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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靡?鱼腥草卷》 鱼腥草卷?第四章《暴动》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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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蛛童握起雕有云纹的银筷,坐於临窗的位子,正巧可看见外头。

  「牧奴,你就自在地吃,一人一套呢,不用不好意思。」符素热心肠地道。

  「……是。」牧奴轻应声,端端地坐於蛛童的身侧,半点声响也没有。

  符湘夹了口汤盅内的莲,放入口中,轻咬着,却仍是嚐不出半点的滋味。

  嚐着白莲汤,符素喝得津津有味,咬了口松软的排骨,时不时地瞄了瞄低垂着眼的牧奴。

  蛛童轻哼声,瞥了瞥窗外,看了符素一眼,又看了眼一身紧绷的符湘,随之轻笑道:「今日我给湘儿找了件事,还是大事呢,就怕你无聊。」

  敛眉食着膳食的符湘忽地抬头,问:「什麽事呢能落个清闲,我求之不得。」她说话的姿态仍是有着皇室的高雅气质,淡淡可却透出一股清与傲,正如那生於白湖上的莲。

  赫然间,蛛童放下了手中的银筷,挺立地站起。

  在那一刻,与他共食的三人亦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那抹素白且柔细的身姿。

  他朝湖面上的船只望去,同时,符湘似是明白了,一颗心如战士擂着鼓般,咚咚声地作响,恨不得能在此刻便逃回皇宫去。

  她恨蛛童,恨得紧,恨得深;可,他是她的一块肉,怎麽也无法割舍。

  「扬舟!」蛛童喊,在黄昏暮色转傍晚紫霞之际喊,长长地喊。

  正啜着莲花茶的扬舟蓦地一怔,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璎珞随即将脸一转,比扬舟先行瞧见了那抹令她感到不快的身影。

  「过来坐坐吧。」蛛童说得好似好客,可话语里却是命令,嘴角噙着一抹嘲讽与薄凉。

  心急了,急的不独独是国后符湘,符素和牧奴更是。

  牧奴有些慌,先行将银筷放下,双手一撒,垂脸就道:「大人与国后娘娘欲见客,牧奴不该出现於此,先行告退了。」说完,他起身後便朝船尾步去,毫不犹豫,走得极是匆忙。

  他知晓,璎珞亦在那艘小船上,他与将作大匠扬舟是如此恩爱,他不该多看,不该将他梦里仅有的美好给拭去与粉碎,他依赖着这抹幻象而生存,生存於不知羞耻与兽性的慾望之间。

  璎珞是朵溜溜的云,一直存於他的心扉。

  一身雪青纱衣的符素睨了睨符湘,瞧姊姊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二话不说便起身,拎着裙摆,随着牧奴那高壮的身影前去。

  扬舟命船夫将小船划至刑部尚书府的画舫边,黛蓝色的衣袍带子於晚风中飞舞,几分潇洒飘逸。他握上璎珞的手,关爱地道:「走好,当心摔入水里。」

  璎珞抿唇一笑,拎拎三日前才裁上的鸭卵青瘦长裙,自小舟踏上了大画舫,让扬舟牵着,有些紧张地进了装饰华丽的主厅。

  在四人对上眼的那一刻,扬舟的心一怔,未料想到当朝国后亦在此。

  他连忙屈膝作揖,恭敬地道:「下臣扬舟,见过国后娘娘。」

  璎珞见状,亦福了福身,这是她头一回见着当今的国后。

  抿抿涂上殷红胭脂膏的双唇,嘴角颤颤地一扯,符湘顺顺堵於心口的气,说:「不必多礼了,本后回私家探亲,便是欲享有无拘无束,你明白吗……」她那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看向那一身伟岸的扬舟,有些凄楚,又道:「将作大匠,扬舟。」

  「是。」扬舟颔首,回应。

  符湘看了身着鸭卵青瘦长裙的璎珞一眼,亦察觉到了自己的哀婉,於是喘口气,要自己振作。「这是户部尚书璎玄家的女儿吧听闻你开了间香水行,例假之际可热闹了。」璎珞的事蹟,她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微微地一笑,璎珞一身有礼。「让国后娘娘笑话了,璎珞不才,未让朝廷处分,已是感激。」

  「是吗」符湘轻嗔,敌意不自觉地自眼里和话中溢出,她不想这样的,可却控制不了自己,制止不了自己的心。

  这一切,有着心计的蛛童都看在了眼里,神色几分阴凉。

  凉凉地一笑,身着月白的蛛童走向三人,道:「蛛童知晓,将作大匠扬舟有事求国后呢,这刚巧是个机会。」他看向站於边侧的璎珞,「要不,咱们将空间腾出来,你说是不,璎珞娘子」

  那双如豹的眼直盯着璎珞望,望得她浑身发疼。

  眨了眨眼,璎珞道:「自然是,璎珞这就告退。」

  「请。」蛛童比比手,请璎珞出画舫的主厅。

  主厅内,独剩扬舟和符湘,之间是一片静默,存着些许的陌生与尴尬。

  「你有事求我」符湘先行开口,显现着她身为国后的大气与大度。

  扬舟站得挺直,彷如树干般粗壮结实,他道:「并非求,是商谈。」

  「呵。」符湘轻笑声。「你仍是没变,扬舟。」她唤得极为自然。

  八年了,扬舟的拗脾气和那严肃的模样仍是未变,方才和妻子说笑的温柔跑哪去了

  「人并非说变就变,一夕之间变了样,那才吓人。」扬舟道,神色正经,未有其余的心思。

  「说吧,有何事要谈。」符湘不想多说太多,那只会勾起不愿再面对的过去,也仅仅是她一厢情愿,怨不得任何人。

  「是东郊建地奴隶之事。」他想,既然有了机会,就说吧,耗着亦於事无补。

  「奴隶们得厉害,密国中枢过於残忍,国后亦知晓,鸾鸟大寺的兴建不断受阻,如今来了人力,是该好好地运用,不可错过。」

  「国君和中枢官员如何看待此事」

  「中枢道,琥珀阗的奴隶们没资格成为人,也就是以牲畜的方式对待了,可他们是人,这是不争的事实,理应好好面对。」

  「有何要求」

  「奴隶们要求解下锁链,依下臣看来,这要求是过分了些,可却也不那麽过分,奴隶们因锁链的牢套而生了疮与脓,皮肤溃烂发炎,这麽下去,只是替建地带来麻烦,并无任何的助力。」

  「扬舟,你并非如此冷酷无情。」

  「下臣就事论事罢了,如此而已。」

  「若我不答应呢」

  「下臣会再想办法,毕竟,下臣是这群奴隶们的长官,无法坐视不管。」

  「好,我答应你。」

  符湘怔怔地望向那抹刚硬与粗犷,望向那坚决中的一点柔情。她知晓,他的心终究是软的,她曾经在乎过的那人,不是那麽地冷酷。

  他,仍有心。

  「我会替你向国君说去,你放心吧。」她拒绝不了他,纵使多年来只是她自作多情,只是自己将一颗心掏出,可,她从未向他表示过,不是吗

  谁,都没有错;错只错於,命。

  「谢过国后,今日白莲节,下臣不该打扰国后娘娘一家用膳,就先行告退了。」他无意多留,他知璎珞在外头等着他。

  在扬舟欲踏出主厅之际,符湘唤了声:「扬舟!」

  并未转身,扬舟的一颗心忽地沉下,彷若陷入淤泥里。下一秒,只闻後头传来了淡淡的声响。

  「你走吧,玩得欢喜些。」她的心,让自己扯得流血,扯得斑驳,扯得不堪。

  暮色已沉,莲,萎了。

  桌案上一套套的精致餐具让侍人们撤下,蛛童命小妹符素领着牧奴至岸上的晚市走走逛逛,自己则与符湘待於停泊在岸边的画舫上。

  画舫晃啊晃,好似在晃着人的心事,晃得心都碎了。

  「湘儿,你有心事。」蛛童站於雕花窗边,手里撕着白莲的花瓣,撕得碎碎的,双眼凝望夜空中的一轮皎白明月。

  今日的夜空未黑尽,有些似女子描眉的黛螺色,带些紫,如一块化不开的瘀,暗暗地发着疼。

  符湘玩弄着掌心里的莲子,垂着眼,轻道:「大哥,你莫要将他人的夫君给勾搭去了,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呵,湘儿说这什麽话,大哥不明白。」蛛童凉凉地一笑,眼尾睨向神情落寞的妹子。

  只见她剥着绦色的莲衣,剥得用力,弄得染上石榴红蔻丹的指甲都疼了,险些断了。

  「你明白,别装蒜,你心里明白得很。」话语说得轻轻,可字字句句的含意却是凝重。在他的面前,她就像是个顽固的孩子。

  蛛童吐了口气,将身子倚於窗口,将手上的碎花洒落湖里,若有所思地道:「忘了他吧,他不是你可爱之人。」符湘的事,他再清楚不过。

  「为何不是你可以去戏弄我的夫君,你可以爱其他男人,甚至是养个娈童,为何我就不行了为什麽!」心里的不快瞬间冲上脑际,符湘的眼里是满满的泪水,於刹那间涌出爆发。

  「湘儿!」蛛童喊,要她自重,不得胡言乱语,让人听见可不好。

  符湘睁着一双泪眼,手上的莲子就要让那柔细的掌心给捏爆,她咬着牙,低声嘶吼:「你别骗我,那个牧奴不是你新养的娈童吗我还真不知你有这个癖好!」她的心异常地疼,疼得口不择言,不知自己在说些什麽。

  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事实。

  箭步一跨,蛛童走近符湘,於她的膝前蹲跪了下,柔细的手抓起了她那只捏得青筋浮起的手腕,两只细长的眼眯着,眸心里透出锐利的光芒,冷冷地呢喃:「这符纸是父亲上牝庙求的,你烧了吧,好保顺利平安。」

  他将符雍请来的明黄色符纸塞入了符湘的掌心里,随後按住她的根根指头,要她好好地覆住。

  滚烫的泪水自符湘的眼角滑落,滑过了那削瘦的脸颊,垂落至锦裙上。

  「孩子过得还好吗」蛛童问起了太子,问起了他的外甥。

  眼眶积满了泪水的符湘将眼一敛,泪水一行行地落,她轻甩开蛛童的手,恹恹地道:「五岁了,长大了,国君替他请来了师傅,得开始学习了。」

  「嗯,那就好,大哥找些时日入宫看看他。」蛛童颔首,随即站起了身,漠然地朝主厅外走去,不再回头。

  厅内,独剩符湘一人玩弄着裙上的莲子,莲子上沾有着她的泪水。

  心一抽疼,她喘了喘气,自髻上取下了花簪,以尖尖的簪尾捅弄着苦涩的莲芯,就连扎破了手,流了血,亦不止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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