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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女 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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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负手而立,眼神幽深地望着远方,脑子里飞速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叶大夫人第一次将小小的修泽带到他的面前,请他以后多加照顾。
修泽书法比赛时获奖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去观看领奖大会。
还有大哥临死托孤,说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最后,那无数的画面都化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字——叶。
叶文彰闭了闭眼,喉咙里有些干,“对。事关叶家百年清誉,我……容不下他了。”
百年清誉?连惜愣住了。难道叶文彰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要对叶修泽斩草除根的?
她想再问的时候,可叶文彰却明显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摆手,独自向前走去了。那背影,竟是从未有过的萧索。
徐如华后来又来过一次电话,不死心地问她是否改变了主意。而连惜的回答依然坚决,说什么也要陪在叶文彰身边。
徐如华见状只道是连惜着了魔,轻叹一声便由她去了,只提醒她记得在15号之前回来办一下退学手续。
连惜答应着挂断电话,脑子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15号?这天不正好也是叶文彰的生日吗?
这阵子因为颜可、叶母、叶修泽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她和叶文彰已好久没有坐在一起说几句贴心的话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是叶文彰的30整寿,不如趁着这个日子,好好庆祝一下,弥补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痕。
连惜想到就做,马上叫了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刘嫂进来,问家里有没有给叶文彰准备什么庆祝活动。
刘嫂恭恭敬敬地垂着手道,“莫飞少爷跟管家徐伯都向先生提过了,可先生的情绪好像不大好,特意交代说不让大办。”
那就是说,叶文彰生日那天会在家里了?连惜心下一喜。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她挥挥手道。
等到刘嫂出了门,连惜马上坐回电脑跟前,苦思冥想着要给叶文彰送什么礼物。
名表名车?莫说叶文彰不缺这些,就算他真的需要,她也没钱给他买啊。她手里的钱还都是叶文彰给的呢。
那买生活物品?算了吧。家里佣人将他照顾得滴水不漏的,她只要不帮倒忙就是万幸了。
她想来想去,还真是不知能送什么。最后,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要不……把她自己送给他?
连惜强压下心跳,缓缓伸出手,在键盘下敲出“情趣用品”四个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网上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还真不少。有的她都闻所闻问,更别提去用了。
她一点点下拉着鼠标,过滤着物品。什么跳蛋、振动器之类的太重口,就算了吧。某种娃娃就更不行了,她人都在这儿了,叶文彰还想玩“3p”?!啊呸!
最后,她选中了一套情趣兔儿服装,还有一根配套的尾巴,当然,尾巴是最小号的。饶是这样,连惜也脸红心跳了半天。
太羞耻了,她居然、居然也会干出这种事!这要搁到古代去,一个魅惑君主的罪名得扣定了。
下了单子,又登陆叶文彰给的账号付了款,连惜在填写地址的地方却犹豫了下来。
这种玩意要寄到哪里去啊?万一被人看到可就丢脸死了,所以保险是第一位的。
学校不行,她都很久没去了。
同学好友也不行。汪臣和岑欣她都不方便见,不然只是徒增尴尬。
至于娘家……她根本就没有。
连惜不受控制地微微叹了口气,方才雀跃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只有叶文彰,只有这一个依靠。
时间一晃就到了一月十五,连惜从一早晨起来就有些坐立不安的,不住地打电话给门房,问有没有东西送过来。
叶文彰皱眉看着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关切地问:“今天有人要给你送东西吗?是什么?你要是急着用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买。”
让下人去买情趣用品?!连惜一惊。开玩笑,那她就不要活了!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规规矩矩地回到餐桌前坐好,一边胡乱抓起一片烤土司往嘴里塞,一边对叶文彰道,“我一点都不急,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叶文彰看她这个反应,英挺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过终究没再追问。
等了一天的东西,终于在中午饭前送到了。
刘嫂捧着一个盒子,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神色慌张至极,当视线不小心跟叶文彰对上的时候,更是浑身一个激灵,险些将盒子打翻了!
“啊——”连惜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莫飞跟叶文彰并徐伯等人全都狐疑地看着这主仆俩,不知她们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刘嫂,你手里拿的什么?过来让我看看。”叶文彰沉声道。
“我、我、我没什么……就是夫人的一些小玩意……”刘玉一副快要吓哭的模样,死活不动脚步,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完全不敢看客厅里那些审视的眼光,只不住地用眼神向连惜求救。
连惜也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虽然她事先交代过,这个东西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不过刘嫂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而莫飞的反应就更奇怪了。他一会儿瞧瞧她,一会儿又看看刘嫂,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两拳攥得紧紧的,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怒意一般。
“哦?既然只是一些小玩意,那大家拿出来一起乐呵乐呵也没什么吧?”他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可神色间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完,更是一步跨过去,不理会连惜这个招牌,直接去抢刘嫂手里的盒子,看起来竟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拆开!
这还了得?!连惜吓都吓死了。想到那根兔尾巴,她嘴里大喊一声:“别动我东西!”接着,就跟不要命似的扑了过去,小小的身板居然把莫飞这个练家子撞得一个踉跄!
“你给我看!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心虚你怕啥?!”莫飞也急了,上下尊卑都顾不得了,直接就从连惜手里夺东西。
连惜又气又恨,眼圈都红了,干脆一低头,嘎吱一下咬住了莫飞的手!那一口卯足了力气,深可见血。
“啊!”莫飞惨叫一声,噌地跳了开。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当下就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开了:“连惜!你属狗的是不是?!居然还咬人?!”
“够了!”客厅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叶文彰再也看不下去了,砰地一声拍了下桌子,眉梢眼角凌厉得如同雪白电光闪过,让人望之生寒。
“看你们一个个,还有没有点规矩?!莫飞,你自己滚下去领罚吧,我懒得料理你!下次再敢跟小惜动手,你就滚回香港去,我这里撑不下你!”
“叶大哥!我不服!”莫飞也不捂着手了,额头青筋直跳,浑身颤抖着却是气急。他狠狠地瞪了眼连惜,几步冲到叶文彰跟前,然后,竟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不要命地大吼道,“这个女人不配当你的妻子,她分明就是奸细!你赶紧跟她离婚吧!不然她一定会害死你的!”
这一闹,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都知道,莫飞是叶文彰的嫡系,论起情分恐怕比叶修泽这个侄子还深。
而连惜呢,从她进驻这个家开始,叶文彰对她的宠爱更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说,莫飞和连惜就是这栋宅子的小主子。如今,两个小主居然杠上了,哪个仆人见过这种情形?
徐伯叹了一声,心里却比那些一般的下人要明白得多。
他知道,这层窗户纸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捅破了,只好对底下人挥挥手,示意无关者都回避。既然失火是注定的了,那就只能尽量减少些被殃及的池鱼了。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叶文彰、连惜、莫飞、刘嫂,还有他和一个保镖了。
因为人声少了,墙角自鸣钟的滴答声便慢慢凸显了出来。
一下一下的,轻轻的,不急不缓地响着,仿若鼓点,打在人们的心上。开始还是若有似无,最后却几乎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文彰站了起来,亲手扶起了莫飞。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死也不肯服输不肯认错的孩子。他知道,莫飞不怕受罚,不怕保不住目前的地位,也不怕被他迁怒责骂,只怕……他会被人骗了。
他这一生都在为如何保护别人而奔波,还是头一次,有一个人跪在他的脚下,意图用生命捍卫他的权益。
那一刻,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渗透进了叶文彰的心。他拍拍莫飞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可眼神却是柔和的。然后,便欲转身离去。
“你别走!”看着这俩人打哑谜一般的互动,连惜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气得错位了。
叶文彰这算什么意思?!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也没个解释,只是把莫飞扶起来就完了?!
难道他也觉得莫飞说得是真的?!觉得她会害他?!
真是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叶文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她狠狠地扯住了叶文彰的胳膊,脸蛋涨红,手指颤抖着指着莫飞道,“他说胡话我不管,我就问你,你信不信我?!”
要是今天揭开的是叶修泽的事,她也就认了,可想害死叶文彰的话是从何说起啊?!
“你还好意思让叶大哥信你?!”叶文彰还没说话,莫飞便一步跺了上去,厉声喝道,“想让大家信你是吧?行!你现在就把这个盒子打开!我看证据就在盒子里!”
“你——”连惜一时语塞,就跟活吞了一只苍蝇般腻歪。片刻过后,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如今清白最重要!
“好!开就开!”她的一句话简直从后槽牙里挤出来,只恨不得把莫飞拆了,“那要是没有你说得证据怎么办吧?”
“那我就把你盒子里的东西吃下去!”
“呵呵。”连惜冷笑一声,“你说到做到就好。”真活人吃假兔尾巴,等下有热闹看了!
她一手撕开了盒子上的塑封胶,掀开盖子,然后把东西咣当一声扔到桌上,硬邦邦地说:“要看自己看吧。”
那盒子就如同一个聚光器一般,刹那间便聚集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莫飞尤其夸张,将她订购的兔子尾巴跟毛绒衣服翻过来倒过去的查看,甚至还示意徐伯去拿油,要用油泡一下,非说衣服背面有字。
连惜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害羞的感觉了,她只觉可笑,滑稽。这些人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吧?而且都是谍战大片,中国制造的那种。
客厅里闹腾地如同菜市场一般,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只除了……叶文彰。
那个男人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淡淡地立在方才连惜拦住他的位置,一动不动,脸的一面完全沉浸在了金色中,而另一面却全都被阴影所笼罩。一个人,便自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世界。
连惜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胸腔里有什么在怦怦直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过快的心跳,低下头对自己说:没事的,验过了就没事了,她是清白的。
却不料一句话还没想完,客厅里就响起了一声莫飞的惊呼:“咦,盒子底层夹了一封信!”
信?!怎么可能?难道是店家送的说明书?!连惜很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不行!
脑子里有些晕眩的感觉,她却顾不上歇息一下,几步走过去,劈手便从莫飞手里拽过了信,打开一看,几乎眼前一黑,坐到了地上!
“连惜亲启:
小惜,你最近好吗?提起笔来,我的脑海中居然只有这么一句话。是不是很傻?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当初明明是我先找到你,我先与你相爱的,可是叔叔却突然出现了……
是我没用,我不敢争取,但如果我早知他会这样伤害你,用颜可的孩子这样羞辱你,那我当初死也不会放手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几千几万个对不起也化解不了我对你的歉意。过去的事我已然无法弥补,但幸好我们还会有长远的将来。
多亏了你及时报信,我如今已经安全了,正躲在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这里虽然很黑很冷,可是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心里很温暖。
请你放心,我会坚持住,也请你坚持住,无论在他身边有多难捱也不要放弃自己。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接你的!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我们携手白头……
信看完一定烧掉,记住,我们的幸福在将来。
爱你的阿泽”
62罪证确凿
不知何时,徐伯站到了她的身后,将这封信一字不漏地读了出来。上了年纪的嗓音自有一股沧桑的味道,好像从远古的时空穿越而来,叫人听不真切。
连惜茫然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觉自己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中,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冷清,寂寥。
可那场景还不是最可怕的,当她缓缓环视向周围时,便只能看到一双双仇视猜忌的眼睛。甚至就连徐伯,也在她的目光下,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脑子里蓦地闪过了四个字——百口莫辩。
“我……我没有……”尽管知道说这些根本没有用,连惜却还是忍不住要开口为自己辩解。明明想要大喊,明明想要哭泣,可出口时竟然只有这样细如蚊虫嗡嗡的低语。
她面对着叶文彰,希望这个男人还能向以前那样,坚定不移地站到她的身边,可这只能是奢望。
在她殷切的期待中,叶文彰依旧像方才那样,平静淡然地看着客厅里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包括……她。
连惜狠狠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眼眶里慢慢浮现起了一层水汽。
“你还要狡辩?!”莫飞此时却仿佛什么顾忌都没有了,看着身边的连惜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眼里充斥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你以为你不承认就万事大吉了吗?呵,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了?!”
“难道你不是吗?!我看你不只是傻子,还是个混蛋!”连惜看着他讥诮的神情,胸腔里霎时涌上一股怒意,张口便厉声喝道。
从前她一直被人踩在脚下,完全没有什么尊严体面的考量,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可如今,她在叶文彰身边呆了这么久,高高在上了这么久,又哪里还能忍下莫飞这个名义上的仆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
她咻地转过身,挺直腰,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莫飞,也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现在还是叶文彰的妻子,你的主人家!就凭叶修泽这么一封信,他的一面之词而已,你就敢给我定罪不成?!”
“你、你——”莫飞不料连惜会在这个时候摆主子仆来压人,当下憋得脸都红了,但是连惜说得话毕竟站了个“理”字,他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后,他一咬牙,恨声道:“好!你说叶修泽的书信只是片面之词对吗?那我就给你拿出证据来!”说罢,便转身冲进了杂物房。
叶文彰一度抬起了手想要阻止,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脸去看连惜。看着,看着,眼睛里的光就这么一点点淡了下来。最终,手也放下了。
不过片刻功夫,莫飞便拿着一卷录影带疾步走了出来,眼神就如同钢钉一样,狠狠钉在了连惜身上。
徐伯叹了口气,走上去拿过那卷带子,顺势又拍了拍莫飞的肩膀,然后才打开了影碟机开始播放。
画面的角度是朝着书房的窗口。借着花园里昏暗的地灯,可以隐隐看到有个影子在屋里走动。很快,电脑屏幕的绿色灯光亮了,影子保持静止不动。棕色的纱帘随着夜风轻轻摆动,不时挡住了镜头,当帘子最后一次落下时,一个人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赫然就是她连惜!
“你还有什么话说?”莫飞转回身,一步步走近连惜,眉眼间尽是憎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吧?你关了书房的摄影器,却不知道园子里也有摄像镜头,而这一只就正好拍到了你。”
连惜下意识地摇头,在他的逼近下,禁不住一点点后退,脸色也有些泛白。
“你还不肯承认?!”莫飞出离愤怒,嘎巴一声攥紧拳,竟是恨不得要对连惜动手,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叶文彰时,才又勉强按捺了下来,不过额头暴起的青筋亦足以清楚地昭示出他对连惜的愤恨。
“你明明就是叶修泽的奸细,你嫁给叶大哥根本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才处心积虑地帮叶修泽害叶大哥,是不是?!
上回你跟叶修泽合谋,把大哥一个人骗上了容眠山,可是没有害死大哥,所以你又跟叶修泽玩了一出仙人跳,拐弯抹角地回到了大哥身边继续找机会。只是杀大哥的机会还没被你们找到,叶修泽就出事了,所以你就作为内应处处给他提示,好帮他逃跑,是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当然不是莽撞的莫飞能想出来的。
事实上,早在这卷带子被保安室送过来的时候,他与叶文彰的几个亲信便从这条线往下琢磨了开,得出了这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结果,并且上报给了叶文彰。
可是叶文彰却置之不理。非但如此,还依旧把连惜当个菩萨一样供着。他们都忍了好久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面对莫飞甩来的一个又一个沉重的问题,连惜终于被逼到失态,她大喊一声,用力推了把莫飞,尖利的声音在空落的客厅里回荡。
喊完过后,她便紧紧捂住头,慢慢地蹲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觉得自己心里很乱,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一张巨大的网里。原本她就没打算抵赖泄露叶修泽行踪的事,她是想向叶文彰认错的。可是现在莫飞拿了这么一卷东西出来,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认罪,岂不是显得她被逼无奈才坦白的?
尤其莫飞还把“帮助叶修泽”和“喜欢叶修泽”这两件事混为了一谈,她就更不能认了。
对,她要解释,一定要。叶文彰不会不信她的,他是她的丈夫,是足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些,连惜站起身,咬牙切齿地瞪了眼莫飞,不再跟这个小卒子理论,几步走到了叶文彰面前。
终于与这个男人面对面,看着他沉静的面容,连惜竟忽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紧张。
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直跳,好似随时都会从嗓子里跳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空中伸缩数次,最后一狠心,才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本来她都做好受到冷眼甚至是推搡的准备。毕竟,现在她也可以算是罪证确凿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相对于莫飞的愤怒,叶文彰却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没有一点反应,就那么无波无澜地看着她。即使忽然被她拉住,也没有任何抗拒。然而,就是这样,连惜才更觉得心惊。
仔细想来,这卷带子既然莫飞都知道放在哪里,叶文彰没有理由不知道啊。可他这段时间居然没有问过她一句,任由她装傻充愣企图蒙混过关,甚至还完美地诠释了丈夫的职责,即使她不识相地为叶修泽求情,他都没有说过什么。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连惜不敢去猜了。
现在的她,只想坦白,将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告诉他。然后,一切听天由命。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尽量有条理地解释出来:
“文彰哥哥,你听我说。我承认,叶修泽的消息是我走漏出去的,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接触到他。至于什么相爱之类的鬼话,就更不知是从何说起了。”
“我帮助他只是因为你母亲的拜托,她说不希望你们叔侄俩失和,弄得叶家四分五裂。这一点你要是有怀疑的话,可以去向她求证。”
“至于当初因为我的一句无心之言,阻止底下人跟着你去追叶修泽,使得你陷入陷阱……我很抱歉。但是我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了,不是吗?”
泪水再次盈上眼眶,这次连惜却没有再故意隐忍,而是任由它流出来。她扬头看着叶文彰,在他的瞳孔里倒影着自己楚楚可怜的身影。
那是一张与之前稍有不同的脸,不属于她的脸。她希望借此提醒这个男人,她因为那件事也吃了很大的苦,甚至一度不惜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连惜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付出挂在嘴边上的人。事实上,打从她回到叶家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在叶文彰面前抱怨过整容的痛苦,复健的艰辛,以及那段时间独自流落在外的无措。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一辈子不提这些的,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心疼。因为夫妻本是一体,他心疼,她也不会好过的。
可是现在,不提不行了。
她紧紧盯住叶文彰的眼睛,不敢错过他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化。由于过分紧张,刚刚复原的右手都隐隐有些痉挛的症状。可她却不敢去按摩一下,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墙角的自鸣钟依旧不疾不徐地在走着。滴答,滴答,滴答……
所有人都在看着叶文彰,等着他的回答。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叶文彰缓缓伸出手,触碰上连惜的脸。就是这张脸,据说曾在那起车祸中被毁了个彻底,要承受架骨植肉之痛。
他的手渐渐下滑,终于握住她的手腕,执起来,静静地看着。就是这只细白的小手,据说曾筋骨尽断,需要忍人所不能忍,打碎重塑。
可是这些,都只是据说。
当连惜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见到的只是一个面部有轻微损伤疤痕,而骨骼已经完全修复好,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巨大损伤的女孩。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叶文彰不愿去想。
他转过身,从茶几上拿起方才被连惜丢掉的信。略显苍白的骨节夹着同样淡白的信纸,点点墨迹从背面渗透出,看起来有些不详。
然后他对连惜笑了笑,慢慢将那纸举高,另一手则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在一众倒吸气的声音中,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火,燃烧了信纸。
火舌霎时将信吞没,落在地上只余下几粒碎灰。叶文彰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那封信,不论是完整的信件,还是现在已经成了灰烬的废纸,他都吝于施舍一个眼神。
漆黑的高级皮鞋毫无停滞地踩上了地下的灰,男人倾身过去,搂紧连惜,低语道,“没事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居然让连惜禁不住泪如雨下。
太多的委屈积压在心里,太多说不清的事压在她身上,可是她偏偏不能哭,她不愿意向那些对自己心有恶意的人示弱。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将自己所有的难过完完全全地发泄出来。
“文彰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肯信我……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么害怕,我怕你会不要我……”她泣不成声地说着,喉咙里如同堵了一团棉絮,声音异常艰涩,可是她却始终不肯停止。
而叶文彰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大掌在她的后背上轻柔地抚摸着,一下一下,令她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样安全。
有这样的一个丈夫,真的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论眼前摆了多少不利于她的证据,不论有多少在质疑她,他就是肯相信她,无条件地相信他。
连惜以前对于什么命运的说法都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却心怀虔诚。大概就是这样吧,老天从一个人身上拿走多少,便会从别的方便补偿给她多少。
她的前半生太过凄苦,所以上苍派了叶文彰来,宠着她,护着她,让她后世无忧。
幸福的感觉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可这种惬意却在叶文彰开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你不要怕,是我对不起你……”叶文彰的声音很低,恍若叹息,“只要你能真正忘却那些不甘,好好地当你的叶夫人,过去所有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你说什么?”连惜愣住了,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冻得人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
她疯了一般猛地推开叶文彰,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恨极地怒视着眼前的男人,“你真以为,我曾与叶修泽有染?!”
叶文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了闭眼,侧过头。
连惜踉跄着退后一步,充满水汽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忽然,她的嗓子里爆出一声尖锐的嘶喊:“叶文彰,你混蛋!”她一步跨上前,扬手就要朝叶文彰的脸招呼过去!
不料,刚刚还紧闭双眸的叶文彰,此刻竟如同开了天眼一般,准确无误地擒住了她的手,力道不松不紧,只是让她无法挣脱。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平淡,却叫连惜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
“小惜,够了。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对着他冷淡的面容,连惜差点又落下了泪,可是却死命忍住了。
她狠很地攥紧手,倔强地扬起头,对着叶文彰一字字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叶文彰依旧沉默。
连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像是从未好好看过这个人一样,认认真真地研究着他。半晌过后,终于低头笑了出来,可那笑容却是惨淡。
“罢了罢了,就算我舍命去救的是一只白眼狼,我认栽。”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连惜再次抬起脸时,再也不见方才半分脆弱,有的只是一层无坚不摧的硬壳。
“既然你已经怀疑我了,我再留在你身边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放心,我很识相的,给我几分钟时间,我马上就消失。”
63男人的容忍
连惜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被生生扯成两块了,却还是咬着牙说完了上面那些话。
她恨叶文彰,恨他不相信自己,可是潜意识里也知道,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自作自受。
假如她当初没有跟叶夫人做交换,答应去帮叶修泽,那么今天单凭这一封子虚乌有的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然而,偏偏多了一卷录像,一卷清晰地记录着她是如何泄露了叶修泽行踪的录像。
活该啊……连惜喃喃自语着,闭上眼,转身便要离去。下一瞬,手臂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狠狠制住!
“啊——”她惊呼一声,眼前一黑,跌到了叶文彰的怀里。抬起头,就见到男人阴沉的面容。
“你想去哪儿?”叶文彰的脸色难看得紧,一手紧紧攥住她纤细的腰,带来丝丝痛觉。幽深的眸子里转动着可怖的波澜,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连惜说不清是痛的还是怕的,忍不住嘶了一声。
叶文彰眼里微微一闪,瞳孔里倒影着连惜难过的样子。
真奇怪,明明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破坏了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为什么她还能摆出一副受了无尽委屈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自己。他明明该生气的,该好好审问一下她跟叶修泽的关系,甚至关她几天几夜都不为过。可是,此刻望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孔,他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追究了。
无论叶修泽是否曾经跟她有过一段感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现在,连惜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手下的力道慢慢轻了,最后终于放了开。同时,心里也有些东西真正放下了。
“连惜。”叶文彰弯下腰,眉目温和,两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道,“好了,别闹小性子了,刚刚算我语气重了。我相信你,修泽的下落不是你泄露的,这封信是有人伪造的,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无关,好不好?”
“叶大哥!”
“先生!”
男人的话音才落,徐伯跟莫飞的喊声便同时响起,叶文彰马上回过头,递过一个凌厉的眼风,“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他转回脸,沉了沉气,褪下威严的样子,却换上了一脸肃容,看着连惜一字字道,“我相信,所有的事都过去了,对不对?”
一语双关的问话,叶文彰的态度已然足够明显。他真的是退到了一个根本无法再退的位置。
他不要连惜受罚,甚至不需要连惜认错,只要连惜模棱两可地应承一句:会将以前的事都放下就可以了。
但即使是这样,连惜也做不到。
她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喜欢过清清白白的日子。自己做错的事,她愿意为此受到责备,但那些不属于她的污点,也甭想强加给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文彰,在男人慢慢变冷的眼神下,缓缓抬起胳膊,拉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掌。
“叶文彰,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叶修泽算我放走的没错,但我跟他唯一的关系就是婶婶和侄子的亲缘而已。当然,过了今天,大概连这点联系也不会再有了。信不信,由你。”
她冷笑一声,转身扶着把手往二楼走,没有什么情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我去收拾东西。”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在二楼消失,叶文彰才转过身,对刘嫂冷声道,“上去看着她,别让她走了,这点事再办不好,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最后几个字仿佛结了霜,在寒冬腊月的冰枝头打了个滚才落下来,叫人打从心里发寒。
刘嫂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都快吓得坐到地上了,上下牙打着颤,却不敢走,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先、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知道夫人要我拿的是这个……是、是因为她一直求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在那个男人沉郁的神情下,终于消泯于无。
叶文彰紧抿着唇,脸色寡淡而平和,叫人猜不出他在计较什么。过了一会儿,缓缓启唇道,“行了,你去吧。”
刘嫂张了张嘴,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瞧着叶文彰的神色终是没敢再说什么,战战兢兢地躬身退下了。
眼见着刘嫂也走了,莫飞忍不住再次跳了出来,他看看楼上,又看看叶文彰,心火在乱窜,愤愤道,“叶大哥,你难道真就这么算了?我看不光连惜有问题,那个刘玉也难说,谁晓得是不是收了连惜什么好处,这才处处向着她。您就算不马上处置连惜,也该把刘嫂跟她分开监视起来,以防万一啊!”
“我知道。”叶文彰淡淡地打断了莫飞的话。
莫飞一愣,“啊?知道什么?”
叶文彰垂下眸子,反身走回沙发中坐下,一腿搭到另一腿上,随手点起一根棕色的雪茄,就着浓浓的烟雾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缓缓说:“我知道刘玉可能已经被小惜收买了。”
“那您还叫她去服侍连惜?!”莫飞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心说叶大哥不会是被连惜气疯了吧?
叶文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即使自己说了,莫飞也不会懂。
就因为刘嫂可能是连惜的人,他才要把她放到连惜身边。录像带的事情可谓罪证确凿,小惜现在在家里的地位尴尬,如果身边再没个自己人的话,很容易受委屈的。
他倾身上前,将手里的烟蒂灰在雅致的紫檀木盒里弹了弹,轻轻叹了口气。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还是舍不得她难过啊……
“铃——”
古朴的铜质雕花树状电话响起,徐伯看了叶文彰一眼,见他没有动的意思,便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小心地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叶宅,您找哪位?”
……
“夫人?”
叶文彰执着烟的手一顿,缓缓转过了头。
(第二更)
“文彰吗?”男人接过电话,便听到母亲沉静的声音,隐隐地还夹杂着几丝小佛堂内的钟鸣。
“是,您有什么吩咐吗?”他放下了烟,微微坐直了身体。
那边的话语仿佛有些犹豫,“也没什么别的事。我……我听说修泽走了,是吗?”
果然是为了叶修泽。叶文彰的唇角微微一勾,说不出是嘲弄还是什么。
“母亲,他不是走了,而是逃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到他的。”叶文彰认真地纠正道,说话时是笑着的,可内里的含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文彰!”叶母被激怒,口气陡然凌厉了,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毫不留情地厉声喝道,“你真要把大太太最后一点念想都毁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是谁从大街上将你的老娘捡回家的,又是谁力排众议把你推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再是谁连自己儿子的命都顾不得,只为在家变时给你谋个出路的!你这样不仁不义、赶尽杀绝,都不怕死后没脸见祖宗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尖利到了破音,狠狠地划着人的耳膜。一字一句,真真如同钢钉一般,恨不能叫人痛死才甘心。
饶是叶文彰从小到大已经将这些话听了太多遍,此刻还是不由得感觉呼吸一滞,剑一般的眉峰猛烈地抽了一下。不过这些,就不是隔着一条海岸线的叶母能看到的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她只能听到儿子用一种无比寡淡凉薄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对她道,“我就是顾念叶家祖宗,才要将修泽除掉,省的他们死后清誉受损。母亲您年事已高,外头这些事还是不要多想了,安心在家中享福才是。”
“逆子!”叶母几乎要生生气昏过去,“我是你娘!”
“可我是叶家的执掌者。”叶文彰冷冷地说道。
短短的几个字,却有着叫人难以负荷的沉甸重量,几乎要压断了叶母并不健壮的脊梁。
她就如同在数九寒冬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般,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想用母子的情分来压人?
对面的那个男人,虽然在骨子里流着她的血,可自小又哪里听过她半分?
如果他肯听话,当年就不会不自量力地妄想跟大房争权,不会恩将仇报地让大奶奶的儿子为他代罪而亡,更不会在今日这般冷酷无情!
思及此,叶母不禁心灰意冷。她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了口气,带着无限的惆怅,“算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啊……”
脑海里突然堆叠起太多老旧的画面。
它们一张一张飞速地闪过来,又一页一页迅速地掀过去,就像激流不止的时间一般,任你如何骄狂放纵,任你如何权势通天,都始终逃不过谢幕的一刻。
叶大太太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救了她,将她带到了叶家这个繁花似锦的大舞台上,对她而言,那个女人就是她的神,没有人可以亵渎,即使是她的儿子也不行。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叶母又哭又笑地喃喃自语着,竟叫出了儿子多年没有叫过的乳名:“二郎阿二郎,你负尽了天下人,终有一日,你最最重视的人也一定会辜负你。为娘等着,等着……哈哈哈哈哈……”她的话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变成了如鬼似魅的怪笑。
而叶文彰却像骤然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痛脚一般,双拳倏然握紧!英挺的脸庞在一霎那间变得分外可怖骇人,上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