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雨落南洋 第35章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北京古城门素有里九外七皇城四之说。也就是内城有九门,外城七门,皇城四门。在内城,南城正中是正阳门,东为崇文门,西为宣武门,东墙南侧为朝阳门,北侧为东直门,北墙东侧安定门,西侧德胜门,西墙北侧西直门,南侧阜城门。据说那城门楼是:丹楹朱恒,黄瓦飞檐。尤其在夕阳西下,鸦鹊低飞的时候,它会让你想象起在这城门楼里发生过多少古往今来的故事。记载了无数惊心动魄的历史。
正当我望着窗外遐想时,蓦然看到行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高挑的个儿,匀称的身材,穿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那走路的姿势,背影的轮廓,都像极了她,王丽。那一定是王丽,当时我真的就想喊她,突然注意到我身旁的妈妈。我怔住了。我的心突然狂跳不已,我傻傻地望着,直到那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昊儿,想什么呢?”
“没,没有。”
“这次回来,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没有,真的没有。”
“你瞒不过我,儿子,你过去总是对我说说笑笑,总是有你说不完的事儿,我还嫌你嘴贫呢,这次你可不一样了。是不是在新加坡工作不顺心?还是跟英子……”
“没有,在新加坡挺好的,英子对我也挺好的。也许现在长大了,成熟点了。”
“真的?你可别有事儿瞒着我?”
“不会了。”我将肩膀往我妈身上靠了靠,既像撒娇又像安慰似的笑着对她说。
“子昊,瑶瑶和方琳曾经打电话来问过你,我没有告诉他们你在新加坡的电话。”
“找我?您干吗不告诉他们我的电话?”
“我怕影响你,瑶瑶这孩子忒疯,男朋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现在这年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那方琳呢?”
“方琳这孩子还挺好的,就是刚离了婚,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想起过去大院儿里的那些孩子,现在都怎么样了呢?瑶瑶和方琳都曾经是青春靓丽和能歌善舞的女孩,都是大学里男生追逐的目标,但他们都对人家不屑一顾。我知道他们对我都有点意思,由于我和英子的关系,我从来不曾对他们表示过丝毫的暧昧态度。
穿越时空,仿佛激荡在内心深处的是一种落寞的爱。不记得谁写过这样一段字,给我的印象很深:不要问明天到底有几天;不要说永远究竟有多远。人生的路上,又有谁不是过客呢?一瞬间,我有些钝痛的感觉。深思了片刻,感叹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虽然生活在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你知道,他其实就在你心里。
到了医院,我带我妈直接进了刘伯伯的病房。病房里格外的安静。刘伯伯仍然像睡着了似的躺在病床上,英子的妈-杜阿姨趴在病床的床沿上。病房一头的沙发上有两个刘雄公司的人在值班。
我和我妈轻轻地走到床前,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英子的妈看到了我们,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毕竟他们都是老战友了,而且在北京也很少碰面,长时间不见,偶尔见到都显得特别亲切,总有说不完的话。我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就下楼到外面抽烟去了。
这是个周末的午后,天色逐渐变得阴郁沉寂,来医院的路上还有灿烂的阳光,现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视野里满是浓重的铅灰色。密密的雪意藏在空气中,像噙满泪水的伤心少女,随时会夺眶而出。
我大口地吸嘬着手上的香烟,努力驱散不断袭上心头的冷清和寂寥。我又想起王丽,想起在新加坡的那段岁月。想起王丽给我写的信。
我好象有些在意她的出现,恍惚感到她的存在,过去她打着赤脚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踪影和那温暖的笑容似乎又在脑海中显现。
原来走进一个人的心里其实很简单,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相互理解、相互体谅,一切终将云开雾散。在爱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也许就是宽容和理解吧。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心想,有的时候真的需要随遇而安。
这时候,天色似乎又暗了些,而我的心里却比刚才透亮多了。于是,我又点了一支香烟。
“嘀嘀……”一辆黑色的奥迪由远而近,嘎然停在了我的身边,车门开启,从里面钻出一位男子,一身讲究的服饰,一头梳理得很平整的短发,满脸堆笑,像一个态度热情的司机,他伸开手臂向我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李军?”我急忙迎上去。
“李总!”我喊了一声。
“嘿,讽刺哥们儿不是?”李军仍然油腔滑调。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怎么是讽刺?你不是在英子她哥的公司任付总经理?”我说。
“我是给雄哥打工,这不,今天送英子来了。”李军说着,朝汽车的另一个车门望去,这时,英子从车里走了出来,还一边用手捋着滑到额头的发丝。
“哎,我说。那两个妞……”李军诡异的神色,一时令我不知所措。我知道他指的是王丽和陈静。
“哪两个妞?”英子突然冲李军发问了一句。我想一定是李军忘了场合,他经常会不假思索地把一些事情说出来。
“哦,那,那……”李军意识到说走了嘴,说话打起了结巴。
“李军,你们俩在新加坡时干什么坏事儿了?”英子严肃起来。
“咳,瞧你说的,我们能干什么坏事儿?我是说方琳跟瑶瑶。”李军脑子变得快,转开了话题。
“方琳跟瑶瑶能叫妞吗?都孩儿他妈了!”英子不饶地说道。
“咳,这不说惯了吗。”
“是泡妞泡惯了吧?”
“那能呢?好,说正经的,子昊,大家都听说你跟英子回来了,想在一起聚一聚,都是咱们过去大院儿里的孩子,我跟英子已经汇报过了。明天晚上望星楼。”
“好啊。”我答应了一句,又胆怯的望了英子一眼。
“就别在这儿说了,喉冷的,进去吧。”英子把脑袋直往大衣领子里面缩。
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进了医院的楼。
到了病房,英子很有礼貌的跟我妈打了招呼之后就急着去看她爸,刘伯伯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人。
李军也跟屋里所有的人问候之后,坐在了那两个值班的年轻人中间,他们看到李军都急忙欠起身为李军让座。
“这是李军吧,也这么大了。”我妈看到李军惊诧地问道。
“是啊,阿姨。您把我都忘了。”李军半开玩笑的回答。
“你说咱们能不老吗?这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杜阿姨感慨的说了一句。
“是啊,”我妈回应了一下杜阿姨,然后又问李军:“李军,结婚了吗?”
“没-有。”李军把没字拖得很长,似乎显得有些无奈。
“他呀,本来跟瑶瑶挺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掰了?”杜阿姨显出一种同情的神情,眯着眼望着李军。
“这瑶瑶也是的,听说现在又跟一个香港人好上了。”我妈接着说。
“是吗?”杜阿姨把眼睛睁得很大,好象极为惊奇的样子。
“行了,你们就别议论别人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管谁呀。”英子不耐烦的冒出一句。
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轻轻的开了,我朝门的方向看去,心里陡然一缩。
只见钟如萍走了进来,她一手提着一大包东西,另一只手拢了拢吹乱了的头发,她依然是那样的端庄,优雅,她的衣饰打扮依然是那样的精致而富有品位。她环视了一下病房里的每个人,然后温柔地说:“哟,这么多人哪!”她的的脸上露出了从容的笑容。似乎没有看到我。
我倒是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我记得一首歌曾唱到:“如果有一天你我重相逢,不知是否能够再度从容?”我的脸有点发热,我在努力控制我的心跳。
“这是……”我妈看着杜阿姨问道。
“哦,这是我侄女,平儿。”杜阿姨跟我妈介绍说,然后忙对钟如萍说道:“这是子昊的妈。”
“喔,阿姨,您好,您就是子昊的妈,我跟子昊认识。”钟如萍自然而得体的跟我妈握手。
“你好,子昊,英子。”平儿向我和英子点头。
“你好,萍姐。”英子答应了一声。
“这处长一来,真是满屋生辉呀!”李军也站了起来。
“得了得了,李军你就少说两句吧。”钟乳萍在李军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看样子他们都很熟。
妩媚而聪颖的女人的确是稀有的精神贵族,他们傲然、丰韵,丝毫不矫揉造作,那种具有亲和力的笑容确实可以照亮整个房间。
“我干吗要少说两句,萍姐是从美国回来的‘海龟’,又是商场上的美人,今天再次见面,真是幸事、幸事!”李军带着一丝善意的戏谑,轻轻地一笑。
钟如萍“嘿嘿,”也笑了。那声音似乎充满乐感,甚是好听。她用右手捂着嘴,极力遵循那笑不露齿的古训。那纤细的手指整齐地压在柔润的嘴唇上。我在想,这现代人的表情也可以有古典的内涵。我甚至可以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渗出她美丽的眼角。我知道那不是由于感动,完全是乐的。
“李军,这儿不是酒吧,这儿是医院,要打情骂俏到外面去!”英子突然火了,她冲李军吼了起来。顿时,屋里鸦雀无声,个个目瞪可呆。
“英子,有话好好说,发什么火啊?”杜阿姨向英子说道。
钟如萍也陷入了尴尬,她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一边歉意的对英子说:“对不起,英子。”
英子完全不顾平儿的道歉,她离开刘伯伯的床边,从挂衣架上取下大衣便向门外走去。
“英子,你上哪儿去?”杜阿姨喊了一句。
我迅速地跟了出去,到了门外我拉住了她的手,说:“干吗呀,何必这么生气?况且人家都不是恶意。”
“我不管他们恶意还是善意,我爸重病在床,他们还有心思逗乐,我受不了。”英子一股的任性和蛮不讲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大家都是好心来看你爸的,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人家呀,况且,你爸有病,也不能大家都整天跟着哭啊?”我安慰她。
随后,李军也出来了,直向英子道歉赔礼。
这时正好刘雄也来了,李军急忙向刘雄解释了刚才发生的情况,他满脸的愧疚。
“没事儿,都进去吧。”刘雄毕竟是大哥,手扶在李军的肩上安慰说,然后,又对英子说:“又不是外人,计较什么?你们看,谁来了?”
“英子,子昊。”清脆的声音,柔细的声调,我寻着声音看去,在刘雄那粗壮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
“瑶瑶!”英子惊奇的喊道,脸上的怒气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几年不见面的儿时的小伙伴,见了面必定是有些惊喜。
“听说你们回来了,而且也听说你爸爸病了,所以就急着来看看。”瑶瑶还是那种说话很快的性格,薄薄的嘴唇,涂着红艳艳的口红,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还是那么透着一种诱人的灵气,说她是小狐狸精,一点也不过分。
“谢谢你,瑶瑶。”英子和瑶瑶亲热地搂在一起。
刘雄和瑶瑶的到来给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一阵的相互寒暄之后,大家又融洽了起来。以往在这种场合中我一向如鱼得水,今天却突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而且还有些莫名的紧张,我的笑容肯定不是很从容。
凭窗而望,雪终于落了下来,听不到声音,却能看见对面楼群黯淡的砖红色外墙早已殷成了炫目的白色。凄凄艳艳,如泣如诉。
在病房里,人们的心情总是忧郁的。由于来的人多,怕影响刘伯伯的休息,所以我们聊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了。
英子坚持要留在病房照顾她爸,我得送我妈回家,正好瑶瑶跟我们住一个大院儿,而且她还有车。于是,我们就先走了,离开之前,我看了一眼平儿,正好我们目光相接,从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眸间,我能体味到她的沉默和幽怨。她太悲哀了,她站在那里是那样的美丽,是那样的深情,她的脸上分明是一份焦灼、一份等待、一份期盼。
雨落南洋76
作者:我意王
(七十六)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况且,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从来也没有
把它放在心上。”英子握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的话语轻柔、缓慢,带着温
暖和体贴。
她停了片刻,又说:“这次回北京,你也不必去追问你妈,我想这种事对她
老人家一定是打击得不轻。现在,已经结好的伤疤,就不要去揭了,那样对你妈
太残忍。”
我没有说话,我的脑子里很乱。我想起我妈,记起有时我妈一个人沉思的样
子,那种伤痛,那种幽怨,好沉重,好怆然。
英子昨晚一夜没有合眼,由于劳顿和疲倦,她靠着椅背睡着了。而我,仍然
处在一种难于平静的兴奋中,我爸怎么会死于自杀?多年以后的今天,怎么能不
令我感到震撼、彷徨和黯然。
在这万米高空的午夜,仿佛声声叹息从舷窗缝溜走,惊跑了天际的星辰。天
空阴暗得一如我现在的心情,完全被黑暗着了色,压得自己几欲不能呼吸。
于是我也开始了浓浓的倦意,但我也逐渐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一旦当脑海中
的恐惧滑出思绪,就没了往日的自信及刚强。仿佛一声遥远的抽泣扯痛了我的心
灵,透过眼前的一片黑暗,我看到了一个曾对暗夜垂泪的娇弱身影。
飞机徐徐降落在北京机场。我和英子从机场出来,看到了来接我们的英子她
哥刘雄。我们直接上了刘雄的宝马轿车。
“哥,爸的情况怎么样?”英子一上车就问,还是那种焦急的神情。
“现在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刘雄声音低沉,显得有些悲伤。
“子昊,你也很久没回北京了吧?”刘雄眼睛注视着前方,问我。
“两年了,雄哥。”
“那这两年的变化可大了。”
“是啊。”
汽车行驶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北京还没有下雪,但寒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地萧
瑟的刮着。公路两边的树上,树叶已明显凋零了。一排排如手臂迎人的枝桠,好
多已成秃枝,只剩一些残叶,在风里抖动着。
一行大雁,正排着整齐的人字,鸣叫着,从灰色的天空飞过,其声啾然。
刘雄直接把我们带到医院。一股浓重的苏打味弥漫在空气里,有点一时难于
适应的感觉。
英子的爸爸住的是军队医院高干病房,宽敞的房间,齐全的设备,特殊的医
务条件,显示了一种完全中国式的优越和特权。
“爸。”一进去,英子就扑在她爸的身上喊道。刘伯伯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艰难地瞪着他那呆滞的眼睛,他不能说话,身子也不能动弹。
这时,英子的妈走了上来。从背后拥着女儿,满脸的痛楚。
英子站起来,偎在她妈的怀里,哽咽着说:“妈,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好在那天你哥在家,要不是你哥及时扶住
你爸,他要一倒地,恐怕就……”英子的妈也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都是这几年喝酒喝的,再加上工作疲劳,缺乏运动。这不,就出事了。”
刘雄接着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也关切地问了一句。
“现在,生命是没什么危险了,关键是要看他的恢复情况,以后要正常的走
路、说话恐怕就不容易了。”刘雄向我解释说。
“哥,你不能再想想办法吗?”英子眼眶红红的,口气像恳求似的。
“在这方面,我们所知道的专家我都找过了,而且该送礼的,送钱的,或托
人的,讲情的,甚至人家要真迹字画的,我全都办了。你看,我这几个兄弟这两
天全忙坏了。”刘雄说完扭头朝病房的另一头瞥了一眼。
我顺着刘雄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里的沙发上、椅子上坐着几个年轻的汉子,
相貌不扬,但却西服革履,穿戴整齐,我心想,这可能是刘雄公司的人,他们的
举止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的黑社会。
“这样吧,英子,你和子昊先回去休息,你们坐了这么长的飞机,我想也够
疲乏了,这里我盯着,喔,妈,你也回去吧。”刘雄走到英子和他妈的身边。
“我不回去,我要看着我爸。”英子固执地说道,又坐回到他爸的床前。
刘雄了解他妹妹的脾气,也没再催促。然后对我说:“子昊啊,那你先回你
家吧,你也很长时间没见你妈了,再说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对,子昊,你先回你们家吧,告诉你妈,过两天我去看她。”英子仍然阴
沉着脸。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明天我再来。”我说。
“山子!去开车把子昊送回家,路上小心点。”刘雄朝病房的那头喊道。
“哎。”只见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从那几个汉子中站了起来,走过来接过刘雄
手中的车钥匙。
这时,我走到刘伯伯身边,握起他的手说:“您好好住院,我明天再来。”
我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只能看到他那无神
的双眼。
之后,我跟病房里的每个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那个叫山子的年轻人走
出了病房。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晚。骤然一股寒风袭来,浑身感到有一种冰心刺骨的寒
冷。立即进了汽车,才觉得有了一些暖意,这时突然怀念起新加坡的那种炎热和
绿意。
汽车穿行在北京的街道,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萧瑟的冬夜里昭示着当今的
喧嚣红尘和世俗温暖。以往那种“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
玉人来”的古典情致似乎已越来越远。或许是这种古典情致发生的地方也越来越
少,当后海都已经像三里屯一样灯火喧天,再想找一个可以执手相望、互诉衷情
的地方,就不大容易了。
两年前还是一片重叠的大杂院,仿佛一夜之间,崇文门前就一下子敞亮了。
看那连亘的明城墙遗址,老觉着有一种玄乎,那青砖一层层原汁原味的,让
人怀疑那截城墙原来就藏在大杂院里,冷不丁地,大杂院没了,于是卸却了蓬蒿
苇护的它们,就施施然挺出身形来。只是原本的魁伟,在漫长的岁月流淌中,只
剩下了一段残存的记忆,像迟暮的英雄美人,青灰的苍衫看上去总带着那么点身
世的飘零。
在车上,我拿出手机给我妈打电话。
“妈?”我极力抑制着心中的困扰,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昊儿。”在我面前,我妈的声音一直是铿锵用力。
“我现在在北京。”
“北京?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从美国回来了,今天刚到北京,我现在就回家。”
在电话里我向我妈讲述了回北京的原因和英子她爸的病情,从我妈的语气中
我知道她十分关心我和英子的关系。
到了大院儿,我下了车,那个叫山子的年轻人开车回去了。我站在我家的门
前,凝视着我家的窗户,看到家里一盏昏暗的灯在闪烁着,心里就有一种被刺痛
的感觉,透过窗户看到妈妈在那儿焦虑期待的神情,发现妈妈的头发白了。又一
次,眼泪不争气的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一个已经习惯的景象所感动呢?记得
有一次大学军训从外地回到家里,当汽车慢慢靠近家门的时候,就发现妈妈正坐
在门口,盼望着、焦急的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尽量掩饰我那颗已经被感动的心,但在不经意的眼神交换中,我看到了她
的快乐,她的快乐中夹杂着泪光。那是母亲见到儿子后的真情流露。
我跑上前去搂住了她,她的头发真的白了,我突然觉得我好恨我自己;恨自
己的不争气,恨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让她为我的事情操心。第一次真的用心叫道:
“妈。”我好想对她说,我真的很爱您!!!
“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妈突然把我推开,说道。她好象还不习惯这样的拥
抱,或许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在表达感情方面总是那么的矜持、含蓄和简
单。
“妈,您好吧?”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啊,你看,好着呢!”我妈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英子怎么没来?”我妈的脸上突然掠过一抹疑惑。
“她爸病得那么重,她想陪着他。”
“是啊,这老刘怎么说倒就倒下了?唉。”我妈叹了口气,脸色变得阴郁,
好象又出现了以往我曾见过的神色。我想,她一定是又想起了我爸。那么凝重,
那么幽怨。
“妈,我饿了。”我在我妈面前似乎永远是个孩子。
“那我去给你做饭,做你最爱吃的面条。”
“不,妈,我们去外面吃吧,您不是说大院儿里就有餐馆吗?”
“是啊,但太贵了。”
“妈,没关系,如今你儿子有钱了。”
“有钱也不能乱花呀,况且你还没有结婚,留着结婚用吧。”
“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您一辈子都是省吃俭用,如今也该潇洒潇洒。”我
极力抑制着内心的伤痛,想让我妈也快乐一些。
“你看你说什么呢,你妈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讲什么潇洒,我现在也没有
什么指望,就等着你们结婚,结了婚,我给你们带孩子。”
“妈,您就别操心了,还是想想您自己吧,再说您也才五十多岁,怎么不能
潇洒一下。”
“行了,你别逗我了,你快先休息休息,我给你做饭去。”
我妈仍然改不了她那种勤俭持家的习惯,在军队中养成了艰苦朴素的作风,
以致于影响了她的一生。
我把行李拿到我曾经住过的小屋,也许是在新加坡住惯了大房子,如今。看
见这样的小屋觉得它是那么的狭小昏暗,我又看到我爸给我留下的那个书架,心
里又不禁地颤了一下,我坐在椅子上,沉默无语。直到我妈把面条做好,喊我才
出去吃饭。
我从小是吃妈妈做的饭长大的,自然那种味道,那种颜色在我脑海里,记忆
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会伴随我的一生。
我吃了几口面条之后,抬头,看见我妈就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向我微笑,我
看着我妈也笑了,但我的心中清楚的明白她那种独守空闺的寂寞与无奈。每天看
到别人家的那种暖融融的天伦之乐,她能不羡慕,能不伤心,能不落泪吗?我知
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越变越美好的东西,就是回忆。
天上的月亮好圆,清冽的月光晶莹而明朗,我突然发现我妈的眼睛像一湾清
泉,我心里默想,就让这一湾清泉在她那荒凉已久的生命里流淌吧!
纷繁的夜空中,总有一颗璀璨耀眼的星星。母亲就是那颗星。
吃过饭,我妈坐在我的小屋里,我们聊了很久,我把在新加坡的情况给她真
真假假的说了一遍,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她还是像以前我上学的时候那样,总
是给我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和处事的哲学,或许她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毕竟是到家了,家里永远是流浪人的港湾。在这融融的冬夜里,我这一夜睡
得特别的香,特别的甜,没有梦,也没有醒,一直睡到翌日的十点。我起了床,
看到餐桌是放着我妈给我买的早点,油饼儿,炸糕,驴打滚儿……全是我过去爱
吃的东西,已经几年没吃这种早点了,不由得嘴里就馋涎欲滴了。
我妈上班去了,她那种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的工作精神还是没变,尽管我两
年多没回家了,她也不会请一天假在家呆着。我洗漱之后,吃了早点,已近中午
了。我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刘伯伯的病情,说情况还好,没有恶化,需
要慢慢的治疗和调养。英子也回家休息了。说晚上会来。为了不打扰英子休息,
我也没有往她家打电话,我知道这几天她太疲惫了。
心情安静了下来,我爸爸的事儿也克制着不去想它,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
就像英子所说的,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于是,我拿出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习惯了每天上网的欲望是很难改掉的,况
且如今北京的互联网发展是很快的。我插上电话线,建立了在北京的连接,首先
就去查看我的邮件。
好多天不曾上网,当我进入我的邮箱时,看到有一大堆的邮件躺在那里,而
使我惊奇的是有《南洋花》的邮件。我的心陡然一紧,急忙打开了。
“子昊:
你好!有好几次,夜阑人静时,我想得好苦好苦,我想我明天一定要写了,
写得好长好长。可第二天,当阳光照射着我的眼睛,我又觉得昨夜的痴想好荒唐
好荒唐。一次又一次,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想法或浓或淡。但当真的坐下来写
时,那种屈辱和不甘又使我两眼不由涌上了泪水。
写吧,写了或是刹那间的解脱,或是永久的释放。写了总是对自己有了个交
待。
其实我这个人并不浪漫,在豆蔻年华时就没有过多的梦幻。也许从那时候起
就不曾有过父爱,而母爱又太周到太全面,结果我对别的爱并不敏感,等一遇到
你,却不能自拔,结果还是被你给狠狠地挫伤了一下。
如今,花没了,曲尽了,雾起了,美丽的梦没了,留下的只是孤独。孤独,
是生命中的‘留白’,在孤独中寻找那一份属于自己的拥有,在寂寞中寻找那一
片自己的天地;在寂寞中去享受那份特有的孤独。
这几天,没事儿就在家看书,我才知道小说里的爱情并不是编出来的。我才
知道我的心也能被云霞托上蓝天,也能被骤雨打入水底,我才知道我能痴痴地迎
着风伫立好久好久,也能够绕着护城河来回多次……
也许我有点乖僻、有点固执,但当我逐渐苏醒时,我开始明白你为我起名为
‘花’的用意。也许今生将只求化身为花,于你必经的路旁,只为你绽放一季的
美丽。
我不能因为太不能‘失去’而委屈你。当时爱你,使我自私;爱你,使你疲
倦。因为我那时候把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了你,也把你的所谓的爱放到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