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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腐败中成长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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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嘴两张皮,是非随心意,说谁是贼还就能够说成是贼。
有人举证,她一身衣服佩饰,全营业部没有一个人能跟她比,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每次银行过节发福利,她瞟都不瞟一眼,说她做不出来吃,谁要就全归谁,凭什么这么大方?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到崦嵫,家里还有些谁,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
她对每个人都是不冷不热,不跟人交往,很少见她参加银行组织的活动,她都在忙些什么?
……
将这些东西略加想象再串联起来,便推断出纪元子定是个女贼,而且是个高手。于是有人庆幸,总算挖出来了,否则藏在身边吓人兮兮的。
贵先生感念纪元子救过香香,感念纪元子不嫌弃他和香香。想起一起喝酒编故事的许多快乐,如今她又是被自己害得有口难辩蒙冤受屈,不胜伤感。
他心头难受,又一次后悔不该去抓那两捆钞票。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可能会害人呢?只当是公家的钱不拿白不拿,却没有想到更深的一层,公家的钱丢了定会找人顶罪的,不然怎么交帐!
但是这也是现在来反思,当时哪里有时间去深入思考,眼里心里只有怎样拿到手藏好了别让人逮着。
大概做贼的都是只想过程不想后果,一想到后果恐怕就一次也下不了手啦!
分行保卫处长来检查金库安全,见大家在议论纪元子,搭腔说:
“这丫头凶得很。听公安的讲,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叫找周维坤市长,怕是精神有问题了。”
王枝枝笑着说:
“那种地方你还敢凶?剥你几层皮也是活该!”
保卫处长说:
“这回她是苦头吃够了。她还敢动手打人,结果被人家打晕了拖走。其他的人都有家里人去看看,她是至今连衣服都没得换,听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快变成疯丫头了。”
贵先生“叭嗒”掉下眼泪。慌忙抹了一把,别过脸怕人看见。
他难以想象纪元子已经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以她的心高气傲,哪里受得这种委屈。
晚饭后贵先生对香香说:
“听说纪元子是在个宾馆里,允许送换洗衣服去,我们去看看吧!”
香香挑了自己的衣服和姑娘必备的东西扎成个小包裹,又带了些纪元子喜欢吃的水果零食,同贵先生找到宾馆。
一打听才知道已经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在宾馆副楼。
门口有人拦住,说明来意后他仔细打量两人,让他们出示了身份证。
一会儿纪元子被一位女警察架着出来,人已经变形了。
香香哭喊一声扑过去,被警察硬生生挡回来。
纪元子泪流满面,说一声“谢谢你们”,然后又恨恨地说: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女警察厉声喝斥她:
“不是看你可怜哪里能让你出来见面,有话快说!”
贵先生含着泪劝她:
“跟家里人说一声吧!”
纪元子凄厉地哭喊着说:
“阿姨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香香说:
“告诉电话我们找去。”
纪元子哽咽着说:
“打010…23232323,叫舅舅……”
再也说不下去了。
贵先生叫她:
“好好跟他们解释,别发脾气。”
纪元子突然发狠“呸”了一声,惹恼了女警察,拖她回去了。只听她叫一声:
“叫舅舅别相信周维坤!”
贵先生香香找了公用电话,拔通后对方问: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的,有什么事。”
贵先生说,他是纪元子的同事,要找纪元子的舅舅。对方问:
“为什么纪元子同志要请你打电话?”
贵先生便说她被关起来了。对方问:
“怎么跟你联系?”
贵先生把单位电话和住址说了。对方说:
“很快有人跟你联系。”
贵先生没有忘记补充一句:
“纪元子说,叫她舅舅不要相信周维坤。”
对方问: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贵先生说没有话了,电话便挂断。
贵先生回头对香香说:
“她舅舅连电话都不来接。”
两人心中都不安稳。回到宿舍后,贵先生一脸悲伤。
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贵先生问是谁,对方以命令的口气叫他开门。
贵先生很惊慌,担心是公安找上来了,一时不知所措。
战战兢兢开了门,有两人进来,中年人精瘦,年轻人粗壮。中年人说:
“对不起,深夜打搅你。”
口气温和。接着他又问:
“昨天打了个电话的是你吧?”
贵先生问:
“哪个电话?”
中年人说:
“号码是010…23232323。”
贵先生说:
“我的同事纪元子让我帮她打的,找她舅舅。”
中年人掏出笔记本:
“你能把情况说得详细一点吗?”
贵先生便从头到尾说了,反复强调纪元子肯定是被冤枉了。
中年人听完后问:
“你凭什么肯定她是冤枉的?”
贵先生说,对门邻居平时一块儿玩,了解她。又强调那天下午纪元子提前离开营业间去子午路购物中心,跟他说过的,是怕扣奖金他才叫纪元子撒谎的,贵先生说得很诚恳。
中年人仍然要问:
“能对你说的话负责吗?”
贵先生说:
“叫我签字都可以。”
中年人递过笔记本,贵先生看过后签了字。
第二天下午上班不久,有人打电话来叫他到银行大门口。
昨晚那两个人走后贵先生一直忐忑不安,觉得两个人行踪诡秘,担心现在打电话来的也是他们。弄不清他们的来历,贵先生便拖延着不出去。
一会儿电话又来,是昨晚那个中年人的声音,语气很强硬:
“你必须出来,明白吗?”
贵先生不由自主地出去,忽听有人叫“栾贵贵同志!”他悚然回头,昨晚那个中年人上来说:
“现在你跟我们去飞机场。”
贵先生说:
“我在上班。”
中年人说:
“我们会替你解释。”
贵先生不肯,可是不待他说话已经被人塞进汽车了。
贵先生感到那位年轻人的手力大无穷,几乎将他拎起来。
心惊肉跳坐进汽车后,中年人掏出个什么证件对他一晃,很严肃地说:
“见到的一切人,听到的一切事,都不能对外讲,明白吗?”
贵先生摇头。中年人沉下脸说:
“这是纪律,如果不遵守要受纪律处分。”
贵先生渐渐回过神来,问中年人:
“我脱岗了,他们会找的,怎么跟领导说?”
中年人说:
“你的领导已经另作安排了。”
莫名其妙到了飞机场,坐在车上等,都不说话。
一行车队出来,贵先生被带到一辆大轿车上。
轿车后座上是位六十岁左右的人,有些面熟但是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
老人微笑着问:
“你是栾贵贵同志?”
贵先生点头。
中年人紧贴着贵先生坐下,对贵先生说:
“路上有四十五分钟时间,你把纪元子同志的情况介绍一下。”
贵先生便将昨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老人很瘦,但是气色好,很精神,目光锐利。他不插话,待贵先生说完以后他才问了几个问题。
到了崦嵫宾馆。
从车上出来后贵先生看见到处是人。他虽然没有见过大场面,也是看出来老人是个大人物。
老人说了声“带他去坐会儿,”中年人便将贵先生带走了。
走进很幽静的一个小院,门口有警卫,好多服务员毕恭毕敬侍立一旁。
小院当中正厅一块匾额,黑底白字“一月当空”。
步入其中,正对面偌大一个迎客松盆景,靠右一张大餐桌,贵先生被领到靠左的一圈沙发上坐下。
立即就有服务员递上一小杯茶,一小碟水果,一块热毛巾。中年人退出后,贵先生一个人呆坐着局促不安,什么东西都不敢动。
进来一个人,足有一米九高,腰杆笔直,威风凛凛。他对贵先生点点头说:
“我是商业银行的杜光震。”
说着伸出一双大手。贵先生悚然起身去握住,惊惊惶惶说:
“我也是商业银行的。”
来人一楞,随即坐下,招手示意贵先生也坐。
他问贵先生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怎会也到这儿来了?
贵先生记起中年人的警告,不肯说。来人说:
“我是新来的行长,今天刚从北京来报到。”
贵先生将信将疑,但是又怕真的是行长,便将自己介绍了,并大致说了怎会到这儿来的。
光震行长皱紧了眉头:
“行里就没有人过问此事?”
贵先生说不知道,他只是受纪元子委托打了个电话,就惹出这一串麻烦事。
正说着话,一群人进来了,大部分又退出去。
一个长得很福态的女人冲光震行长点点头说:
“领导同志点名要见你。”
回头又对大人物说:
“这位就是新来的行长杜光震,今天才从北京赶来报到,原来是总行的信贷部总经理。”
大人物微笑着伸出手,光震行长赶紧上前双手紧紧握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贵先生忽然想起来了,入行教育的时候,人事处上官智处长叫大家看历任行长的简介,这个女人就是前任行长周维坤,现在是市长,还在电视里见过。
一想到电视里见过,恍然想起这位大人物也是在电视里见过的,叫高人。旁边一位同样在电视里见过的,是崦嵫市委书记单一光。
都坐下后,高人同志对跟在他身边的人小声说句话,那人就招上服务员一起退出去了。
堆坤市长显然兴奋不已,说正巧今天从欧洲回来,否则不能亲耳聆听高人同志的指示将是十分遗憾。
高人同志说,他早就安排了来崦嵫走一走的,今天走得匆忙让市里的同志感到突然,但是今天再不来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单一光书记说,高人同志日理万机,百忙当中还抽空来崦嵫检查指导工作,他代表市委一班人和他本人表示由衷的感谢。
高人同志说工作上的事明天再交换意见。到崦嵫后他无意中听说一件事,想进一步了解点情况,所以就把商业银行行长和栾贵贵同志也请来。
他特别强调说:
“这位年轻同志可是掌握的第一手材料,希望能够引起你们的足够重视。”
然后叫贵先生将在车上讲过的话再讲一遍。
贵先生刚提到纪元子的名字维坤市长就霍然起立:
“元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人同志示意她坐下。
贵先生说完后,见维坤市长眼睛都擦红了,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高人同志缓缓说:
“文化大革命中我妹妹妹夫都受我牵连,被迫害致死了,留下个才三岁的孩子,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说着就哽咽了。
维坤市长接过话:
“此事没有向一光同志汇报,也没有让商业银行的同志知道,是我要求将元子放在崦嵫锻炼的……”
说着就泣不成声。
高人同志坚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仍然微笑着说:
“如果真的犯了错误,纪元子也是不能特殊化的,关键是想把情况了解清楚。”
一光书记忽然严厉地对着光震行长说:
“首先要表扬的是这位年轻同志,有正义感,富有同情心!他在为纪元子鸣冤叫屈,你们党组的一班人就视而不见?先别管纪元子同志是谁,就算是其他职工,你们也是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
光震行长赶紧检讨:
“我们的工作肯定没有做好。”
一光书记说:
“岂止是没有做好!一个这么优秀的同志,在你们那儿工作才半年多,突然就会变质?谁会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们商业银行本身就是腐烂透了,任何人跨进去都要被腐蚀,被毒害!
“在这种恶劣环境中,任何人犯错误,责任都不在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责任在你们党组,在你们几个头头脑脑。
“现在全弄颠倒了,不追究加害人的责任,反而把受害者抓起来。我看公安局那个班子也要整顿,乱弹琴!”
光震行长说:
“我回去就着手整顿我们班子。”
一光书记厉声说:
“如果不能尽快整顿好,就改组!”
高人同志止住十分激动的一光书记说:
“我的意见还是先把情况了解清楚。”
维坤市长说:
“我是有责任的,这事由我来处理吧!”
一光书记说:
“你手头工作忙,我亲自来抓吧!”
维坤市长说:
“情况我比较了解,其他工作好放一放的。”
一光书记说:
“还是我亲自抓比较好。”
高人同志说:
“希望你们就是进一步了解情况,不要去干预。”
说过他眼圈红又了:
“我睡眠不是太好,如果今晚见不到元子一面,怕是睡不着了。”
维坤市长起身说先去看看便走了。
礼节性的一顿晚饭很快就结束,光震行长叫贵先生跟他汽车一起走。
上车后光震行长关照他出去后不要乱说。贵先生说下午脱岗半天,怕德如科长追问。光震行长说:
“你就告诉他,跟我在一起,叫他来问我。”
第二天上班,德如科长没有追问贵先生昨天下午为什么脱岗,反而一脸和气地叫他去办公室,说上面重新研究过了,他的奖金津贴一分不少。
一个月后贵先生香香正在看电视,门口忽然响起喧闹声。
贵先生自从抓了两捆钞票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恐慌。
他始终忘不了去见元子舅舅的那一幕,尤其忘不了来找他的那个中年人和年轻人。
至今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突然冒出来。
他们非常厉害,几乎能够控制人的思维,使你不由自主地听从他们摆布。
贵先生很害怕,所以时时处处都是百倍小心,那捆钞票是一张也不敢去动用。
门口的喧闹渐渐平息后,他小心开门看看,对面纪元子的宿舍里似乎有响声。
难道是纪元子回来了?
贵先生过去敲门,果然是纪元子的声音。她叫贵先生等会儿,她正准备过去的。
贵先生不知道纪元子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见了她舅舅的第二天,贵先生和香香就去专案组,打算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可是专案组的人不让他们见。第三天再去还是不让他们见。第四天去,专案组没有了,从此就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去。
后来公孙主任说她回北京休假去了。公孙主任感叹差点冤枉她,这才令贵先生姐弟放心。
纪元子蓬松的头发披在肩上,脸色红润,穿着件蓝色真丝连衣裙,一看就知道是刚洗过澡。
香香冲上去拉她进来,两人对视后都禁不住流了泪。
元子叫她再别提过去的事了,一回宿舍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个澡然后过来喝酒。
她冰箱里的菜已经不能吃了,便去香得很饭店。
坐定后元子不住看贵先生,看得贵先生有点不自在。她问香香:
“对你这个弟弟,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香香不解地问:
“问这个干吗?没有什么印象不深,包括他手指长短都有很深的印象。”
元子笑了笑说:
“从来没有注意贵先生有什么特点,听我舅舅对他有极高的评价,这会儿看看好象还真是这么回事。”
香香问:
“你舅舅怎么评价他的?”
元子说:
“不说了,说了他得意。”
香香说:
“只说一点,我来判断评价准确不准确。”
元子说:
“讷于言而敏于行,这评价准确吗?”
香香摇摇头说:
“我看是讷于言而拙于行,遇到个科长为难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元子没有说话。
一个月以来她在北京想了很多事。
当初要离开北京外出独立生活是她任性的结果,全都反对她仍然一意孤行。
吃了这一顿苦头后她决定留在北京,但是呆了几天后又感到厌烦了,她不喜欢那种圈子。
她喜欢崦嵫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喜欢香香贵先生这样的朋友。
加上维坤市长再三向高人同志要求,并保证不会再发生意外,元子这才突然改变了主意,仍旧回到崦嵫来。
到崦嵫后她有一种冲动,立即就想见到香香和贵先生。怕一脸风尘不好看,她急忙洗了澡,要以鲜亮的形象出现。
这会儿坐在一起,心头竟是特别舒服,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以这种心情再看贵先生,发现他像个蓬首垢面的人突然洗干净并梳理整齐了,焕然一新。
元子不由得回忆起自己被关押时的情景。当时的贵先生,眼神是那样的悲伤,那泪水是真情的流露,那是唯一的真诚关心她的人。
这么想着就有点发呆,直到香香叫她再来编故事她才被惊醒了。
他们又来编那十二个人的故事:
一艘美国军舰搭救了她们,沿长江运到内地。
因为她们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她们也听不懂别人的话,于是当地官员派人送她们到山区去,圈一块地叫夷人自治甲,归沟沟坎坎乡第三保管辖,大姐立春当甲长。
她们搭起了草棚,开垦出土地,种植粮油棉麻等作物,饲养禽畜,很快就过起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但是她们很孤独,周围的人视她们为异类,很少往来。
一天立春召集雨水、惊蛰商量,如果仅仅为了活命完全可以呆在原来的孤岛上,之所以急于逃离孤岛就是为了延续子孙,只有人丁兴旺了才不会灭亡,才有可能强大。
可是现在仍然只有十二个女人,跟呆在孤岛上等死有什么两样呢?
一旦这条支脉灭亡了,不仅不能出海去找回祖先的遗骸,而且越是后面死亡的人越是缺少照顾,越是孤独凄凉。
雨水说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男人肯娶她们。
由于不断打仗,当地的男人是越来越少,因此当地女人唯恐再被抢走了几个男人,便结成团伙阻止男人接近这十二个女人。有的家族为了保持种族的纯洁还定下规矩,谁要沾染夷人将被处死。
惊蛰说我们努力创造财富,拿到山外去交换男人。
大山区地广人稀,哪里都缺少男人。她们不仅没有换回来男人,连财产都被人抢夺了。
立春去找保长,希望保长能够帮助她们。
由于语言不能交流,立春就通过肢体动作表达她的意思。却被保长的家人把她当成恬不知耻的坏女人,一顿乱棒打走。
她们没有绝望,更加节俭,希望积累更多的财富以吸引男人。
还是没有吸引到男人,反而露财招祸,连积累的财富都被人巧取豪夺了。
她们被赶到更加荒凉、更加闭塞、条件更加恶劣的山上,重新搭盖草棚,重新开荒种地,一切都重头开始。
等到这块地方变得肥沃后,她们再次被人赶走。
她们决定走得远一点,但是被捉回来,因为知县规定,她们只能归沟沟坎坎乡第三保管辖,不准随便迁移。
她们很悲伤,很愤怒,觉得当地人比那伙海盗还要凶残……
八 初掌权力
时令进入夏季,旷君叫贵先生去一趟。
摆出几碟菜,一瓶酒,盘腿坐在西厢房地毯上。空调温度恰到好处,看窗外骄阳似火,房间里却是如深秋样凉爽。
旷君齐耳短发精心烫过,脸上淡妆素描。
上身一件印花真丝长袖衬衣,坚领排扣,整个脖颈都包裹起来,愈是凸现出双乳的丰满。
下身白色高腰长裤,显出双腿修长,小腹平坦,两腿间则微微鼓凸。
这身打扮既端庄又性感,艳而不俗。
贵先生说喜欢她这个样子,不喜欢以前那样的过份裸露,不喜欢以前那样的艳妆。
旷君笑得很灿烂,答应以后都调整成现在这个样子。
贵先生问,专门叫他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旷君说她心头既兴奋又难受。兴奋的是,贵先生终于可以离开出纳柜了,难受的是以后更难见上一面了。
贵先生十分惊诧,谁说他要离开出纳柜了?
旷君说,她一直在设法将贵先生调到信贷科去。
商淇科长花了好大的力气来帮这个忙,公孙主任也同意。但是岳护生副行长和唐莲副行长坚决不同意,吉离副行长则认为人事上暂时不动比较好,等新的行长来了再调整。
新的行长杜光震到任后,商淇科长、公孙主任再提此事,光震行长一口答应,并叫他尽快到位。
贵先生听得呆了,决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调到信贷科去,更没有想到旷君背后帮了这么大的忙。
旷君进一步解释,商淇科长很喜欢她,离了婚就等跟旷君鸳鸯相伴。可是旷君是不肯结婚的,只答应他,待自己想结婚的时候优先考虑他的要求,商淇科长很痛苦但是无可奈何,只得耐心等待。
没有想到他突然阳萎了,久治不愈,十分绝望。
愈是如此他愈是对旷君百般迁就,呵护备至。
旷君感念他一片真情,并不嫌弃他,不时叫他来,一如既往抚慰他,商淇科长因此也就感激涕零了。
旷君说此事仅告诉贵先生一个人,叫贵先生不要因此鄙视商淇科长,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往后他还会给予贵先生很多帮助的。叫贵先生要尊重他,遇事多向他请教。贵先生问: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旷君说:
“我跟他讲过,正如他爱我而未必能够得到我一样,贵先生是一个我深爱着但是得不到的人。他说能够理解这种感情。”
贵先生倍感迷茫,禁不住问:
“我怎会是你深爱着的人?”
旷君说:
“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够怎么样!”
贵先生摊开手做出拥抱的姿式,旷君扑过去,努力收缩身体在他怀里拱动,似乎要拱进他胸膛里才满足。
贵先生百感交集,紧抱她在怀里,忽然感到她很小、很轻、很柔弱,禁不住生出一股要庇护她免受伤害的情感,将下巴顶在她头顶上怔怔地想着心事。
不久贵先生就到信贷科上班了。
纪元子也同时调到信贷科,两人同在一间办公室。
元子好整洁,不能见到脏不能见到乱,即使下班前也要收拾整洁了才能走。可是她并不动手,只管指挥贵先生去做。
贵先生胸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感激,感激旷君,感激商淇科长,感激公孙主任,感激光震行长……
多做点清洁对于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
他快乐,他乐意多做一点,乐意做得无可挑剔。
他太喜欢这个岗位了,他喜欢这里的一切。他的脸上净是欢乐,他的心头净是满足。
擦桌子拖地板洗茶杯,他步伐轻盈嘴里哼着不成曲不成调的声音。
元子叫香香拍他一巴掌,笑他像范进中举乐癫了。香香说“你揍他呀!”元子真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感到的是宽厚沉稳,再拍一巴掌他仍是咧着嘴乐。
信贷员不用穿工作服上班,他便经常穿着苏欣老师给的皮尔卡丹,一身笔挺,衬衣雪白,皮鞋锃亮,头发也梳理得很有风度。
元子对香香说,他不能总穿一套衣服。
香香便请元子当参谋替他买了第二套西装。香香没有钱,全是问元子借来的。
元子分管房地产方面的客户,贵先生则是分管化工方面的客户。
贵先生记忆力强,不仅自己的客户,包括对元子的客户,从厂长经理到财务负责人和经办人叫什么名字以及他们的电话号码等等全记得,还记得这些客户主要经营指标的数据。以至于元子填写贷款调查表时常常不用多动脑筋,只需要问贵先生。
因此元子对香香说,贵先生是她的秘书,贵先生甘愿作这样的秘书。
贵先生转正后月收入将近一千元,加上信贷员有很多实惠,同在出纳上的工作比较起来有天壤之别。
中秋节前,贵先生的客户叫他去拿月饼,元子的客户也叫她去拿月饼,元子不肯去,贵先生便统统收下。
过一个中秋节光月饼就收了几十盒。
元子香香都不吃,贵先生又吃不了,送几盒给苏欣老师她不肯接受,贵先生便拎了两盒去看旷君。
旷君并不喜欢吃月饼,感念贵先生一片情意,硬咽下了一块。
见贵先生春风得意的样子,旷君自然十分欣慰,拉上贵先生出去喝一顿酒。
他们去一天一天红娱乐中心,贵先生竟然喝醉了。
饭店老板建议旷君送他去洗个澡醒酒,旷君关照饭店老板,尽管将贵先生照顾好,钱不是问题。
饭店老板误会了她的意思,竟然去找了个小姐来伺候他。
贵先生迷迷糊糊感到衣服被剥光了,有个赤裸的身体压上来,抓了自己那玩意儿就直接了当戳进一个洞里。
翻江倒海一阵折腾,贵先生迷迷糊糊中以为是旷君要做那种事。
灯光是熄灭了的,有台电视机反射出微弱的亮光。贵先生亢奋得很,便将那赤裸的身体压在底下,听到呻吟和带着哭音的央求。但是贵先生已经不能自控,直至纵情满足后,才忽然发现底下没有声音了。
受此惊吓,贵先生五分清醒了,这才发现不对,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
定睛看底下这个不是旷君,而且已昏迷了,顿时醒了八分。
开灯一看,这位姑娘脸色惨白,贵先生吓得三魂荡荡七魂悠悠,慌忙摇晃她。
她睁开眼又无力地闭上。床头有块湿毛巾,贵先生拿过来轻擦她的脸。见她嘴唇干裂,又扶她起来倚靠在自己怀里,喂她一口茶,拈一片切好的梨塞进她嘴里。
如是过了好久,姑娘睁开眼,双手柔若无骨,呼吸仍很急迫。
贵先生见这个姑娘面熟,猛然记起来是在月宫戏娥饭店见过的好快活小姐。
好快活小姐似乎也认出了他,微微笑着。
贵先生慌忙道歉,解释是因为酒醉糊涂了。问这是什么地方,谁送他来的。
他只记得是在同旷君喝酒,以后一段时间就失忆了。
好快活小姐说这是桑拿浴室,不知道谁送他来的。并安慰他在这里做这些事是公开的秘密。
贵先生立即联想到妓院。问她是不是原来卖好快活饮料的,见姑娘点头,又问她怎么不卖饮料了?
好快活小姐挣扎着坐起来说,要是被老板看见了不得了,这儿是不许颠倒过来让客人伺候小姐的。
贵先生便要走,好快活小姐说还没有替他按摩,少了一道程序被老板知道了也是不得了的事。
贵先生早已穿好了衣服,仍然坚持要走。
好快活小姐说那就一块儿聊聊,拖的时间长一些她好歇口气,不然立即又要去伺候别的客人,实在吃不消了……
说着噙了一眶的泪水。
贵先生见了人流泪就心软,便陪着她说话。
她说在月宫戏娥饭店推销饮料也是要做三陪的,同样下贱,收入比这儿还低得多。
贵先生说:
“我帮你找个正经工作。”
好快活小姐不信,贵先生便将自己的名片给她,答应最迟明天就能落实。
好快活小姐问:
“可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贵先生正好与元子分管的客户——红房公司总经理卞红亮投缘,便大包大揽说:
“你去房产公司做营销员,收入稳定还能够学点知识。”
好快活小姐问:
“有把握吗?”
贵先生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快活小姐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贵先生被问住了。不知道是要在女性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呢,还是出于对弱者的深切同情。
静默了一会他说:
“我以前经常受人欺负,那时我就很想有人帮帮我。现在我有点能力了,就想帮帮别人。”
好快活小姐流下眼泪,倚靠在贵先生怀里呜咽说:
“谢谢你,难得遇到个像你这么心善的人。”
但是她说她不能去,跟老板签了协议的。
贵先生听了她说的协议的内容,吓得毛发直立,半天不响。
他忽然想到元子。
自从上次被公安误抓了以后,公安局长景尚甲就经常关心她,经常请元子去吃饭,每次都是贵先生和香香陪着去。如果能够让元子去找景尚甲局长,这些恶魔就不敢威胁这些姑娘了。
于是他安慰好快活小姐:
“我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帮助你!”
好快活小姐说她叫安之丙,见贵先生是个善良人,不忍心害了贵先生。她切切央求贵先生千万别去干这种傻事:
“非亲非故,你花这么大力气去帮助一个小姐,传出去怎么得了!”
一句话倒把贵先生问傻了。
之丙姑娘又劝他再别来这种地方,染上病就完了,这种地方哪样都是肮脏的。
贵先生只顾说话,差点忘记了自己干过什么事,让之丙姑娘一说,羞惭满面,深恨送他来这里的人。
之丙姑娘说她今天很高兴,认识了一个世间的好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贵先生叫她有事打他的传呼,尽管公开帮助她会招惹嫌疑,但是暗中还是可以帮助她的。
之丙姑娘感动得泪流满面,说她有一线希望逃离这个地方,叫贵先生不必替她担心。
出来后贵先生心情很沉重,既悲伤、懊恼又愤怒。
后来知道是旷君送他来这种地方的,贵先生恨旷君恨得刻骨铭心。以为旷君故意要把他的名声搞臭,害得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然后就好独占了他。
旷君并不知道贵先生对她如此仇恨。
很久不见他来一趟,偶尔相见,看贵先生是一脸的厌憎,便以为是遭他嫌弃了。
痛哭了一场又一场后,旷君仍然痴痴地每天整理好西厢房,巴望着有一天贵先生能够来看一看她。
贵先生见这么多月饼眼看就要过保质期,不免心头犯愁。
扔掉了是暴殄天物,随便送人又要遭致非议,吃又吃不掉。
忽然想起争抢垃圾的老人和孩子,为了那点垃圾就打起来,见了这些月饼指不定会乐上好几天。
贵先生便用个大纸箱装了,借着黑夜的掩护,将这些月饼搁在垃圾房旁边。
第二天去买早点,食堂里人声鼎沸,说垃圾房旁边死了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会儿公安还在勘查现场。
贵先生平生没有见过死人,十分好奇,便赶去围观。
孩子躺在地上,脸无血色四肢僵硬,正是那个与老人争抢垃圾的孩子。
贵先生禁不住悲从中来,怎么会就死了呢?昨晚还在想他指不定多高兴哩。看旁边装月饼的大纸箱已经不见了,难道这孩子连见都没见到那箱月饼就死了?
上班后,参加信贷科每周一次的工作会议。
商淇科长迟到,大家就坐在会议室很热烈地讨论一个问题:那个垃圾房应不应该拆掉?
住在附近的人家很害怕,坚决要求拆掉。
拆掉后去哪里倒垃圾呢?有人建议换个地方重建,然而哪一家都不肯将垃圾房建在自家旁边。
分管乡镇企业的信贷员金煌说,行政处和工会为此事争吵起来了。
行政处不同意拆,工会强烈要求拆。行政处归吉离副行长分管,工会归护生副行长分管,两个副行长也是意见不统一,便请光震行长定夺。
光震行长同意吉离副行长的意见,都是无神论者还怕什么死人!唐莲副行长却坚决支持护生副行长的意见,认为不能不考虑职工的情绪,夜半三更想到旁边死过人能不害怕吗?
一伙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商淇科长来了,说正好要讨论这件事。
工会刚来电话叫发扬民主,广泛征求意见,究竟垃圾房拆还是不拆?
如此一来讨论就更加热烈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互不相让。
信贷科二十多个人,每周开一次会本来就缺乏实质性内容。难得找到个共同关心的话题,因此一讨论就是半天,而且还没有形成相对集中的意见。于是商淇科长说,明天上午继续讨论。
明天上午重新集中在一起。
分管服装企业的信贷员水至善先报告个消息,那孩子是被一个捡垃圾的老人打死的,为了争抢一箱月饼。现在公安已经逮住凶手,那孩子的家人也找到了,明天就火化。
贵先生借故走访客户赶紧去火葬场。
一路上他的眼睛泪干又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箱月饼断送了孩子一条命,那个老人的命怕也是保不住了。
他要去向孩子默默说一声“对不起!”
十二三岁的生命就这样夭折了,孩子的亲人将悲痛成什么样子?同样为父母所生,为什么生命的贵贱是如此悬殊!
贵先生从来没有去过火葬场。他想象应该有个灵堂,有一群亲人在对着孩子的骨灰悲痛欲绝地哭嚎,他们有流不尽的眼泪,椎心泣血地呼唤亡人……
但是找遍殡仪馆也不见一个孩子的灵堂。
有人告诉他,化尸炉旁边倒是有个姑娘抱着个孩子的骨灰盒在那里发呆。
贵先生在他人指引下找过去,却见安之丙坐在一张水泥凳上。贵先生万分惊讶地叫了一声,之丙姑娘面无表情,挣扎出一丝苦笑来。
贵先生问她为什么呆在这里,她说弟弟跟人抢一箱月饼被打死了。
贵先生眼泪夺眶而出,怕勾起她哭,强忍着别过脸去擦干。
问她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她说带的钱不够,正在想办法。贵先生问什么钱,之丙姑娘说火葬场要收的钱。贵先生愤愤然说:
“打死了人还要死者家里掏钱火化,不要这堆骨灰好啦!”
之丙姑娘抱紧骨灰盒:
“这可是我弟弟的一条命呀……”
说着失声痛哭。
贵先生陪着掉泪,也不掩饰,任由泪水流淌。之丙姑娘见此情景反倒来劝慰他:
“像我们经受的苦难多了,心都磨得粗糙了,我们自己会挺住的。”
贵先生哽咽着说:
“是我害你弟弟的。”
他断断续续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丙姑娘说:
“怎么怪得上你呢?放宽心吧,我们不怪你,怪弟弟只有这个命。”
九 黑幕交易
红房公司财务科长钱方大来请纪元子吃晚饭,要贵先生去作陪。元子却不答应,弄得大家都有点尴尬。
钱方大讪讪退去后,一会儿卞红亮总经理打电话给贵先生,叫他设法说动元子,说有要紧的事商量。
贵先生说他说不动元子,只能叫他姐姐试试。
中午回去贵先生对香香说了,香香说:
“你们工作上的事扯我干什么?我不会去掺和。”
贵先生说:
“这个叫卞红亮的总经理人不错的,这么点事都不肯帮帮人家说不过去。”
香香问:
“元子为什么不肯去?”
贵先生说:
“谁知道呢!”
香香问:
“你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你不好问一问?”
贵先生脸上掠过一抹红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了元子就有点羞怯,不一定是怕她,这种感觉很微妙。
有时说说话他就会突然脸红,以至于有点怕跟她多说话,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