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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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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娜娜
作者:'法' 左拉
内容简介:
女主人公娜娜是《小酒店》中青年锌工古波和洗衣妇绮尔维丝的女儿,名叫安娜·古波,乳名娜娜,生于一八五二年,十五岁时浪迹街头,沦为下等妓女。十八岁时,被一家下等剧院游艺剧院的老板博尔德纳夫看中,被他推上舞台,主演下流歌剧《金发爱神》。
可是她毫无艺术才能,嗓子像破锣,在舞台上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于是博尔德纳夫便让她裸体上场,以吸引上流社会的淫徒色鬼,从他回答编剧福什利的一段话就可看出他的动机:“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垂涎三尺。”娜娜裸体上场演出,果然令观众心醉神迷,顿时轰动整个巴黎,第二天上流社会的色鬼便纷至沓来。
她与这些绅士们厮混的同时,仍然不停地出去卖淫,老妇人拉特里贡经常来给她拉皮条。她开始与达盖内相好,这个在女人身上花掉三十万法郎的公子哥儿,在做股票交易中破了产,连买花送给娜娜的钱都没有。不久,她就把目光转向银行家斯泰内,她得到他的供养,住到他为她买下的一座郊外别墅“藏娇楼”里。她在那里同时接待贵族小少爷乔治·于贡与王室侍从缪法伯爵。斯泰内破产后,她又转向缪法伯爵,与此同时,她迷恋上了丑角演员丰唐,不久,与丰唐结婚,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并把缪法伯爵逐出家门。
可是好景不长,丰唐是个阿巴贡式的人物,生活中分文不拿出来,还把开始放在一起的七千法郎收回,并且经常虐待、殴打娜娜,不久,丰唐又与意大利歌剧院的一个女演员相好,成了她的情郎,娜娜反被赶出家门,她不得不再次沦为娼妓。
后来,通过别人的撮合,娜娜与缪法恢复了关系,她的一切花费均由缪法提供,俨然是个皇后,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但是她只在规定的时间内接待缪法,享有充分的自由,于是淫徒色鬼又云集门庭。她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她接待的男人,一旦钱财耗尽,便被她拒之门外。一天,娜娜倏然失踪,出走的原因是与剧院经理博尔德纳夫发生了口角。有人说她去了开罗。
过了几个月,又有人说她迷住了当地总督,住在深宫里;也有人说她与一个黑人鬼混,搞得钱财殆尽;还有人说她到了俄国,成了王子的情妇。一天,她突然从国外回来,下火车后,径直去姑妈家里看望儿子,从儿子那里染上天花,不久病死在一家旅馆里。
作者简介:
左拉(1840—1902)是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文艺理论家。1840年4月12日出生于巴黎,幼年丧父,在外祖父的接济下生活。他在中学时已显露出文学才华,试写过一些作品。60年代,左拉发表了一些中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并逐步建立了他的自然主义理论。在他的《实验小说》、《戏剧中的自然主义》等作品中系统地阐述了他的文学理论,成了自然主义理论的创建者。从1868年开始,左拉伏案工作25年,完成了一部《人间喜剧》式的连续性大型作品《卢贡—马卡尔家族》。全书共包括20部长篇。其重要作品有:《小酒店》、《金钱》、《萌芽》、《娜娜》等。继《卢贡—马卡尔家族》后,左拉又完成了长篇小说三部曲《三城市》。晚年,左拉写了抒发他社会理想的《四祸音书》。他的作品气势雄浑,笔力酣畅,在法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正文
一
晚上九点钟了,游艺剧院的演出厅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楼厅和正厅前座里,有几个早到的观众在等候开演,在枝形吊灯的昏黄光线下,隐约看见他们坐在紫红丝绒套的座椅里,幕布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犹如一大块红色的斑点。舞台上阒然无声,成排的脚灯熄灭了,乐师们的乐谱架摆得七零八落。只有四楼楼座里,发出阵阵喧嚣声,还夹杂着呼唤声和笑声,在金色框架的大圆窗下,坐着一些观众,他们头戴无沿帽或鸭舌帽,在天花板上的圆形拱顶四周,画着一些女人和裸体儿童,在天空中飞翔,天空在煤气灯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派绿色。不时出现一位女引座员,手里拿着票根,忙着把走在她前边的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领到座位上。男的穿着礼服,女的身材颀长,挺着胸脯,他们把目光缓缓向四下扫视。
正厅里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站着,目光环顾四周。
“我对你是怎么说的,埃克托尔?”年龄大的青年说道,这个青年高个子,嘴上蓄着小黑胡子,“我们来得太早了,你应该让我把雪茄抽完再来。”
一个女引座员从他们旁边经过。
“哟!原来是福什利先生,”她亲切地说道,“不过半个钟头,戏是不会开演的。”
“那么,他们贴出的广告上为什么说是九点钟呢?”埃克托尔低声埋怨道,瘦削的脸上露出怒气冲冲的样子,“今天早上,在剧中担任角色的克拉利瑟还向我保证说,八点整就开演呢。”
他们沉默了片刻,抬头察看昏暗中的包厢。不过,因为包厢壁上贴的是绿纸,里面显得更加黯淡。往下看,楼下包厢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楼厅包厢里,只有一位胖乎乎的妇女,疲乏地趴在罩丝绒的栏杆上。舞台的左右两侧,高高的柱子之间的包厢里空无一人。包厢外壁上挂着带有长长流苏的垂饰。金色和白色的大厅,衬托着嫩绿色,在水晶大吊灯的微弱灯光照耀下,空中好像弥漫着微尘。
“你给吕西买了边包厢票没有?”埃克托尔问道。
“买了,”另一个青年回答道,“不过,买票可不容易啊!哦!别担心,吕西不会来得太早的。”
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沉默了一会,说道:
“你真走运,你还没有看过首场演出……《金发爱神》的上演将是今年的一件大事,这出戏人们已经谈论半年了。啊!亲爱的,多么动听的音乐!这出戏真吸引人!博尔德纳夫真精明,他把这出戏留到博览会期间才上演。”
埃克托尔认真地听着,他提了一个问题:
“娜娜这个新明星,她应该演爱神喽,你认识她吗?”
“问吧!问得好!还会有人问我!”福什利嚷道,一边把两只胳膊向上一举,“从今天早上起,人们就缠住我,问娜娜的情况。我遇到不下二十个这样的人,问娜娜这样,问娜娜那样!难道我知道吗?难道我认识巴黎的所有风骚娘儿们吗?……娜娜是博尔德纳夫的新发现。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他平静下来。不过,大厅里空荡荡的,分枝吊灯发出的光线昏昏暗暗,一片教堂般的肃穆气氛,窃窃私语声,门开关的声音,这一切都令他烦躁不安。
“啊!不对,”他突然说道,“在这里呆下去,人会变老的。我就出去……我们到楼下去,也许遇到博尔德纳夫,他会细细跟我们讲的。”
检票处设在楼下铺着大理石的前厅内,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从敞开的三道栅栏门望出去,只见马路上热闹非凡,在这晴朗的四月的夜晚,灯火通明。一辆辆马车在剧院前嘎的一声停下来,打开的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进场,在检票处滞留一会儿,然后走到前厅尽头,从左右两边的楼梯上楼,妇女们扭动着腰肢慢腾腾地上楼。前厅里有少许拿破仑时代的装饰,看上去颇像圣殿里纸板做成的列柱廊。光秃秃的灰白墙壁上,贴着黄色巨幅海报,在煤气灯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上面用大黑体字写着娜娜的名字。一些男人经过那里,停下脚步,在那里看海报,另一些男人则站在那里聊天,堵在门口。而在靠近订票处的地方,有一个粗壮男子,宽面颊,胡子刮得光光的,正在粗声粗气地回答一些人的问题,他们恳求他卖票给他们。
“这就是博尔德纳夫。”福什利一边说,一边下楼梯。
经理已经瞥见了他。
“喂!你真够讲交情啊!”经理老远对他大声嚷道,“原来你是这样给我写文章的……今天早上我翻开《费加罗报》一看,连一个字也没有。”
“再等等吧!”福什利回答,“在写文章介绍她之前,我得先认识一下你的那位娜娜才行……何况,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你。”
接着,为了不让经理再缠住他,他就把他的表弟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介绍给博尔德纳夫。这个青年人是到巴黎来求学的。经理看了青年一眼。埃克托尔却心情激动地打量着经理。原来他就是博尔德纳夫,这个耍女人的人,对待女人像对待狱卒一样。这个人的头脑里总是想着做广告,说起话来嗓门很高,又吐唾沫,又拍大腿,是一个厚颜无耻、专横跋扈的人。埃克托尔觉得对这样的人要说句客套话,恭维恭维他。
“您的剧院……”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博尔德纳夫是一个喜欢说话开门见山的人,他毫不掩饰地用一句粗俗的话打断了他的话:
“你尽管叫我的妓院好了。”
这时,福什利赞同地笑了,而拉法卢瓦兹的恭维话还未说完,堵在喉咙里,他觉得经理的话很刺耳,却竭力装出一副欣赏这句话的样子。这时,经理匆忙走过去与一个戏剧评论家握手,这位评论家的专栏文章在社会上颇有影响。当经理回来时,年轻人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怕自己显得过分拘谨,别人会把他看成乡巴佬。
“人家告诉我,”他很想找些话来说说,又说道,“娜娜有个好嗓子。”
“她呀!”经理耸耸肩膀,大声说道,“她有一副破锣嗓子。”
年轻人赶快补充道:
“而且听说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呢。”
“她呀!……简直是一堆肥肉,演戏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拉法卢瓦兹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弄得摸不着头脑,结巴道:
“无论如何我也不要错过今晚的首场演出。我早就知道您的剧院了……”
“就叫我的妓院好了。”博尔德纳夫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态度冷漠而又固执,像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这时候,福什利一声不吭,他在注视着那些正在入场的妇女。当他发觉他的表弟愣在那儿,被弄得啼笑皆非,就过来给他解围。
“你就按照博尔德纳夫的意思叫好了,他叫你怎么叫,你就怎么叫,这样他就高兴了……而你呢,老兄,别让我们在这儿久待了。如果你的娜娜既不会唱又不会演,那么你的戏就一定失败,只会失败。而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
“失败!失败!”经理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难道一个女人要会演会唱才行?
啊!我的小老弟,你也太迂拙了……娜娜有别的长处,这是真的!这个长处抵得上任何长处。我已经觉察出来了,这个长处在她身上很突出,如果我觉察不出来,我就是白痴……你等着瞧吧,你等着瞧吧,只要她一出场,全场观众就会看得垂涎三尺。“
他兴奋极了,举起两只粗大的手,手都发抖了。接着,他感到很欣慰,低声自语道:
“是的,她前途无量。啊!真见鬼!是的,她前途无量……她是个婊子。啊!她是个婊子!”
随后,在福什利的诘问下,他便答应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的言辞粗俗不堪,埃克托尔·德·拉法卢瓦兹听后,感到很不舒服。他认识娜娜后,就想把她推上舞台。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缺少一个人演爱神。他是不会长时间把精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因此希望让观众很快欣赏到她。不过,这个高个子姑娘的到来,在他的戏班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他原来的明星叫罗丝·米尼翁,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也是一个受人崇拜的歌星,她感到来了一个竞争对手,心里很恼火,便用甩手不干来威胁他。为了海报上排名的事,天哪!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决定把两个人的名字用同样大的字体印在上面。他绝不让别人来惹他麻烦,只要他的小娘儿们——他是这样称呼她们的——有一个人,不管是西蒙娜还是克拉利瑟,行动稍有差错,他就朝她们屁股上狠狠踢过去。不这样,他就无法维持生计。他用她们来卖钱,这些婊子,他知道她们的身价!“瞧!”他说完换了话题,“米尼翁和斯泰内来了,他俩总是在一起。你们知道斯泰内对罗丝开始讨厌了,所以,她的丈夫总是寸步不离斯泰内,生怕他溜走。”
剧院檐口上的一排煤气灯发出夺目的光芒,把人行道照得雪亮。两棵碧绿的小树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一根柱子被强烈的灯光照得发亮,人们老远就能看见海报上的字,清楚得和大白天一样;远处街上的暮色越来越浓,星星灯火闪闪发光,马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许多人还没有马上进场,他们滞留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抽雪茄。排灯的光线把他们的脸照得灰白,他们缩短了的身影在柏油马路上清晰可见。米尼翁是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的汉子,长着一个江湖艺人的方形脑袋,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挽着银行家斯泰内的胳膊;斯泰内身材矮小,大腹便便,面孔圆圆的,下颔和两颊上长着一圈灰白络腮胡子。
“怎么?”博尔德纳夫对银行家说道,“你昨天在我的办公室里已经见到过她。”
“啊!原来就是她,”斯泰内嚷道,“我料到是她。不过,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往外走,我几乎没有看清她。”
米尼翁耷拉着眼皮听着,一边使劲转动着手指上的大钻石戒指,他明白了,他们谈的是娜娜。随后,博尔德纳夫把他的新来的明星的模样描绘了一番,银行家的眼里燃起了欲火。
米尼翁终于插话道:
“别谈了,亲爱的朋友,一个娼妇!观众会把她赶走的……斯泰内,我的小老弟,你知道我的太太正在她的化妆室里等你呢。”
他想把斯泰内拖走,但是斯泰内不肯离开博尔德纳夫。在他们面前,观众排成一条长龙,挤在检票处,发出一阵阵喧闹声,喧闹声中,不时响起娜娜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唱歌一样响亮有力。男人们伫立在海报前,高声拼读着娜娜的名字;另一些人经过那里时也用询问的口气把那名字读一遍。而妇女们呢,个个心情焦急,脸上挂着微笑,用诧异的神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读着娜娜的名字。可是谁也不认识娜娜。这个娜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是,流言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开种种玩笑。这个名字,这个小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听,每个人都爱叫它。只要一发出这两个音,人们就高兴,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一种好奇的狂热驱使人们要知道娜娜,这是巴黎人的好奇心,其疯狂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像热病发作似的。谁都想看看娜娜。一位太太的袍子的边饰被挤掉了,一位先生被挤掉了帽子。
“啊!你们问得太多了!”博尔德纳夫大声说道,有二十来个人围住他提问题,“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她的……我走啦,人家有事等我呢。”
他见观众的兴趣起来了,非常高兴,一溜烟地不见了。米尼翁耸耸肩膀,提醒斯泰内,说他的太太罗丝正在等他,叫他去看看她在第一幕里穿的服装。
“瞧!吕西,她在那儿,她正在下车。”拉法卢瓦兹对福什利说道。
那个人果然是吕西·斯图华,她个儿不高,长相丑陋,约摸四十来岁,脖子很长,面孔瘦削,两片厚嘴唇,但她性格活泼,态度和蔼可亲,倒给她增添了很大魅力。她带来了卡罗利娜·埃凯和她的母亲。卡罗利娜是个花容月貌、表情冷漠的女子;她的母亲态度庄重,行动迟缓。
“你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给你留了一个座位。”吕西对福什利说。
“啊!不!这里什么也看不清!”福什利回答道,“我有一张正厅前座票,我喜欢坐到正厅前排去。”
吕西生气了,难道他不敢在公众面前与她一起露面吗?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转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娜娜呢?”
“娜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这是真话?有人向我保证,说你同她睡过觉。”
站在他们前面的米尼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们别吵了。吕西问他为什么,他指着一个走过去的年轻人,低声说道:“那是娜娜的情人。”
大伙都朝那个年轻人望去。他很和蔼可亲,福什利认出他来了,他叫达盖内,在女人身上挥霍掉三十万法郎,现在只能在交易所里做些小投机,赚点钱,不时给她们买些花束,或请她们吃吃晚饭。吕西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布朗瑟来了!”她嚷道,“就是她跟我说过,你同娜娜睡过觉。”
布朗瑟·德·西弗里是一个胖胖的金发女郎,漂亮的脸蛋儿胖乎乎的,陪她来的是个瘦弱的男子,衣着很考究,露出一副高雅的神态。
“他就是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福什利对德·拉法卢瓦兹耳语道。
伯爵与新闻记者握了握手。这时布朗瑟和吕西两人激烈地议论起来。她们镶边饰的裙子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穿着玫瑰红裙子;娜娜的名字又回到了她们的嘴边,她们把娜娜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以至别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德·旺德夫尔伯爵带着布朗瑟走了。人们等得越久,想见娜娜的心情就越急切,到了这时,娜娜的名字就像回声一样,在前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而且声音越来越高。怎么还不开始?男人们掏出表来看,迟到的观众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观众三五成群地离开人行道,过路人漫不经心地穿过煤气灯光下的一片空荡荡路面,伸长脖子朝剧院里张望。一个顽童吹着口哨走过来,在剧院门口的一张海报前面用嘶哑粗俗的声音嚷道:“喂!娜娜!”说完就扭着腰,趿拉着旧拖鞋走了。大家见他那副样子,都笑起来。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也跟着他叫起来:“娜娜!喂!娜娜!”观众拥挤不堪,检票处有人争吵起来,嗡嗡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叫着娜娜的名字,要求见娜娜,这是人群中突然产生的愚蠢想法,也是一时性欲冲动的表现。
在这片喧嚣声中,开演的铃声响了。喧嚣声一直传到马路上:“铃响了,铃响了。”接着人群中你推我搡,每个人都想挤进去,检票处增加了维持秩序的人。米尼翁露出焦急的神态,最后拉着斯泰内走了,他没有去看罗丝的演出服装。铃刚响时,拉法卢瓦兹就拉着福什利,从人群中挤出来,生怕误了序曲。观众迫不急待的样子惹怒了吕西·斯图华。这些粗野的人,竟然对妇女们也推推撞撞!她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前厅里的观众都进场了,大门外边马路上,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声。
“好像他们每出戏都精彩似的!”吕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
在演出厅里,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站在他们的座位前面,双目又环顾四周。
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高高的煤气火头,发出黄色和玫瑰色的光焰,把多枝水晶大吊灯照得雪亮,灯光从拱顶上成细雨状地反射到正厅里。座椅上的石榴红丝绒像漆一样闪闪发光,那些金色装饰闪烁着光芒,天花板上的色彩过分强烈,那些嫩绿色的装饰使耀眼夺目的光芒显得柔和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高了,顿时发出一大片光亮,把幕布映得通红,沉沉的紫红色幕布像神话中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与舞台上的旧陋框架形成鲜明对照,金色框架上有一道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泥灰。剧场内已经热起来了。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乐器的音色,笛子的轻快颤音,法国号的低沉呼鸣,小提琴的悦耳奏音交织在一起,在越来越高的嘈杂人声上空荡漾。每个观众都在讲话,互相推推搡搡,使尽全力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过道里拥挤不堪,以至每个过道口好不容易才能放进来一股源源不断的人流,观众互相打招呼,衣服互相摩擦,在女人们的裙子和帽子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黑色礼服或燕尾服。一排排座位上渐渐坐满了人。一个穿着浅色服装的女人让人看得特别清楚,她的面颊俏丽,低着头,头上蓄着发髻,发髻上的首饰闪闪发亮。一个包厢里,一个女人裸露着一角肩膀,白皙得像白绸缎。其余妇女静静地坐着,无精打彩地摇着扇子,瞅着拥挤的人群。一些年轻先生们站在正厅前座里,背心敞开,钮扣洞里别着栀子花,用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望远镜观看。
这时候,两个表兄弟寻找熟悉的面孔。米尼翁和斯泰内一起坐在楼下一个包厢内,手腕靠在栏杆的天鹅绒罩上,肩并肩地坐着。布朗瑟·德·西弗里好像一个人单独占了楼下的一个侧面包厢。拉法卢瓦兹特别注意达盖内,达盖内坐在他的前面,两人相隔两排座位,他坐在一个正厅前座内。达盖内的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岁,模样像是逃学的中学生,一双小天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福什利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坐在楼厅里的那位太太是谁?”拉法卢瓦兹突然问道,“就是坐在穿蓝衣服姑娘旁边的那位太太。”
他指着一个胖女人,她的胸衣裹得紧紧的,过去头发是金色的,后来变成了白色,现在又染成黄色。圆圆的脸上涂了胭脂,额上留着小姑娘式的刘海,脸像肿了似的。
“那是加加。”福什利简单地回答。
表弟听了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惊讶,于是他又说道:
“你不认识加加吗?……她在路易·菲力普在位初年,还是走红人物呢。现在,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女儿。”
拉法卢瓦兹对姑娘看也不看,却动情地把目光盯着加加;他觉得她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这时候,乐队指挥把指挥棒一举,乐师们便奏起序曲。观众还在不断地进场,骚乱和嘈杂声依然有增无减。特地来看首场演出的仍然是那些老观众,有的甚至关系还很密切,他们见了面,非常高兴。一些老观众由于彼此熟悉,态度很随便,有人不脱帽子就互相打招呼。
这时,剧场成了巴黎的缩影,成了汇集巴黎文学界、金融界和寻欢作乐的人的场所,那里还有许多新闻记者,一些作家,交易所的投机家,也有一些轻佻的女人,她们比正经女人还要多。他们奇异地聚集到一起,其中各种人物都有,他们都染上了种种恶习,脸上都露出同样疲惫、同样兴奋的神态。福什利在他表弟的询问下,把报馆和俱乐部的包厢指给他看,并把那些戏剧批评家的名字一个个告诉他,其中一个人面孔瘦削,神情冷漠,长着两片险恶的薄嘴唇,他还特地指给他一个胖子,那人脸上显出一副和善的神情,懒洋洋地倚在身旁一个女人的肩上,用父爱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这个天真纯朴的姑娘。
他看见拉法卢瓦兹与坐在对面包厢里的人打招呼,便不再说下去了。他似乎感到很诧异。
“怎么!”他问道,“你认识缪法·德·伯维尔伯爵吗?”
“哦!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埃克托尔回答,“缪法家有一块田地同我家的田地相距不远。我常到他们家里去……伯爵与妻子和岳父德·舒阿尔侯爵住在一起。”
见表兄感到很惊奇,他心中暗暗高兴,出于虚荣心,他说得更详细了:侯爵是国务参事,伯爵刚刚被任命为皇后的侍从长官。福什利拿起望远镜,瞅着伯爵夫人,她满头棕发,皮肤白皙,肌肉丰腴,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黑眼睛。
“幕间休息时你给我介绍一下,”福什利最后说道,“我已经见过伯爵,不过我希望每星期二到他们家里去。”
从最高几层楼座里发出几声嘘声,叫人安静下来。序曲开始了,观众还在不停地进场,迟到者使得整排的观众站起来给他们让路,包厢的门发出吱吱的响声,走廊里有人拉开粗大的嗓门在争吵。谈话声还没有停下来,犹如傍晚时分的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场内一片混乱,人头在攒动,胳膊在挥舞,一些人坐下去,想舒服一会,另一些人则执意站着,想向四下再瞧上最后一眼。“坐下!坐下!”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光线昏暗的正厅后排发出来。
每个人都感到身上颤抖着: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位著名的娜娜了,巴黎已经为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说话声渐渐停下来,但是偶尔还听到一些深沉不清的谈话声。在窃窃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叹息声正在消逝时,乐队以欢快的小音符倏地奏起了一段华尔兹乐曲,曲子的节奏粗俗,里面还夹杂着猥亵的笑声。大家听得心里乐滋滋的,都笑起来。坐在后座前几排的剧院雇来的捧场者,使劲地鼓起掌来。
幕布升起了。
“瞧!”一直不停说话的拉法卢瓦兹说道,“有一位先生与吕西坐在一起。”
他瞅着楼厅右侧的包厢,卡罗利娜和吕西坐在包厢的前边。后面人们瞥见卡罗利娜母亲的端庄面孔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侧影,他长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头发,衣冠整齐,无可挑剔。
“瞧呀!”拉法卢瓦兹又说道,“有一位先生跟吕西坐在一起。”
福什利决定把望远镜转向侧边包厢。可是,立即又掉过头来。
“哦!那是拉博德特。”福什利用毫不介意的语调嘟哝道,好像这位先生在场对观众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并且是无关紧要的。
在他们后面,有人嚷道:“别说话喽!”他们不得不静下来。这时候,观众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从正厅前座到楼座,一层层脑袋伸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金发爱神》的第一幕是发生在奥林匹斯山1,山是用硬纸板做的,山后乌云密布,右边是朱庇特2的宝座,首先出场是彩虹女神和司酒童3,他们在一群天上侍者的帮助下,一边唱着大合唱,一边为天上众神布置会场座位。发出阵阵喝彩声的只有剧院雇来的捧场者。观众感到迷惑不解,一直在等待着金发爱神的出场。然而,拉法卢瓦兹为克拉利瑟·贝尼鼓了一阵掌,她是博尔德纳夫的一个情妇,在剧中扮演彩虹女神,她身着浅蓝色衣服,腰上系着一条宽大的七色彩虹带子。
1古希腊神话中提及的一高峰,海拔二九八○米,位于帖萨利和马其顿之间;相传,希腊诸神即居于其云雾弥漫之巅。
2罗马神话中的天神,位列众神之首。
3希腊神话中达耳达尼亚国王特洛斯的儿子,因美貌非凡而被诸神掠至天上作为天神宙斯的司酒童子。
“你知道,她为了系那条彩虹带,把衬衫都脱了,”拉法卢瓦兹向福什利大声说道,好让别人都听到,“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试过……如果衬衫不脱掉,在胳膊下面和背上就露出来。”
场内微微骚动起来。扮演月神的罗丝·米尼翁出场了。月神既黑又瘦,丑得像巴黎的可爱顽童,虽然她的身材和面孔都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但却显得很迷人,似乎是对剧中这个角色的嘲讽。她上场时唱的调子和歌词糟糕得简直要让人哭起来,唱词中,她埋怨战神玛尔斯,因为玛尔斯正要抛弃她去追求爱神。她唱时神态拘谨而腼腆,拘谨中是那样充满轻佻的暗示,以至全场观众都活跃起来。她的丈夫和斯泰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得意地笑着。当深受观众喜爱的演员普律利埃尔扮演将军一登场,全场观众大笑起来,他演的玛尔斯是田舍花园1里的战神,头上插着一撮羽毛,腰间挂着一把军刀,军刀高得与肩齐平。他受尽了月神的气;月神对他大摆架子。月神发誓要监视他,并对他进行报复。他们的三重唱以一支滑稽逗乐的蒂罗尔山歌调结束,普律利埃尔唱得很出色,也很逗趣,他的声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猫的声音。他是一个走鸿运的演青年角色的演员,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神态,转动着眼睛,像是一个好汉,逗得包厢里的妇女们发出尖锐的笑声。
1这里所说的田舍花园,与战神玛尔斯这一形象的起源有关,一说玛尔斯是司掌兽类之神,又说,他为地域性丰饶与植物之神,田舍花园象征战神玛尔斯与农业有关。
接着,观众又冷静下来;下面几场戏令人厌倦。老演员博斯克出场了,他扮演笨蛋朱庇特,头上戴着一顶硕大无朋的帽子,脑袋似乎要被帽子压碎似的,他与天后朱诺为了厨娘报帐的事发生了口角,这时观众的愁眉舒展了一会儿。天神接二连三地出现,差点把整个戏搞糟了。天神中有海神、地狱神、智慧女神,等等。人们显得不耐烦了,令人不安的低语声越来越高,观众个个扫兴,向大厅内四处张望。吕西与拉博德特微笑着。德·旺德夫尔伯爵待在布朗瑟的宽大的肩膀后面,把头伸出高高的;福什利眼睛瞟着缪法夫妇,缪法伯爵表情严肃,似乎看不懂戏里的内容。伯爵夫人似笑非笑,耷拉着眼皮,她在沉思。在一片寂静之中,倏然间,捧场者鼓起掌来,掌声很有节奏,劈劈啪啪,犹如一排士兵在放枪。人们把目光转向台上。这总算是娜娜了吧?这个娜娜让人等得好苦呀。
这时,出场的是一群凡人的代表,由司酒童和彩虹女神领着,他们是一些受人尊重的资产者,都是戴绿帽子的丈夫,来向主神控诉爱神的,他们断言是爱神煽燃了他们的妻子的欲火。他们的大合唱悲怆而逼真,中间还夹杂着充满忏悔的沉默,观众听了情趣横生。剧场里只听见一句话:“他们是乌龟大合唱,他们是乌龟大合唱。”观众对这句话很感兴趣,大声叫道:“再来一次!”每个合唱者的面孔都很古怪,观众觉得他们的脸都配得上乌龟这个称号,尤其是一个胖子,脸圆乎乎的,酷似一轮满月。这时,火神怒气冲冲地进来,他来找他的妻子,她离家出走已经三天了。合唱又开始了,这一次是他们向当乌龟的火神1恳求。火神这个角色是由丰唐扮演的,他是一个丑角,擅长演粗俗下流的角色,并富有独创性。他有极丰富的想象力,走路时使劲扭动着腰部,他装扮成乡村铁匠的模样,头上戴着火红的假发,胳膊裸露着,上面刺着纹身:若干被箭刺穿的红心。一个女人嗓门拉得高高的,嚷道:“啊!他真丑啊!”
1根据希腊神话,火神伏耳甘(赫菲斯托斯)因其跛足和丑陋,其妻阿芙罗狄忒对他嗤之以鼻,每每寻机与战神阿瑞斯幽会,并生众多子女。
女人们都笑着一起鼓掌。
接下来的一幕似乎长得没完没了。主神朱庇特不断地召集众神会议,把那些戴绿帽子的丈夫的诉状提交会议讨论。还是不见娜娜的踪影!难道要到闭幕时才让她出场吗?等了这样长时间,观众终于不耐烦了。剧院里又响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
“这下可糟了,”米尼翁高兴地对斯泰内说道,“你等着瞧吧,观众会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这时候,舞台后部的云散开了,爱神出现了。娜娜,对于她这个芳龄十八的女子来说,个子未免显得太高了,体格显得太壮了。她身穿女神的白内衣,长长的金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坎上,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台口,向观众嫣然一笑,然后,她开始唱起主题歌:
“黄昏时分,爱神在徜徉……”
当她唱到第二句歌词时,观众都面面相觑。难道是在开玩笑吗?难道是博尔德纳夫的标新立异吗?观众从来没有听到过唱得如此走调的歌声,而且唱得如此不得法。她的经理说得好,她一唱就走调。她甚至连在舞台上如何站立都不会,她把两只手往前摆动,整个身子都摇晃起来,观众觉得很不得体,有失雅观。后座和廉价座里发出“哟,哟”的叫声,还有人吹起口哨,这时候,前座里响起了一个少年发育期变嗓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嚷道:“太棒了!”
全场观众都把目光转向他,原来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逃学的中学生,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一看见娜娜,金发下的面孔就兴奋起来。他看见大伙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顿时变得面红耳赤,不禁为自己无意识地高声嚷叫而羞愧。达盖内坐在他的旁边,笑着打量他,观众都笑起来,仿佛心情平静下来了,再也不想吹口哨了;而那些戴白手套的年轻先生们,也被娜娜的线条迷住了,个个神魂颠倒,鼓起掌来。
“对!真棒!妙极了!”
这时候,娜娜看见全场人都在笑,自己也笑起来。愉快的气氛更浓了。这个漂亮的姑娘,仍然有吸引人之处,她一笑,下巴上就出现一个逗人的小酒窝,她等待着,毫无拘束,随随便便,很快就与观众融洽起来;她眨眨眼睛,似乎自己在说,演戏的本领连一个子儿都不值,然而,这倒没关系,她还具备别的长处。她向乐队指挥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在说:“奏吧,我的老先生!”她便开始唱第二段:
午夜里,爱神经过……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酸溜溜的,不过,现在她掌握了观众的胃口,她能使观众兴奋得不时发出轻轻的颤抖。娜娜一直满面笑容,这使她的樱桃小口发出光彩,浅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当她唱到某些比较欢快的歌词时,心里乐滋滋的,鼻子往上翘起,两边的玫瑰红鼻翼一起一伏,这时,两颊上泛起红晕。她继续摇晃着身体,她只会做这个动作。恰恰相反,观众不觉得这种动作难看,男人们拿起望远镜对准她看。她刚唱完这段歌词,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坚持到底。而她并不慌张,把屁股一扭,屁股在薄薄的内衣下露出圆圆的轮廓,她又把腰一挺,胸部向前挺起,随后把两臂向前伸去。这时,掌声四起。她又立刻转过身子,向舞台后部走去,把颈背朝向观众,颈背上长着棕红色的头发,犹如动物的绒毛;这时响起更热烈的掌声。
这一幕结束时,气氛变得比较冷落。火神想打爱神一记耳光。众神举行了会议,决定由众神到人间去进行一次调查,再次对当乌龟的丈夫们作出令其满意的回答。这时,月神偷听到爱神和战神在谈情说爱,便发誓要在下凡期间密切监视他们。这一幕里还有一场戏,爱神由一个十二岁小女孩扮演,她对什么问题,都用呜啦呜啦的哭丧声音回答:“是的,妈妈……不是,妈妈……”朱庇特发火了,他摆出主人的威风,把小爱神关在一间黑洞洞的房间里,让她把动词“爱”变位二十次。观众对结尾还是颇感兴趣的,那是一场大合唱,演唱者和乐团都演得非常出色。帷幕落下来了,雇来捧场的人发出一阵掌声,想让演员谢幕一次,可是观众都站起来了,向门口走去。观众挤在一排排坐椅中间,互相推推搡搡,一边交换看法。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真糟糕。”
一个批评家说:“这出戏要大大删节。”但是,剧本本身并不重要,人们谈论的重点是娜娜。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是头一批走出去的,他们在正厅前座的走廊里碰见了斯泰内和米尼翁。这条走廊既矮又窄,颇像煤矿里的坑道,只有几盏煤气灯照明,人待在里面感到窒息。他们在右边楼梯脚下停留一会儿,那儿是栏杆的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