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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池塘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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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挑战似地扬起下巴。“我念动咒语,要把你的心变成石头,把你一生的梦想变成泥土。”

  “就这些!”他撇嘴笑着,听到这样的话没显示一丁点害怕的样子。“你的目的很宽,女巫小姐,任何女人都可以告诉你,我的心已经是石头了,而我的野心,不是建立在梦想上,而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力量上。”

  “我也诅咒你的力量。”她恼火地告诉人。

  “那我们趁我还有力量,赶紧回去吧。”

  他来抓她胳膊,她往后一躲。

  他摇头笑了。“别勉强了,小姑娘,你尽力使我的心里生出恐惧,已经对你的朋友们尽职了。只不过有一件事你没考虑到??我不信巫术。”

  这间地下室原来存着一些蔬菜,后来搬走了,腾出来给姬热拉作狱室。地上还有些剥落的菜叶,姬热拉烦躁地踢着它们。地下室里空气很冷??这对蔬菜有好处,对囚犯,倒很不舒适了。她的衣服很不保暖,宽松的上衣是夏天穿的,昨天夜里在森林里狂跑,又把它弄得又脏又破。下面穿的裙子已经旧得开始脱线。那是阿特露达送给她的,因为这条裙子已经撑不住她那越来越胖的身体。姬热拉不再冲烂菜叶撒气,她无力地靠着脏兮兮的墙壁坐下来。屋里有一张很硬的长椅,是刚搬进来的,供她坐卧。其余的用具包括一盏灯,两床毯子,一个盛污物的瓶子和一桶水。房间横着走有三步,竖着走四步??如果她用小步走的话。

  阿顿许多农奴的家还不如这里,姬热拉知道,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可以走出家门。无疑,鲁特加的意图是在烦闷中憋死她,假如他对她可能有什么意图的话。他把她交给自己那个高大的部下之后,似乎已经把她忘了。那个人??就是狡猾的鲁特加让她认为就是首领的那个熊一样可怕的人??实际上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凶狠。

  “别太烦躁,”那巨人曾咧嘴笑着开导她,这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熊。“鲁特加最近已经有一年多不拿女孩子下饭了,我知道。我想他现在是没这嗜好了。”

  他把她带到狱室来时她真的表现得很害怕吗?姬热拉自己知道。实际上,她更觉得难堪和愤怒,而不是害怕。好心帮助别人,却使她遭到在林里被绑架,被攻击,最后又被投到一间菜窖改成的狱室里的命运。她应该学会隐藏自己行善的冲动。让鲁特加在阿尔汉的刀尖上,疼痛、抽搐会比这明智得多。

  这也真是她的命,阿顿所有的男人中,独鲁特加把她看作一个普通的女人:对她的威胁和诅咒,他只是嘲笑。一想起他的吻又引起了她的恼怒。她从未感到如此无法控制自己,如此暴露,如此脆弱,如此无力把握自己的感情。更坏的是,这魔鬼觉察到了她的反应。在他的知觉面前,这种事她怎么能藏得住呢?在他眼里她会是多么愚蠢和幼稚啊!

  姬热拉朝脏兮兮的地上踢了一脚。这个冷酷无情的公山羊!要是她能发出一个爱的咒语,让这个混蛋爬在她的脚下求她垂青才她呢!姬热拉不禁觉得这情景有些好笑。别说是一个法兰克的将军,她能不犯胡涂地找一个笨猪就不错了,只要他真心迷迹她。

  姬热拉无法计算她在狱中度过的时日。奥多时而送来些饭食,那是一些稀汤或粗面包,奶酪。来过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男孩子,把水桶里的水换了,拎走了装污物的那个瓶子。谁都没跟她说话。奥多只是谴责地盯了她一眼,而那个小孩子,好象以为只要看她一眼,她就会把他吃了似的。

  看起来是几小时的时间,也许只是几分钟,好象是几天的时间,也许只是几小时,她经常睡觉。迷迷糊糊地睡觉比每天瞪着小狱室里脏兮兮的墙更有意思一点??除非有人来看她。

  高恩特神父是个矮小圆胖的人,对参加燕会与主持法事同样热衷。他的身形使他看起来很幽默,可是他那张总是很严厉的嘴却不断提醒所有的人,他们罪孽深重。姬丝芬达死的那天,他烧了她的小屋。并宣称这个女巫回到她的主人撒旦那儿去了。姬热拉一直怀疑这个神父在点起火烧那间小屋时,是以为她在屋里的。自那以后,只要有人肯听,他就提醒人们姬热拉的血管里流着被罪恶玷污过的血。

  神父走下台阶,向刀子的狱室走去时,脸上带着祝福的微笑??这是他在进行宗教仪式时的最佳仪容。

  “女巫,你的巫术没有使你从善良和基督教武士里逃脱,他正是我们正义的国王派到这片蛮夷之邦镇压这些异教徒的。”

  姬热拉叹口气。她觉得神父在作一篇长篇报导。一个人被关在这小室中已经够不幸,现在又来一个讨厌的布道者。

  “这个道理教徒们通常学得很慢,但他们必须学,如果温文尔雅的说理劝导不能打动他们,就得使用刀剑和烈火。上帝不容辱没。他的意志必得执行,否则惩诫必至。”

  姬热拉想,上帝肯定将异教徒和基督徒一同惩罚。高恩特神父一定是在其中的。“神父,你来找我有事吗?”她微笑着朝小室四周看了一遭。“我很忙,你知道,没有时间这样跟您聊天。”

  高恩特神父的脸涨红了。“无礼的姑娘,我将仁慈爱带给你,你却侮辱我。我来是听你忏悔的。是帮你根除自己天性中的邪恶,学习神圣的服从的。”

  姬热拉仔细想了一会儿什么是神圣的服从。她无法付给神父夫妇一个硬币或为他们劳动一小时,来请他们为自己所谓的罪求情,她也没钱请高恩特神父对着死了多年的圣徒的骨头或是一片据说是从十字架上取来的木头念念有词地为自己祈祷。这些办法是他经常用来给那些有病不找医生??就是姬热拉??而是跑到教堂去的人,治病的。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神父,可我没什么要忏悔的。”

  他的眉头垂下来,拧成一个大疙瘩。好象要亲自把魔鬼吓跑。“骄傲,自大,把自己卖给魔鬼,用邪恶的药膏和咒语引诱软弱的人们离开教堂。你这些行为不是罪又是什么?”

  “我的药膏只不过治愈了肚痛和胸闷。它们和教堂没有任何关系。”

  “罪人们的病症是上帝施加的,只有他可以治愈。”

  “那也许上帝通过我工作,不是你,神父,我的药膏好象比你的圣骨有效得多。”

  “亵渎,巫术!女人,我尽力对你仁慈,可是我看你毫无悔过,决意要被诛灭。我要报告鲁特加领主,把你囚禁在这里,和这座地牢里其它的撒克森顽固分子一起,直到烂死。”“什么其它撒克森顽固分子?”

  神由于她表现出关心,眼睛一亮,“两层以下是个青年,脊梁已被鞭子抽裂了。鲁特加领主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蔑视国王的恶棍。你下面一层关着老爱尔坎加固执的儿子,他以为自己受了上帝的召唤,可还在用剑保卫异教徒。”

  提到自己的哥哥,姬热拉心中一跳:“罗萨没有受到一个尊贵的武士当受的照顾吗?”

  “尊贵?反抗自己的国王,拒绝向自己合法的领主宣誓效忠?罗萨是因为自己的顽固自食其果。”

  罗萨就在下一层地牢里,他的伤口化脓了得不到治疗?阿顿的人民被鞭打?姬热拉怒火中烧,一时间忘记了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所谓的神圣人员。他是个虐待狂。她毫不犹豫地对他暴怒起来。

  “听着,神父,听清楚了,我要你给你的宝贝领主鲁特加带信儿。”

  “你怎么敢命令我!”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告诉鲁特加我要见他。听清了吗?你这亵渎神圣的恶心的家伙。”神父的眼睁圆了,更红了。

  “告诉鲁特加我现在就要见他,你必须让他来,否则两星期内我就让你的牛给你生一个双头的怪胎牛犊,让它的奶像苦胆汁一样苦。”

  姬热拉毫不介意用巫术威吓神父,他像她自己一样笃信巫术。提醒提醒这个人在阿顿不独他可以行施法术对他有好处。

  “臭女巫!我会给你把鲁特加叫来的,但愿他下到地牢里来判你死弄。如果他听从上帝的代言人的建议,他会这样做的!”

  鲁特加就是在高兴的时候脾气也不算好,现在他的耐心几乎达到了极限。大厅里的所有面孔,法兰克人和撒克森人,同时期待地转向了讲坛,等待他说出判决。他们全都像孩子,像愁眉苦脸,吵闹不休的孩子一样。他的法兰克同胞并不比撒克森人强。说实话,他们甚至更差。

  “乌尔里希,你为何打那孩子?”

  乌尔里希垂头站在主人的座前,眼睛盯着鲁特加穿着靴子的脚尖。

  “嗯!说。”

  “这孩子偷懒,主人。他需要挨几下打明白自己的职责。”

  “还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我的马还是浑身冒汗的时候他就将它牵进了马厩,主人,那会憋坏它的肺的。那匹马花了十个索里达。”

  “这孩子的命会花掉你更多,”鲁特加严厉地说,“你打死了我的农奴,就是抢夺了我的财产,我说他值一百索里达。”

  那人的头一下抬了起来,“可是主人,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多钱,我只是一个自由农,尽本份为国王服务,不是像您这样有钱的老爷。”

  “劳动十年足够偿还你的罚款。”

  “可是,主人!”

  “感谢我没让你以后一辈子为我劳动吧,乌尔里希,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再发现你虐待受我保护的人,不管是农奴还是自由民,男人,女人还是孩子,就把你绞死。”

  “是,主人。”

  “再想欺负比你弱小的人时就想想我的话。”

  大厅里的人群闪开一条路让乌尔里希通过离开。对这个人的判决之后大厅里一片沉寂。接着一个妇人的哭泣打破了这沉寂。死去的马童的祖母,一个年老的女农奴,用红肿的眼睛憎恨地盯着鲁特加。

  鲁特加挥手叫伊奇近前来。“给这孩子全家自由身分,再给他们一块好地维生。”

  “这孩子只有这个祖母。”

  “那给这老妇人一些土地和几个强壮的农奴替她干活。”

  “是,鲁特加,但是你不觉得对这样一个小农奴有点太慷慨了吗?”

  “不时地施些慷慨有助于赢得这些人的忠心,我要保住这片土地,就需要他们中心。”

  “是。”伊奇叹口气答道。“什么时候让我好好地打一仗,再不用讨好这吵吵闹闹的农奴了。”

  “下一件,”鲁特加习惯隐藏厌恶,但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和伊奇一样。他是个战将,不是政客。他并不擅长坐在屋里断案和进行政治磋商并以此来左右民众的情绪。

  “一个边地自由农奴说两个法兰克人强奸了她的女儿。他指控希奥多里克和阿拉德是凶犯。”

  鲁特加觉得现在最好莫过于逃离挤拥的大厅,跨上多塞亚一路策马飞驰,让风将他心里讨厌已极的这些人间琐事统统吹净。“带上来!”他严厉地说。

  阿拉德和奥多里克立刻就承认了。面无愧色,他们说是女孩自愿的。

  “这女孩到了成人年龄吗?”

  “是的,我的主人,”父亲回答。“葛蒂是个好姑娘,她不会自愿跟这两上无赖睡觉的。”鲁特加毫不怀疑这点。他自己就领教过一个撒克森姑娘的火气??那才不过是因为象征性地一吻。他微笑。想想那件事足以让他对目前的事情心不在焉。鲁特加把自己的注意力又拉回到目前他该管的事情上来。

  “把那姑娘带上来!”他下令道。

  这姑娘很苗条,棕色的头发,脸上长着痘,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把垂在下面的头发都打湿了几缕。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却仍然很好看。

  鲁特加死死盯着两个指控的罪犯:“我从没见过一个自愿的姑娘与人尽欢后是这副模样。”

  两个案犯低下了头,鲁特加转身看看那位委屈的父亲,他正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痛苦和迷茫。他的愤怒哪里去了?鲁特加奇怪。难道这个人被别人践踏惯了,对这样的事也生不出愤怒?鲁特加心中想着他将火山爆发般狂怒的样子,假如他的女人??妻子或女儿??也遭到如此蹂躏的话,他将会多么狂怒。姬热拉的面孔在他心头晃过。他的身体因为自己这样不合时宜的想象很明显地往后缩了一下。

  “鲁特加?”

  伊奇的叫声把他叫了回来。他清了清喉咙。“我在考虑如何处理。”他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伊奇眼睛上方的一字连心眉挑了起来。

  鲁特加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这个卑微的父亲。

  “你叫什么名字,老头儿?”

  “弗里德里希,我的主人。”

  “弗里德里希,对强奸的惩罚通常是处死,但那样对你的补偿太小了。我让你自己选择。你可以看着这两个人吊死,也可以让他们成为你的奴隶,由你自己随意发落。”

  “我愿意使他们作为我的奴隶,主人。如果他们再碰一碰我的女儿,就把他们阉割掉。”

  “那就这样。”

  大厅里的撒克森人赞同地纷纷议论着。许多法兰克人代表也点头称道。其余的法兰克人低皱着眉头,或是用毫无表情的面孔掩藏起他们的感受。

  “这是不是最后一件?”鲁特加满怀着期望地问伊奇。

  “今天的最后一件。”

  鲁特加厌恶地嘟哝几句。“晚上让全体集合,他们为什么不明白自己来这里是保护民众的,而不是要他们像狼作了牧羊人那样欺凌百姓。”

  伊奇的回答为一阵急切的喊声盖过。“鲁特加领主,我必须见你!”阿顿的神父带着神圣的怒气雷鸣一般冲进了大厅。

  鲁特加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高恩特神父受了侵犯的义愤的神情把他的这个下午推到了顶点。

  他睁开眼,看到了神父紫红的面孔和硫磺色的眼睛:“怎么了,我的神父?”

  “那个女巫威胁我,她命令我把您唤到她的狱室去,还扬言如果我不来她就用巫术报应我。”

  “她现在施法术了吗?您的睾丸是不是有变小的危险,神父?”神父的脸更紫了,几乎发暗。

  “对不起,神父。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你的这个女巫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她不是我的女巫。她是这要塞中不洁的瘟疫。她应当为自己的恶行受惩罚,受到比关在一间舒适的狱室里更严厉的惩罚。”

  鲁特加被压抑的挫折感几乎要爆发了,既然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女巫主动邀请他去,那她倒是个很不错的靶子。她那毫不掩饰的蔑视和无穷无尽的勇气,对于在令人恼怒,烦躁的大厅里闷了一下午的鲁特加来说,兴许会是一种放松和消遣呢。

  “我会处置那个女孩子。你来管上帝的事情,我来管女巫的事情。”

  第六章

  鲁特加迈着大步朝那女巫的狱室走去,肩膀擦着信道两旁的墙壁。他打开狱室外的门闩,“当”一声将门拉开。那姑娘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整平了脏兮兮的衣服在狱室暗的光线中,她像一团优美的火焰。在牢里关了三天,她的头发依旧闪着光泽,皮肤依旧令人难以置信地平展。又脏又破的衣服下面是富有女性魅力的曲线,每动一下,身体的线条也变幻着姿态。她看了他一眼,眼光既令人气恼,又充满诱惑。他寻思着如何能将她驯服,但立刻又觉得不愿这样做。

  狱室的地面比信道低几级台阶,鲁特加用缓慢的步子走下台阶,心里想自己往前迈动步子时她一定会向后退去,可这女巫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看来你得到我的口信了,”她平静地说。一个相信巫术的人一定会以为她褐色的眼睛里的光是有一团火在燃烧,而不仅是狱室里小灯的映像。

  鲁特加想把一身的怒气和下午窝在心里的闷气都发泄出来,可是这些都已经平静了很多。“我接到了你的吩咐,女巫,高恩特神父有点怕你,你怎么威胁他了,把他吓成那样?”

  “高恩特神父只等着担惊受怕,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方法去威胁他。我现在想告诉你,我的主人,我对高恩特神父的恐吓绝比不上你对阿顿人的所作所为残酷。”

  三天的狱中生活一点也没有教会她屈服,这很明显,她毫无惧色地站在他面前,已经说明了一切,“征服总是带来些不愉快的东西。世界就是这样。”

  “下面两层的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你竟鞭打他?”

  “这孩子是我手下一个军官的随从,他到要塞外面的一个农户家里要面包吃,人这膛给就打了人家,我抓他做了个典型。”

  鲁特加看到她的怒气正在变成不安,两颊上有些红,她是个藏不住自己感情的人,只要男人注意看就能看出来。“你那么恼怒地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那个神父说的可不是这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姑娘,看来你和那神父一样容易大惊小怪的。”

  她脸上的霞更红了。虽然此刻她仍挑战式地盯着他,毫无惧色。

  这个人面容和身段是这么软和,上帝给她如此坚硬的灵魂真是浪费。

  “阿顿的女巫,你叫什么名字?”

  “人们叫我姬热拉,”这个名字既优雅又上口,正适合她。“姬热拉,你是一粒被风吹来的小灰尘,这风比你想象的要强劲得多,你不该再为那些你帮不了的人操心烦恼了,你得多花点时间照顾照顾你自己。在阿顿,你是最不能保护自己的人,要是你学会一点谦虚,你在这世界上会过得很轻松。”

  说完这些,鲁特加转身就想走,对由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很满足,可是他没有料到她竟开口请求他了,他的手放在门闩上,停了下来。

  “我的主人,请等一等。”

  她的语调现在变得很柔和,更加不安了,他转过身来,“爱尔坎加的儿子罗萨,他现在带着伤住在跟这一样的狱室中吗?高恩特神父告诉我的。”

  这样的声音话语能让一个男人溶化。鲁特加肯定他自己除外。

  “是这样的。”

  “你就让一个尊贵的武士这样死掉吗?他可是为保卫自己的人民受的伤啊!”

  她声音里的痛苦渐渐凝聚成了愤怒,她向前走了一步,紧握着双拳,好象要以自己突然的发怒袭击他一般。真是不可理解,鲁特加觉得自己本能地想向后退一步。

  “你为罗萨用不着比为别人更操心。”

  “罗萨牵着我的心,我们是……朋友。”

  她忽然背转过身,像要掩饰自己的反应,然而肩膀偶尔的抽动表明了她很悲伤。

  “罗萨的伤会痊愈的。”他告诉她,“他祖母阿德琳达照顾他。”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阿德琳达没有我的医疗技术。”

  “噢?”他嘲讽地说,“你不但是个女巫,还是个医生?”

  “我是。让我照顾罗萨吧,主人。”

  他看到她脸上的焦虑渐渐变成了绝望。

  “求求你,主人,让我照顾他对您有什么损害呢?”

  鲁特加很惊讶自己竟有一种如同嫉妒般的刺痛感。“他到底是谁,跟你这么亲密,你竟不惜屈尊乞求地要帮助他?”

  “我们关系很近,”她闪烁其词地承认了。

  他们是情人,鲁特加得出了结论。在一个年轻贵族,不管他是法兰克人还是撒克森人,与一个可爱的农奴姑娘之间,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很近”的关系。姬热拉的灵魂和火气,她纯朴的优雅和愤怒的情感??这些在那个撒克森人的诱惑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这想法令他很恼火,而一想到自己竟被这事情激恼,他更加恼火了。她面容美丽(虽然有些野),一头金发,可以说不比鲁特加见过的任何漂亮女人差。可是他占有过无数国王帐前最漂亮的女人,也从未为他们付出过一点嫉妒之情。如果那让他隐隐作痛的真是这种该死的毫无意义的嫉妒,那他真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沿台阶走到门口,然后转身给她答复,她在等待着,身体紧张得像只拉开的弓弦。或许她真的喜欢这个罗萨,也可能她相信自己能把老领主的儿子重新扶上台阶。并因此而获益。

  “我认为,假如征服总要带来些不快,那必须为治愈战争创伤留下余地。你可以见罗萨,但条件是必须有一个卫兵在场。”鲁特加容许了。

  这姑娘诱人的身体线条不易觉察地微微颤了一下,表明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她的脸色预备起来,一丝微笑挂在嘴边。“谢谢你,主人,卫兵就不必要了。我保证罗萨和我都不会密谋逃跑。”

  “不,姬热拉,卫兵在场是保护罗萨的,不管他是不是撒克森人,他都不配单独享受你的慈悲。”

  他关上门插上闩,没有等她说服自己做更多的让步。再跟她多呆一会儿,这女人没准会让他给她洗脚倒酒呢。他迈着大步走出来。外面的夜空气新鲜。他不得不暗笑自己。他手下的人一定会笑话的,如果他们得知鲁特加这远近闻名的专让女人碰钉子的人竟险些栽倒在一个农奴姑娘的石榴裙下。她让他的怒火冷却了,虽然她自己也在发火。她赢得了他的崇拜??这是一种他对女人从未有过的感情。更糟糕的是,她有些激起了他的嫉妒感。

  阿顿的姬热拉到底是个危险的女人。或许他该从此相信巫术呢。

  姬热拉一见到罗萨,不得不承认她相信鲁特加会虐待囚犯是错怪了他。她的哥哥正坐在一张和她房间那个长椅一样的长椅上读书。旁边放着一摞磨损得很厉害的皮革封面的书,那是他从前从维尔顿的修道院搞来的宗教哲学和圣徒生平。多年来他一直给她讲书上的事,因为她自己不识字。

  “看看你??过得这么自在,我还想象他们加在你身上的各种可怕遭遇呢!”

  “姬热拉!”

  罗萨艰难地站起来迎接她。她是下了一层台阶来到他这间和自己的相同的囚室的。鲁特加派来的卫兵在后面跟着。罗萨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姬热拉笑了。

  “别上火,我的主人。这个忠实的人是鲁特加派来防备我侵害你的。鲁特加甚至连一个自己的敌人也怕被我被染坏了。”

  那个法兰克卫兵看了她一眼,站到了门边上。

  “姬热拉!”罗萨握住她的手。他受伤的手臂和侧肋有点僵直,她觉察到了。但那是自然的。她不能责怪阿德琳达的照顾不周。“你怎么到这儿了?阿尔汉……?”

  “还在森林里躲着呢,现在一定对我非常恼火。阿顿的新领主真够笨的,落到阿尔汉的手里了,我傻乎乎地想帮他逃出来。他报答我的方式就是把我绑了来,关在你上边的那间狱室里。”

  罗萨的脸因怒气涨红了。“这狗杂种,他伤害你了吗?姬热拉,要是他……”

  “那个家伙,倒也没干别的,只是老嘲笑我,让我难堪,除了我的骄傲之外。别的倒也没受什么伤害。”

  罗萨的怒火很快消失了,姬热拉把他推开一只胳膊的距离,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你呀,我的主人,看起来真像我想象中的在病床上受折磨的人。你以前有病可是恢复很快的。”

  “这么多天见不到太阳,我已经够可以了。”

  “一个管圣事的可笑的家伙对我说鲁特加听任你的伤口化脓,还从你痛苦的呻吟中取乐。”

  罗萨摇摇头又笑了。他伸展一下双臂??左臂有些困难??证实自己的健康,“作为一个征服者,他已经够仁慈了。”

  “仁慈?一个将军要是仁慈还是将军吗?”姬热拉拉着罗萨回到长椅上,把灯举高。“让我看看你的伤,如果有必要我好给你送药。”

  姬热拉帮着她哥哥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一看,对他的伤愈更放心了。伤疤处皮肤是粉红色的,很健康,也很干净,“阿德琳达照顾的够好了。”

  “还是你的药给伤口消了毒。”

  姬热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罗萨胳膊上,“我当时不想离开你,罗萨。”

  “我知道你不想,阿尔汉不让你选择。实际上,爱尔坎加和阿尔汉给我们选择自己命运的余地都很小。”

  姬热拉帮着罗萨穿上衣服,疲惫地坐在他身旁。“也许我们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道路。我有时觉得我们生下来之前命就给我们定好了,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太伤感了,姬热拉。”罗萨握住她的手。“你最近见到什么幻象没有。”

  “我无法解释我幻象中的事情。”她把自己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织在一起,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孤独、气愤和孤助无援的生活之后,她感到他的坚硬的身躯让自己舒服。“我每次看见鲁特加,都有一种永久的感觉。我想我会在这个地方呆很长的时间,还有看到他的时候,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表述她试着用自己天赋的深遂的洞察力察看鲁特加时的感觉。鲁特加身上有些东西让她很迷乱,他使她的洞察力大增,但又使这和说不清的感情纠杂在一起,使她不能完全看清楚他。当她靠近他的时候,她无法正常地思考,也无法把握自己的感觉。

  但她不能对自己的哥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相信……,我相信这个法兰克将军是我们必须小心提防的那种人。”

  “不错!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罗萨锐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使刀子很不舒服。“他现在算是我们的主人了。”

  “你跟他打过仗,”姬热拉有些不自在地说:“你比我更了解他。”

  “我和一个人搏斗,看的是他的武器,别的很少注意。我想你该更了解鲁特加,而不是他的武器。”

  她耸耸肩膀,“我也说不出什么,他脾气不太好,他是个强硬的人,我想,虽然他偶尔一笑,有时还笑自己。他很傲慢,尤其是遇到谁反对他时。”她忽然笑了。“噢,对了,他还不信巫术。”

  罗萨苦笑一下,“那你抽空教教他。”

  “我宁愿尽量躲着他??要是我被从这牢里放出去,一定会这样的。”

  “上帝保佑,或许我能设法让我们两个都得到自由,我已经请求鲁特加给我自由,作为交换,我答应向他宣誓效忠。”

  姬热拉一只手放在他胳膊上“一个男人的宣言是神圣的,罗萨,你能确信你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人连在一起吗?”

  “我首先和上帝在一起。”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面,温柔地一笑。“对人发出的任何誓言都不能取代这种关系。但是既然我必须有一个尘世间的主人,那么这个鲁特加并不比我父亲差,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比阿尔汉强。”

  “你许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你要去进查理王的一所皇家学校。还要成为一个牧师??现在你心里还有那个抱负吗?”

  罗萨摇摇头,“我恐怕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了,但如果查理王能使我们的人民免于回到异教的黑暗中去,也许上帝总有一天会满足我的渴望,让我作他的羊群的一个牧羊人的。”

  对于哥哥的沉重,姬热拉只能以笑作答。“一个像高恩特神父那样的牧人?他说我的魔鬼的妓女,心是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罗萨爱抚地拧了一下她的下巴,“即使有个天使伸出脚把高恩特神父绊个跟头,他也不会认出是天使的。人们可以管你叫女巫,但你的心灵和太阳一样明亮。我认为你的天赋是上帝赋予你的,不是魔鬼。”

  “不管是谁赋予的,我觉得我的小把戏帮不了我们很大忙。”

  “别放弃希望,姬热拉。相信上帝,他给我们每人都做了尽可能的最好安排。”

  姬热拉不信地哼了一声。她相信上帝。不管人们管他叫作基督教的上帝还是撒克森人的众神。她也信任罗萨,如同相信上帝一样。但毫无疑问,她不信任鲁特加。

  两天之后姬热拉再次到罗萨室里看望他的时候,鲁特加推开了门,站在台阶上朝下看着他们。他的身体占满了门框,挡住了光线。他的脸正处在黑暗里,但姬热拉感到恼怒像热量从火中散发出来那样从他的身上散发着。

  “你看起来全好了。”他对罗萨说,然后他走下台阶,挥手让那讨厌的卫兵走开。

  “我的伤口愈合了,我的主人,我现在只感到有点轻微的殭硬。”

  鲁特加半挑逗性地冲姬热拉一笑,“多么可耻啊,我并没有因自己的漠视和滥用刑罚而将他弄死。”

  “我只不过是听神父这样说而已。”姬热拉反驳着,“你要我相信你的荣誉胜过相信一个神职人员吗这种人大家都认为是不会撒谎的,你知道。”

  她拒绝在他面前败退,这没有使鲁特加恼怒,反而让他觉得有趣。他对罗萨撇嘴一笑,“你听她说的,你的小女巫不怎么信任我的荣誉,她看起来不知道荣誉是属于武士与贵族的,而不是属于普通人的。”

  罗萨走到姬热拉身旁,像要保护她似的。“姬热拉不容来没有意识到过生活的复杂性,鲁特加领主,她总希望世界比它真实的样子温柔些。”

  鲁特加看到罗萨用手臂搂住姬热拉的腰,他的眉毛生气地拧成一个疙瘩。

  “我看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愚蠢,但你不必紧张,放开她。我此时无意揍她,虽然那张嘴已经足够让她好好挨几拳了。”

  姬热拉张开嘴准备尖刻地回他几句,但罗萨警告的目光使她又咽了回去。

  “我已经考虑过你的请求了,”鲁特加在狱室中唯一的那条长椅上坐下来。双臂交叉处在宽阔的前胸,两腿前伸,眼光审视着罗萨,“你父亲的臣民告诉我说你向来把查理王当作自己的国王,并且你也没有参与爱尔坎加把阿顿交给那些反叛者这件事。”

  姬热拉注意到,这法兰克人即使是以这样放松的姿势坐着,也仍然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他放松的姿势和赛尔沃一样,全身的肌肉随时可以紧张地跳起来,只要听见有任何不正常的动静。对他这种野兽式的完美,人只能敬佩。

  “但是,”鲁特加继续说着,“既然现在你父亲已经死了,阿尔汉和那些叛贼也不得势了,我怎么才能确信你不会又想重新统治这片曾是你父亲管辖下的土地呢。”

  “我对这种事没有野心,我的主人。”

  “我以前曾要求你对我宣誓效忠。你对我说你的誓言属于上帝和你的人民。”

  罗萨长叹一声,看着脏兮兮的地面。“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我能为阿顿服务的最好途径就是帮助你给这块土地带来和平,并且把这种和平维持下去。”

  “和平真提是你要寻求的东西吗?罗萨?你是个撒克森贵族??老领主的儿子。你的人民在对我不满的时候肯定会把你抬出来。”

  “我的誓言将是神圣的,即使是死,我也不会违背宣誓所带给我的责任。”

  “是吗?”

  罗萨挺直了身体,“你对我的荣誉有疑问吗?”

  “对你的荣誉我一无所知,小孩。”

  “就像罗萨对你所谓的荣誉一无所知一样,鲁特加。”愤怒使姬热拉热血上涌,她再也不能保持平和了。“罗萨是最诚实的??”

  “住口,”鲁特加警告地对她一扬眉,“这里没你的事。”

  “这??”

  “住口。”

  鲁特加的眼睛从未离开罗萨,虽然姬热拉并不是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的目标,但她仍然感到了那目光背后的威压。罗萨的眼睛垂下了,并向后退了一步,很明显,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可是已经退过了。

  “我已经决定接受你的请求,罗萨,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和我决斗争夺阿顿的统治权。这样在任何人的心中,关于谁是这儿的主人就不会再有疑问了。”

  “你要我和你决斗?”罗萨的声音听起来好象鲁特加要求他跳崖。

  “你的伤已经恢复得足以挥动起剑来,我前几天也差点被我们的朋友阿尔汉把脑袋砍成两半,我们正好一比一。”

  “你已经打败过我一次了。”

  “但不是在那些把你看作阿顿合法救星的人们眼前。”

  “可我根本不想统治阿顿,我为什么要为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冒生命危险?”

  “因为我需要这样,你要自由吗?小孩?”

  罗萨发出一声半笑半咳的声音。“要是死亡接踵而来,自由就一点诱惑都没有了。”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流出第一滴血时光荣地屈服。”

  罗萨转向姬热拉,焦虑地在刀子脸上搜寻着,她不安地迎着他询问的目光,记起她的梦幻??那决斗,那大火。鲁特加的要求就是要开始实践这个幻象了吗?一股冷气沿着她的脊髓传下去。她与自己哥哥的眼光只对视了片刻,不得不把眼光转移开。

  “那姬热拉怎么办?”罗萨平静地问。

  “她的命运与你无关。”鲁特加坚决地说。

  罗萨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要她也自由。”

  鲁特加气愤地看着罗萨,看看姬热拉。

  “我可以为我的行为发誓,”姬热拉主动说道。如果罗萨和鲁特加决斗,她将必须到场观战。

  “女人的誓言是没用的,就我所见而言,姑娘,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也不会安分守已的。”

  姬热拉对他的皱眉回以平静的注视,“如果我像你要求的那么温顺,你早在森林里烂成碎块儿了,阿尔汉的剑上将沾满你的血。”

  他与她对视着,可她沉稳地坚持着,拒不垂下自己的眼睛,慢慢地,他又笑了。

  “很好,罗萨,你的小女巫也可以得到自由,有人需要她作为医生来服务,女人们的活计也总缺人手。但是,你要是惹麻烦,女巫,我就让你再回到这牢里安安生生地呆着。”

  “姬热拉不是惹麻烦的人,我的主人,她会很好的。”

  “我不相信,”鲁特加说着便朝外走。“幸好她只是个女人。她能有多大危害呢?”

  第七章

  校场位于石宫和东侧的木棚之间,平常的日子里只有出操演练的男人们和少数几个为他们送水、扛靶的仆人到这里来。今天阿顿几乎所有的人都到这儿来了。他们水泄不通地挤在校场四周,等待着观看一场不寻常的较量。姬热拉站在人群的后面,使劲伸着脖子往里看,但人太多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孩子都丢开了今天的工作来看老领主的儿子与国王的将军之间的决斗。农民们和农奴们像过节一样从四周的村子里赶来了。铁匠铺里的火炉子冷了,织布机房里的织机静了,菜地里的杂草今天也不用担心女人们的锄头了。经鲁特加领主的准许,所有日常的杂事也不用做了。只有厨房还在进行着每日都做的工作??甚至比平常更忙碌了。因为比武之后有一场盛大的燕会招待所有的到场者,作为对一个新时代开始的庆祝。

  “但愿今天最优秀的人能获胜。”姬热拉面前一个瘦瘦的农夫对他旁边的人说道。

  “最优秀的人当然是撒克森人。”另一个咕哝着说。

  “对,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赞同你的。鲁特加虽然勇猛,但有点过了头。爱尔坎加的儿子会从鲁特加这里找到机会的。他老爹也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呀!最强壮的人今天得胜,理当如此。”别的几个人也小声赞同着。

  鲁特加心里非常清楚他安排今天这个场面要干什么。姬热拉现在明白了,男人们崇尚力量高于其它一切。如果今天罗萨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鲁特加屈服了,那么这个爱尔坎加的儿子将再也不能对鲁特加的统治形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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