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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之恋 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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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回去睡会儿,我晚上给你弄两碗粥,糖粥,好不好?”我知道肖海爱喝糖粥。我拉起笑眯眯的小海顶着风雪往囚室那边跑去。

  但晚上小海没有喝上糖粥,就被通知去办公室。那是刚过了吃饭时间,我想让他再多睡一阵,所以没有叫醒他。我明白他们要对他熬审,很折磨人的一种审讯方式。我拉住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海,对他说:“听我说,抗不住就别抗了,我们家有的是钱,有的是办法,就是劫法场也不是没可能。再说……”我对他耳语:“也许过两天我就出去了,比你都走得早。”我托起他的脸,凝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千万别死抗,哥一点也不怪你。”

  小海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看着小海穿着笨重的棉裤,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往办工室的方向走,鹅毛样的雪片落在他身上,我的手紧紧攥住门框。让心爱的人受苦,就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那不是老爷们的做法,不是我李小武的为人。

  我一宿都在迷糊的状态里渡过的,昏睡一阵又突然醒来。早晨开始有其他人被陆续提审,中午的时候他们审讯了我,竟然发现其中有两个是与上次498案同样的刑警便衣,很老一套的讯问,也没打我,使我几乎怀疑他们是否对着我来的。用姓王的,也就是最近官运横通的王管教,现在被称为王队的话说,如果能从我身上榨出油,498一案早成了,何必费劲搞265的案子。人家才不白费力气呢。

  小海仍没回来,一直到晚饭后,他被一个管教拖着进了狱舍。他眼睛是闭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倒在床上好像昏死了一样。我解开他的衣服,身上有点淤青的痕迹,但不严重。我让屋子里其他人安静下来,让小海好好睡觉。

  没有一个小时的工夫,管教又来叫肖海过去。我告诉他肖海马上就到,让他先走,接着嘱咐老三,皮桶子,甜甜好好照顾小海。我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小海,心想也许他们今晚会把我独拘,明天就带我走,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他,然后我出了房门。外面虽不再下雪,但地上积雪依然很厚。夜晚被雪光反射地好像白昼,气温冷得让人发抖。

  “哥,李小武!”是小海在叫我,我回头,他正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你来干什么?快回去!回去睡觉!”我对他厉声说。

  “你要自首?甜甜说你要自首?”他冲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问。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先承认了,到时候有办法。”

  “我不信,他们说只要我供了你,他们马上就带你走,马上就枪决。”

  我看到肖海衣服大敞开着,冷风一定象刀子一样划过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胸膛。我不知怎么了,心里一酸。我走过去,边用他的衣服紧紧裹住他的身体,边说:“他们是吓唬你,你别信……再说我们的缘份就是在大劳里,你不是也说过吗,出去了,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你妈的还想和我过一辈子啊!”我本来是想对他吼一句的,可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软,不自觉地发抖。

  “你不是说出去后找我吗?你别哄我了!”小海晶盈的泪水滑过被雪光映得发青的面颊,滴落到雪里,他使劲抽了抽鼻子,用力拨开我攥着他袄襟的双手,移开注视我的目光,盯着雪地艰难地说:“……我父母双全可和没有差不多,喜欢上个人又被骗了,好不容易遇到个不骗我的,还他妈的被枪毙了……”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他妈的真倒霉!”他哭着说。

  我呆立在雪地里,拼命忍着不哭出来,这实在不是哭哭啼啼,儿女情长的时候。

  “你们干什么呢?265,还不快过来!”是王队的一声厉呵。

  “报告队长,我来了。”他迅速在脸上擦了一把,说着就往前跑,只是通过我身边的时候快速地、轻声说:“等我回来。”

  我回到牢房,无言地坐在床上。许久,甜甜凑到我身边抚摸着我的肩膀,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瘦小的他按在床上,我咬牙切齿地问:“谁告诉你我要自首的?你凭什么叫醒他,你他妈的凭什么告诉他?!”

  甜甜在我的手里挣扎着,用被勒得嘶哑的尖声叫着:“武青脸,你妈逼放开我!”老三过来把我们分开,甜甜挣脱出我的手掌,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说:“他要是真喜欢你就不能看着你送死!”

  “让我看着他送死?”

  甜甜不耐烦地冲我叫道:“他死不了,不过是多受点苦。”

  晚上我去厕所时,在外面听到老三和皮桶子对话,一个说:“我就是搞一辈子男的也不可能喜欢男的,你说除了屁股和娘们儿有点象,没有个好看的地方,干那里又臭哄哄的,怎么也赶不上娘们的穴好。老大怎么就当真了呢?是不是真兔子呀?”

  “如果不是真兔子,就是在大狱呆疯了,分不出男女了。”另一个说。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也许老大是讲义气,不一定是那事儿。”

  “要我说小海子更义气,平常就够义气。你说他是不是真兔子呀?”

  “谁知道了,他要真是,那就邪了,我还以为兔子都象甜甜,尼姑他们,都他妈逼的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尼姑发誓赌咒地说他不是。”

  “他不是?他妈的鸡巴都快缩没有了,他还不是?”两人又嘿嘿地淫笑。

  我摇晃着进了厕所,弄得老三他们尴尬地忙着和我打招呼。我懒得理他们,扒下裤子只顾撒尿。他们又跟我说些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说:“别他妈在这胡说八道了,回去睡觉!”我完全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更不在乎他们说我是兔子,是屁精,是二杆子,我只关心我的小海能早些被放回来。

  26

  不知是因为监狱方面的施压,还是他们也怕闹出人命,熬审到第四天,他们终于放弃了小海,让他昏睡了三天三夜。因为专案组还没走,管教让我别太过份,所以当小海被拖回来的那天早晨,我依然必须跟着上工,到了10点,我心急火了地跑回牢房,查看小海的状况。一直留在狱舍里照顾他的甜甜正在将一条棉裤往炉桶上搭,见我进来说:“你赶紧想法子领一条新棉裤吧,这让尿泡的棉花都糟了,还有汗呀血呀的,脏死了。”我看着那条一定是沉甸甸的裤子,有些发呆。

  我心痛地走到肖海床前,用手轻轻触摸他手腕,厚厚的绷带里依然渗出血迹,我明白那时手铐磨出来的,我想将衣服袖子往上撸,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口。

  “求你们,让我坐下,让我趴一会儿吧。”小海突然挣扎,并发出痛苦地哀求。

  我失神地看着他,以为他醒了,但他有没睁开眼睛,很快地又安静下来。

  我慌乱地抓住他的手,放到我的唇下,以阻止我嘴唇的微颤。

  “我不睡了,我再也不睡了,饶了我吧……”小海挣脱开我的手,双腿乱蹬,近乎哭着叫嚷。

  好像僵住的我被甜甜一把拽了起来,我木然地听他说:“你快不要碰他,有一点声音他都会这样,我都不明白他这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用一只手死命捏住自己的鼻孔,好像要将不能抑制的哽咽生生堵回体内,接着顺势在脸上使劲摸了一把,摸去不知是什么时候从眼睛里淌下的咸涩的液体。

  从那时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二班的囚室是个无声的世界,我要求所有的人喘气都必须尽量轻。后来小海终于睡安稳了,安稳地象个死人,任凭谁也叫不醒他。

  肖海完全清醒的那天下午,他先是愣呆呆地看了我很久,我问他肚子饿不饿,问他想吃什么,问他哪里疼……无论我和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我扶他坐起来,他好像有些紧张,我看到他的双腿弯曲,紧紧蜷起来,双手握在一起瑟瑟发抖。他用恐惧地目光仰望着站立的我,象是在等待什么,又象在拼命的思索。我坐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脸对他轻声说:“海,是我,你不认识我了?”

  他好像有点缓过神,冲我微微点头。

  “他们走了,案子结束了,那帮人走了……”

  我看着小海渐渐发红的双眼湿润起来,接着泉涌一样的泪水顺着我的手滑落到胳膊上、床上。他突然将脸别开,好像用尽力气挣脱开我的双手,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胳膊里。我象个傻子一样,束手无策地看着蜷缩着的肖海,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无声的他是依然在哭还是又昏昏睡去。我想哭,想大哭大叫,可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小海终于抬起头,虽然没有泪痕,但不正常的红润面颊说明曾经被泪水侵泡:“给我……烟。”他沙哑的嗓音好像连话都说不清。我为他点燃一支烟放到他嘴里,他用力地吸一口,然后颤抖的手指想去夹住烟卷,那烟不合作一般掉在了他的腿上,他连忙拾起来,拼命猛吸,好像要将烟吞到口中。最后小海直起身子往后倒去,咚地一声他的头撞到身后的墙上,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我从呆滞地状态里清醒过来,连忙靠墙坐到床上,让小海靠在我身上。他默默地抽完那根烟,身体渐渐下滑,最后变成枕着我的双腿,仰卧在我的怀中。

  我低头看到了他闭住的眼睛。又过了许久、许久,小海突然发出沙哑的声音:“他们要是再审下去,我肯定把你卖了,实在受不住了。”说着他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一个比哭还难看地苦笑。

  我凝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给他一个笑脸,因为我感觉脸上的肌肉在不可抑制地抽动,眼睛酸涩地睁不开也闭不上。

  “给我根烟。”小海又说。

  我将点好的烟递给他,我看着小海吸了两口后,依旧微抖的手费力地去拿香烟,烟灰散落到他的脸上,我为他轻轻抹去灰尘,说了句:“我给你拿着”。

  整个下午,我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里掐着烟卷,不时地放到躺在我怀里的肖海口中,他一直闭着眼睛,用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告诉我他抽烟的要求。直到班组下工回来的时候,我们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卧在床上,我依旧握住他的手,依旧掐着不知道是第几根烟。肖海好像又睡着了,我想动一动发酸的腰身,但小海敏感的反应马上让我打消这个念头。我对大家吩咐说话做事都轻些,然后漠然地瞟了瞟众人眼里各式各样的复杂神情,头靠墙昏沉地睡去。

  两天以后,肖海的身体迅速地恢复,我亲眼看着他一顿吃掉多半斤包子,一大碗土豆烧肉,外加两碗红豆粥,令我惊讶不已。小海说审讯那几天,即使不吃饭也不知道饿,而且老想吐,现在晚上做梦都是好吃的东西。

  一个下午,王队把我叫到办公室,闻着他满嘴的酒气,看着他涨红的一张老脸,我估计这俅现在官运横通,乐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眯起眼睛,一边将他嘴里的臭气喷到我脸上,一边问:“你小子答应给265多少钱?”

  “几万块吧。”我敷衍他。

  “不跟我说老实话,坦白从宽,知不知道?”他笑着说,好像对自己的玩笑很得意。

  “你说我能给他多少?钱我留着孝敬您老人家,我舍不得给他。”我回答。

  他嘿嘿地象个鸭子一样笑着:“到底多少钱?”他又问。

  “真的几万块”我和他逗贫。

  王管教一副不以为然样子说:“几万块?他265能为了几万块替你再做两年牢?那小子也见过世面,他爹妈都是有钱人,寄来的东西都他妈是外国货,好多东西咱都没见过。”

  “再坐两年牢?为什么?”我张大嘴巴问。

  “你还不知道?他被加了两年刑,我已经通知他了,明天出操的时候公布。”

  “为什么?”我大声问。

  “这你还不明白,人家费了半天劲儿,屁也没搞来,邪火总要有地方撒吧。”

  “什么理由给他加刑?”

  “什么理由都行,不服从管教,聚重闹事,参与流氓行径,伤风败俗。”王队边说边用指甲扣下塞在牙齿里的一块什么浊物,又嘬了嘬腮帮子。

  “这些肯定都是你们写的。”我没好气地说。

  “咱们一个小破监狱能不给人市局这点人情吗。操!”

  我没再接着问他什么,站起来说:“要是没别的事我走了。”

  “你给我坐下。”姓王的一把撤住我,把我拉回椅子上。我满心惦念着怎么去安慰小海,计划着是否让他和我一起逃走。但现在却不得不和这个酒鬼纠缠。

  “你到底给他多少钱?”他又问

  我看着姓王的好奇、贪婪、发红的醉眼,悠悠说道:“我从来没和他提过钱。”

  “……”这回是王队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发傻。

  “你说我应该给他多少钱?我给多少钱能让他这么帮我死扛?差点没被折腾死!而且还是为了我以前欺负他的事,现在又被无缘无故地加刑!”我说着低下头,压抑着有点激动的情绪。

  “你们……你们这是江湖义气还是搞同性恋呢?”

  我看着王队,没有回答,只是轻蔑地一笑。他好像有点明白什么,轻轻晃了晃脑袋,象是在点头,他说:“也别管是什么了,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待他吧。”

  我有些吃惊地听王队这么说。他愣在那里象是在思索,我又听见他说:“这就叫共患难,知道吗?就说我吧,18岁就当警察,现在儿子都快高中毕业了才他妈的混上个队长,才他妈的科级。”他伸出小指头晃了晃:“想让老婆孩子过的好点吧,还要靠拿提心吊胆的钱,睡觉都得睁只眼睛。”他用力瞪了瞪好像噙着烧酒一样的醉眼:“我老婆跟我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瞒怨过我一句……”他说着又晃了晃脑袋:“……这世上真的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拿钱买来的……”

  王队嘟嘟囔囔,唠唠叨叨又说了好久。我在想我和他虽然认识有五年了,可一个囚犯,一个狱警,一个行贿人,一个受贿者,我们从来不了解对方,也许永远都不能彼此了解。

  当我晚上回到牢房,问起肖海他被加刑的事时,小海苦笑着对我说:“我就这命,跟什么人好就得替人坐牢,没办法。不过想想也无所谓,我出去了还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多热闹。”

  我将肖海拉到外面一个僻静之处,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低声地将我的越狱计划仔细讲给小海听,我最后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小海确实被吓着了,一直惊讶地瞪着我,后来他回答:“你要真走,我一定跟你走。”

  “可你明白嘛,多周密的计划也有可能失手。警察是可以击毙任何一个越狱的犯人,无论他犯的什么罪。所以一旦出问题,可能连命都丢了。”

  “你要是不在这个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小海严肃地回答我。

  我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我在黑暗中拉住他的双手,他却将身体靠住我,我用力抱住他,他紧紧搂住我的腰,我感觉到他的心脏急促地有力地跳动。

  27

  那一晚上,小海表现出很不自然的兴奋神情,我在心里感慨他确实还是个小孩,是个沉不住气的傻小子。我在心里默默求老天爷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在快离开这里的十天中平安无事,保佑我们的计划顺利成功。

  甜甜几天来身体不好,情绪也很低落。一个刚进来不久的犯人身上带了二期梅毒,不知怎么的竟没被检查出来,结果弄的甜甜,小姨子都被传染上了。甜甜一生病就不笑了,戚戚哀哀的一双泪眼异常妩媚,看的人由不得想多疼疼他。所以当他求我留在牢房里陪他时,我答应了。

  看着他在药物的作用下,高烧已经退去,但依然红彤彤的脸蛋,我对他说:“小猫儿爱吃腥,结果扎嘴了不是,下次弄不好就是爱滋病。”

  “没同情心的臭男人!你们家小海子得了病,你肯定不这么说。”

  “我们家小海要是和别人乱搞得了病,我就杀了他。”我说着看看甜甜娇羞、醋意十足的样子,想到再过几天我们走了,我和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了三年多的男孩永远也不会再遇见了,不禁对他说道:“你好像还有半年就出去了吧?以后出去了收敛点吧,少干些偷人东西,骗人钱的事,更别卖自己了,弄不好真闹个爱滋病啥的。”

  “不骗人钱,不出去卖我吃什么呀?除非找上武哥哥这样的大阔佬。所以说呢,还是监狱里好,有吃有喝,还有那么多好男人排队等着咱。”

  “你他妈的就不听我的话!”我骂道。

  “你要是有对小海子一半的心思对我,我什么都听你的。”甜甜一字一句地说,然后优雅、温和地一笑,像一个极顺从的小男孩。

  这样的甜甜让我不得不低下头,干笑笑。

  也许看我没再开口,甜甜继续说:“其实世界就是这样,你说古往今来,还是地球的东西南北,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没有法庭,监狱,警察,军队这些个国家机器,为什么呀,就是因为世界上的人很杂,各种各样的人。”甜甜坐在床上,用舌头有节奏地舔舔嘴唇,很招牌的一个神情,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并非有意识的动作。他接着说:“有小海那样为人善良又吃得辛苦,但碌碌无为的好人;有他老相好那样学习优秀,事业出色,精明能干的国家栋梁;还有你小武这样贩毒走私,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他说着嘻嘻笑:“当然还有我甜甜这样的,小偷小摸,小坑小骗,好逸恶劳的社会渣子。所以这个世界丰富多采,这个世界也就平衡了。”

  “你可真能扇乎,说话都一套一套的。”

  “这算什么呀,咱当年16岁的时候就是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四小天王之一了。”

  “你还上过大学?”我吃惊地问。

  “你以为我吹牛?”

  “怎么现在混到这份上?”

  “说了都没有人信。”甜甜依然温和地笑着,说:“我那时和小海子现在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没进监狱,可为了那个喜欢的人,前途也不要了,家也丢了,父母的心都被我伤透了。不过我比小海子命好,他对我真心的,和他正经过了几年好日子。”

  “他现在还在等你吧?”我问。

  甜甜一愣,转而笑得花枝乱颤,他止住笑对我说:“说句大实话,别看我的小武弟弟什么都干过,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在大牢里上上下下打理得服服贴贴,没人不气,可这方面真纯呀。小海子是社会经验少、心眼儿好,可论单纯,谁也比不过咱小武弟弟。”

  “滚!”我骂他。

  甜甜毫不在意我的态度,用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我说:“两个男人栖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太长的,更别说一生一世了。象你和小海子,我不知道等出了监狱还能不能象现在这么好。”

  “我这辈子就要小海一个,别说出了狱,就是出了天边我也要定他了。”

  甜甜不以为然的笑笑,说:“现在你看他为你受那么大罪,自然是为他送命都心甘情愿。可五年后,十年后呢,很难想象,那时你会和现在是一样的心境。如果到那时你还能这么想,我就服你了。再者说,我不清楚你们家那么有钱有势,能看着让你胡来,跟个男的好?唉!”甜甜叹了口气,慢慢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悲伤和凄凉神态说:“什么样的爱情也禁不起现实的碰撞和时间的浸泡,最后不是变得支离破碎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操。”我不屑地骂了一句。虽然甜甜的话我不知道如何反驳,但我认定他是胡说八道。

  “不过也不一定,这世界上难得一见的两个痴情烈货碰到了一起,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可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是吧?”他说着又笑了,和他的绰号一样,很甜。

  “不跟你撤蛋了,我看你屁病没有,就是闲的。”我又骂他。

  甜甜没理会我的话接着说:“我呀,16岁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没想到十几年后又犯了一次糊涂,只不过现在的我没有那时那样傻了。”看甜甜嘻嘻笑的样子,我想他是在开玩笑吧。“别站的离我那么远,过来抱抱我。咱们俩在床上混了三年,你从来没好好抱过我。”

  我站着没动。

  “别怕,我穿着衣服呢,就是抱抱我,不会给你传染脏病。”

  我下意识地朝门口看看。

  “紧张什么呀?你们家小海子看不到的,再说咱们不就是抱抱嘛,他要是这么小心

  眼儿,爷们儿早晚要丢的。”

  我走上前,轻轻抱住甜甜。说心里话,从前真的没体会过抱他的滋味,这个身高167公分,体重100斤左右的男子,总让我搞不清楚他的年龄,模糊了他的性别,我经常把他当成一个风尘味十足的小弟弟,一个魅力十足的小女人。现在我抱住他消瘦的身躯,贴住他扁平的胸,抚摸他后背突出的骨骼,那是个百分之百的男性身体,一个好像小男孩一样的体格。我又想起他永远收拾得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脸上,一些细碎的皱纹隐约挂在眼角,尤其在他笑的时候更为明显。但我依然不能相信他果真如管教所说: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我用力搂了搂这个给过我许多欢笑、快乐的男子,心里说:咱们各自保重吧,兄弟!

  28

  晚上学习的时间,老头子在几个狱警的簇拥下转到我们的牢房,他临走的时候命令我去一间审讯室取回放在那里的两本《邓选》,他用眼色告诉我一个特殊的信号。当我来到那间无人的审讯室后,除了取到放在桌子上的书外,还在桌下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找到个包裹。

  第二天,我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牢房,我将门用炉铲子别好,才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有一身挺旧的干部服,手表,路线图,一些现金和一个手机,裹着手机的纸条上写着一个我从不知道的号码。包裹的最深处是一把手枪。我坐在床上又仔细看路线图。青山监狱里百分之八十关押的是重犯,像甜甜、小海这样的犯人经常是因为其他劳改农场人满为患,硬塞到这里的,所以它所处的地形非常巧妙,防范也很严密。

  监狱的南边是岭河,宽阔而湍急的江面无人能越过,翻过北面的黑山,面对的只能是悬崖峭壁。至于西面,听说从前有犯人试图从那里逃走,结果走了7天后,终于渴死饿死在一片沙漠之中。唯一的出路是往东走,先穿过大约10几里平原,然后是40里常有野狼出没的山路,五龙县和青山县交界处的10里开阔地是他们最后的关卡,也是防范最密的地方,没有可疑地车辆能够通过那里,只有在深夜里用双腿走出那死亡之地。我想了一遍要带走的东西,虽说是越少越好,但必要的水和食物,夜晚走山路遭遇狼时需要的砸炮,还有火柴等是要带的。

  我快速地收拾好已经准备下的东西,听到推门的声音:“谁呀?”我问。

  “是我,哥”是小海的声音。

  我收拾好东西,看看一切都妥当了,才给他开了门。

  他先奇怪地看看我,又快步走进屋子,四下望了望,转过头问:“你干什么呢?”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是不是怀疑我和别人偷情呢?”

  “你敢!”他在我的怀里笑着回答。

  “要是我看上别人了,不和你好了怎么办?”从前总和女孩子贫逗的一句话,随便

  脱口而出。

  小海仍旧被我搂在怀里,他说:“把你碎尸万段。”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没想到现在的肖海也凶得很。

  “你今后少他妈开这种玩笑,我不爱听。”他恶狠狠地又说。

  我有些尴尬,没想到肖海真的生气了。我对他耳语:“我正准备咱们走的事情。”

  小海一下子转过身,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他高声问:“都准备什么呀?我帮你!”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冲他摇头。看他实在是压抑不住快乐,我带着他来到工地,我们用一部挖土机做遮掩,然后坐在地上。我看到不远处劳动的犯人;和我们一样晃晃悠悠地杂役;提着警棍巡视的管教;及四周几个合枪实弹武警。我确定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内容,才对小海说:“好了,你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有好多话呢,被你吓得都忘了。”他坐在我对面,捡起地上的小石头,使劲往远处抛去,投得还真远。

  我看着他笑盈盈地昂起脸,浓黑的眉毛轻轻上挑,不禁也笑了。

  “对了,等咱们出去后,你住我家吧。”他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

  他看我没回答接着说:“我家特大,有三个卧室,客厅,饭厅,还有一个小吧台呢。凡到过我们家的都说我那里特舒适,你肯定喜欢。那边物业管理特别好,24小时供热水。咱们回去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他又兴奋起来。看来小海真的是把越狱行动当成刺激而愉快的旅行了。

  “出去了,咱们要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先要躲过风声。”我没告诉他也许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可能分开藏起来,甚至逃到境外。

  “我们是不是连屋子也不能出呀?”小海很有些失望地问。

  “头一个星期可能是,以后就不会了。”

  “那我还能上学吗?估计是不能了。”他自我自答了一句。

  “等确定风声不紧了,我们都用假名子躲在个城市里,比如我叫赵大龙,你叫赵二龙,咱们兄弟相称。你该上学还上学,反正现在有钱就能上学。我也要找点事掩人耳目,比如做个小生意之类的。”我按最好的状态估计,我不愿意看到小海失望。不过这也是很现实的假设。

  “那太棒了!”肖海对我的话很满意,他接着说:“以后白天我上学,你上班,等下午回来咱们先去跑步,锻炼身体,回来冲个澡然后吃饭。做饭我包了,我做的特好吃。不过咱现在可说好了,你要负责洗碗,否则我不做。我最讨厌刷碗了。”他满脸红润地笑着看我,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他妈的都快冻死了,你不冷啊?”我问他,摸摸他的手。

  “不冷。今天一点也不冷,我还热呢。”他好像不满意我打断他的憧憬,继续说:“吃完饭,我看书复习功课,你看书或者看电视,晚上咱们听听音乐,然后睡觉,然后……咱们做那事,做一宿好不好?”甜蜜的笑容把小海衬托得象一个活泼的孩子,由不得让人和他分享快乐。

  我笑笑,脸凑近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就想干那事。”

  小海嘿嘿嘿地傻笑着。后来他接着说:“哥你喜不喜欢狗?等出去后稳定下来,咱们再养一只狗怎么样?我特喜欢狗,以前刘志高一直不让我养,他不喜欢长毛的东西。”

  “养狗还不容易,我从前养了两条,一条藏獒,一条德国黑贝。黑贝还是武警部队卖给我的,说是退役的,其实从国外买了还他妈不到半年。”

  “对了武哥,你进来以前每天都做什么呀?”在监狱里两年,小海第一次对我以前的生活发生兴趣。

  “照顾生意,组织他们出货进货之类的,碰到大宗的有时也跟着走一趟。”

  “晚上呢?”他问。

  “晚上也是这些事,或者有饭局应酬,商量一些事情什么的。”

  “没有业余时间吗?晚上没有闲着的时间?”

  “闲了就和大家去喝酒,耍钱,还有……”

  “你还赌博?怎么在牢里我没见过你和他们玩呀?”肖海打断我问。

  “你不知道我刚进来那一年,和498、老三他们合伙,把他妈这里所有敢和我们玩的人都赢傻了,我后来懒的陪他们玩了。你听说过10年前兰格市最大的低下赌场吗?那就是本少爷亲自创建、经营的第一桩大买卖,那时我不到17。”我得意地给肖海炫耀。

  “赌博太危险了,要是赢了还好,如果输了,像刘志高他爸,差点家破人亡。”肖海这样回答我。

  “那是人家给他下的套儿,用那桩破房子向他们家讹钱。你还以为是真的输赢?”我不屑地对小海说。

  小海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笑着摇头说:“简直不可思意。”停顿片刻他又问:“你除了喝酒,赌钱,没别的业余爱好?”

  “说了你别生气。”我笑着对他说。

  “什么?”他也笑了,好奇地看着我。

  “玩女人。”

  肖海的脸上有些发僵。我赶紧和他解释:“朋友或者手下的弟兄拉着去玩,就得给人家面子。”

  “和别人一起玩?!”小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

  “废他妈话,一个人就不叫玩女人!那叫睡女人。”

  “可……等出去了,你还会那样吗?”小海凝视着我问。

  “傻小子!那时候我是光棍儿,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老婆要是不乐意我去,我也不我敢去呀!”我说着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小海满意地笑着垂下头,害羞的神态有点像个怀春的少女。不过我喜欢,我喜欢小海任何一种举止、神情。

  “哥,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再象以前那样生活,再干那些违法的事。你应该找正经的事情做,或者也去读书,学点什么,咱们踏踏实实的在一起。”小海看着我,严肃地又说。

  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生日的夜晚,我喝着苦涩的烧酒,听小海说他的志高哥最讨厌没文化人的情景。我不自觉地沉下脸,轻轻眯起眼睛问小海:“怎么着?嫌乎我?”

  “我怕你出事,怕你再让他们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小海蹙起眉头,注视着我,轻声说。

  我想笑,可鼻子一酸。我一把搂住小海的脖子,胡乱摸着他扎手的短发,对他低声地但用力地说道:就冲你这句话,哥以后绝不做没把握的事。”

  以后小海又憧憬起未来,讲他的学业,讲我们的生活。小海为我们构画的蓝图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心虚地想自己是否能令小海满意。我一边听他说,一边遥望天边雾气腾腾地景象,隐约中,一些淡淡的颜色和古怪的图案依稀可见,我想也许是海市蜃楼吧。

  №2 ☆☆☆星石于2005…02…01 01:22: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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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牢里学问最大的“博士”的话讲,在中国,不要说监狱里,上至国家单位里的领导下属,下至每个家庭中的父母子女,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在乎人权的,这是一个只讲人情的民族和国家。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管教让犯人们都早早收了工。食堂里比平时多两倍的犯人正忙碌着准备年夜饭。象往年一样,晚饭有劣质的啤酒,有管够吃的炖肥肉,还有饺子。饭桌上大家可以说笑,还有排练好的小节目。过年的几天,管教们不打犯人也不骂犯人,即使某些人有出格的举动,他们也不过是制止而已。所以说那些叫嚣中国监狱没人权的洋人对中国了解个屁。

  小海在厨房里忙了一天,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才见到他,他兴高采烈地和我和其他人说笑,后来还用他那个被烟熏得破锣一般的嗓子唱了一只老歌。

  ……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他将你我包围

  ……

  我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看小海洋溢青春的笑脸,听他唱的每一个字,好像那些语句都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我这样想着微微笑了,没想到现在的我真他妈的腻味。

  肖海的歌声没博得任何掌声,而是疯了般的尖叫,嚎叫。我可爱的小海已经使不少人血脉膨胀,大概连“那伙儿”都竖起来了。我得意地这么想,也有点醋意涟涟。

  还有5天了,剩下4天了,只有3天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可就在正月初四的下午,我正带着班组集合排队,准备从工地回去,郭胖子走过来对我悄悄说厨房里发生了血案,一个犯人发了疯病,突然拿起菜刀向周围的人砍去,后来被当场击毙。我们班的133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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