不曾拥有过,他怎知世上有种感情能令人神魂痴迷,永坠其中,不愿清醒。
太平,她对他而言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没有她,他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他即将失去她,永远失去她,他将被以谋反大罪捕入大牢,受尽屈辱而死,连累她……。
薛绍摇了摇头,不,不,即使是死,他也要走得安然而庄重,也要配得起太平,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瓶,耳边响起波斯商人的声音:“公子,这叫眼儿媚,是最奇异的毒药,人服下之后,无任何痛苦,容颜不改,尸身不腐,是我从扶桑人手中花万金买来的。”
他打瓶盖,一阵奇妙的香自瓶中溢出,原来毒药竟是这般馨香,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唯一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为她的幸福,他何必吝啬他的生命,只不过沉沉睡去而已,醒来之后,于茫茫人海之中,他也要找到她,他永恒的爱人,要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他终要回来,因为她在,他的生命便于世间永割舍。
薛绍含笑倒在地上,香味渐渐散了,他只觉浑身发冷,似乎在黑暗中越走越远,现地无法回头。
李隆基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簪在太平发髻上,“姑姑,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如果隆基每天能替你簪花……。”
太平笑了笑,打断他道:“隆基,姑姑到这儿来可不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