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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8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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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的晚饭一人做一个菜,小捕尤其事多,还立下了规矩,非得一个人做不可,可以提前向厨子问明过程,但做饭的时候不许有人指点、帮忙,而且做饭时,姐妹俩也是一人一个厨房,各自跑去忙碌。

  所以现在就有了这盘‘油爆抹布’,堂堂承郃郡主,整座红波府都能握在手中,却在一个炒锅面前折戟沉沙……任初榕眨了眨眼睛,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盘菜像是能吃的样子,干脆叹了一口气,不再检讨了,眸子一转望向妹妹:“你做的菜呢?”

  小捕喜滋滋地对姐姐敛衽:“郡主殿下稍后,小奴儿这就去端来。”说完撒腿跑了出去。

  片刻功夫小捕转回,手中垫着毛巾捧了个长盘,一步一顿走得小心翼翼,估计就算她捧着玉玺,也不会比现在更小心。

  任初榕一看她做的菜,就笑道:“任小七,你这是作弊!”

  任小捕全副心思都放在端菜上,生怕会撒出一点汤汁糟蹋了心血,暂时顾不得说话,直到把盘子稳稳当当放到桌子上,才笑道:“大胆小蓉儿,不许嫉妒本官!”

  她做的是清蒸鱼。这种菜想要做成上品不容易,可想要做砸了更难,只要把鱼清理干净、摆上葱姜勾兑好酱汁,谁蒸出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小捕投机取巧,不过单从卖相上看,和‘抹布’天差地别,鱼白葱青,几枚樱桃殷红,看上去漂亮得很。

  小捕得意洋洋,又拿起了筷子,自己一双、分给姐姐一双:“尝尝看,你有福气了,能吃到这等人间美味……”郡主却有些迟疑,举起筷子迟迟未动,清蒸鱼她见得多了,不过眼前这一条,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任小捕见姐姐神情有异,皱眉问道:“怎了?”

  郡主摇了摇头:“好像哪里看不顺眼,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任小捕咳了一声,用拔刀的姿势一挥手中筷子:“哪里会有不对,鱼是我选的,亲自从水里捞出来晾死,亲自动手刮鳞、洗净,葱姜也是我自己切的……”

  说到这里,任初榕终于恍然大悟,一下子想到哪里不对劲了:“任小七,刮鳞洗净之后,你就去切葱姜了么?”后者愣愣点头,郡主的一双眸子已经笑成了弯月牙儿:“公主殿下以前吃的鱼,可有不净膛的么?”

  任初榕以前见得蒸鱼烧鱼,全都是破膛的,这次见到一条肚子鼓鼓完整到没法再完整的蒸鱼,难怪会觉得看不惯。

  任小捕哎哟一声,目瞪口呆,任初榕小声和她商量:“要不……盛饭吃了吧,咱俩换着吃?”

  ‘两位贵人亲自下厨,今天晚饭不用厨房操心’,此事已经传遍侯府,任初榕可没脸现在再让厨房动起来,只是不知道,整条蒸出来的鱼,味道会不会太腥……任小捕踌躇不已,她从小忍不得饿,也是因为容易饿,所以也就会越发嘴馋,没条件的时候能啃到个馒头她会心满意足,可放着上好厨子、满仓鸡鱼还要吃‘抹布’,她是大大的不甘心。

  姐妹两个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门外熟悉声音:“秦锥求见,有事呈报公主、郡主。”

  小捕手快,不等任初榕把桌上的菜藏起来,她就已经打开了门,幸好秦锥受礼不会乱看,进屋后直接说正事:“前阵郡主吩咐,凌韵主事若至务必传禀……”

  任小捕眼睛一亮:“棠笛……凌、凌暖棠来了?”

  秦锥点头应道:“正是,刚刚进入封邑不久,正向燕子坪而来。”

  凌家要在燕子坪开分号,由制笛高手凌暖棠主持,对于燕子坪的女人们而言,这是桩不起眼的小生意,但却是个天大的八卦,现在这桩八卦的女主人终于现身,任初榕由内而外透出荣光:“请凌大家到侯府一叙。”

  任小捕更是‘哈’地一声笑:“我去把施萧晓喊来,”说完拔脚就走,任初榕赶忙拦住妹妹,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莫打扰和尚。”

  任初榕好奇归好奇,但不会不分轻重,凌家到小镇开店本就可疑,她招凌暖棠先来侯府见面,其中固然有想见一见只用六个字就毁掉了施萧晓佛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也另存了一份试探之意。

  任小捕好说话,姐姐不让喊和尚她就不去喊,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郡主则沉沉稳稳,不着痕迹地传下了另一道命令,对外面候命的仆从道:“有客人上门,只两个菜不够的,吩咐厨房整备佳肴,越快越好。”

  命令传下去,公主和郡主同时长长呼出口浊气,凌暖棠大驾光临、救人于水火……今天的晚饭总算有着落了。

  第十九章 朔月

  凌暖棠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做的只是一桩小买卖,所以当红波卫迎上来,请她去侯府相见公主、郡主时,她也吃惊不小。

  凌家的买卖做得不错,因为制作乐器得了些风雅名声,但一来算不得大富大贵,二来他家只是平民身份,能到侯府觐见当朝公主、郡主,也算是莫大荣光了。当然,凌暖棠不知道,小小的燕子坪藏龙卧虎,公主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里还有一位双料皇帝呢。

  刚一进入侯府大门,忽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侍女打扮的美丽丫头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伸出一双人间少见的漂亮小手,拉住了凌暖棠的胳膊:“可是凌家小姐?”

  自告奋勇、小九迎门……封邑第一好事之人,听说凌暖棠驾到,是一定一定要抢先来迎、来看的。

  凌小姐摇头:“小姐两字折煞民女,凌暖棠万万不敢当。”

  小九活泼爱笑,天生八卦心玲珑口,不过从小受严格训练,做事从不会有丝毫唐突逾理,尽职尽责的小丫鬟,一边和贵客寒暄着,一边把她带入中堂。初榕、筱拂都在此相候。

  到了地方见到贵人,凌暖棠谨守礼数,但是还不等她下拜,任小捕抢上一步扶起了她,笑道:“久闻棠笛之名,今天得偿心愿,终于见到了你。”

  说完,小捕又觉得自己实在没理由‘久闻棠笛之名’,由此厚着脸皮说了句:“我自幼喜欢音律,尤喜笛韵。”一旁的郡主笑了,她的妹妹她最了解,小捕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些不咸不淡的丝竹乐调,倒是看猴戏杂耍时乐得合不拢嘴。

  小捕亲手拉着她入座,小九侍奉在一旁,捧来上好香茗……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凌暖棠身上,借着寒暄客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人家。

  无论是长相或者举止、气度,施萧晓都当得‘风华绝代’四字,‘漂亮和尚’这个绰号虽然是朋友们的戏称,但也不是白来的,能被他念念不忘的女子,自然不会差。凌暖棠算得上是美女,不过她从门外一路穿行侯府,由远及近款款走来,风姿落在初榕、筱拂眼中,好看是好看,但也算不得如何惊艳。

  可是等她落座、谈笑起,郡主等人也就渐渐发觉,她的独特之处了……

  当凌暖棠注目于己,任初榕会觉得,她在很认真听我说话,哪怕我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她依旧认真;

  当凌暖棠泛起笑容,任小捕会以为,她是真正的开心,那个笑容谈不上有多璀璨,却透出自内而外的荣光,如果没有从心底泛起的快乐,谁能把自己的眼睛笑得发亮?

  当凌暖棠说话时,小九会情不自禁地去小心留意,不愿错过每一个字,不是她声音有多好听,到现在为止,大家听过得最清脆悦耳的嗓音非‘做爪子么、格老子的’的阿伊果莫属,小九曾经甩着手叹道:那么好听的声音,可惜被她用来天天说粗话……和阿伊果相比,棠笛声音普通,但她讲话时神采飞扬,并不是说她有多激动或者动作夸张,恰恰相反的,她不扬眉、不撇嘴、更不会耸肩挥手,只是静静开口,可脸上那份悄然显露、恰到好处的神采,会让所有人觉得,‘看’她讲话是一份享受。

  不长的功夫,任初榕终于找到了两个词、两个适合于凌暖棠的形容:生动,鲜活。

  五官精致但不算最美,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女子、鲜活的女子。

  有她在,仿佛中堂、侯府都变成了一个背景、一盏画卷……她不是画中的主角,但若没有她,便没了这幅画。很古怪的感觉,任初榕难以表述清楚……其实想一想,这世上能让施萧晓动心的,也只有‘生动、鲜活’这两个词。

  寒暄了一阵,郡主转入正题:“凌韵闻名天下,能到燕子坪开设分号,封邑上下与有荣焉,只是我还有些小小担心,凭着燕子坪现在的情形,凌妹妹的生意,怕是一时赚不到什么……”

  小捕从小跟在姐姐身边,姐妹俩自有一份默契,初榕略显口冷,她就扮回热情,对凌暖坦道:“先说好,赚了钱要留下,万一不赚钱也不许马上走,我第一个舍不得。”

  凌暖棠应道:“封邑有销金窝、有妙香吉祥地,将来繁华,怕是要冠盖南理、绝伦天下,到时候想要再开铺子,怕是抢不到好地方了……其实这是家里长辈的生意经,我不懂得这些,暖棠此生,只会也只爱制笛、鼓笛。公主放心,暂时一定不会走的,至于将来……真有一天铺子倒闭关张,我也不想走,清静小镇,难得一方好水土,轻易不会再离开。”

  中规中矩的回答,郡主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小捕则有些心急,两眼放光地笑道:“说到妙香吉祥地……凌小姐当知本地主持是无艳大师,我以前好像听谁说过,你和他曾是旧识。”

  话题忽然转到施萧晓的身上,很明显的,凌暖棠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继而应道:“以前我在红城的‘凌韵’号,与无艳大师的清修福地相邻,见过面是没错的,但说到旧识……”说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谈不到相识,只说过两句话吧。”

  施萧晓说是‘六个字’,凌暖棠说是‘两句话’。任小捕心眼痒得受不了,明知不该问,可还是问道:“哪两句?”

  初榕皱了皱眉头,初次见面就去追问私事,未免有些过分,当即咳嗽了一声,跟着又瞪了妹妹一眼。

  不过凌暖棠却从容得很,清透一笑,应了小捕的问题:“那时红城凌韵刚开张,他路过时进来转了一圈,选了个笛子问:多少钱。我应了句:三百文。然后伙计迎上,他付账买了笛子,就走了。”

  任小捕目瞪、宋小九口呆、承郃郡主无言以对……其实当初在海上,人家施萧晓讲的明白‘我只和她说过六个字’,可是这句话被女人们传来传去,渐渐变成了:凌暖棠六字破去无艳佛心。

  如今真相还原:

  多少钱?

  三百文。

  在场的几个女人不知是该失望的叹口气,还是惊喜的赞一句:这么点小事你俩居然还都记得……至少,她们现在明白了,施萧晓的那根笛子是一笔三百文钱的生意……

  按照这个价钱,现在帛夫人要做的是一笔差不多三千万根棠笛的大买卖:黄金百万两。

  十足真金,大都百两一锭,大燕全境二十一州启运,一道道汇总至北方,这笔钱运途隐秘,但终归没能逃过谢门走狗的耳目。

  最近这段时间,帛家两口子各忙各的,夫君领着大狗小狗和武夷卫斗得酣畅淋漓;娘子则率领心腹追踪黄金,如今黄金的运途已经基本结束,被分存于两处,一笔将近三十万两,打着商队的旗号,藏在茶叶、丝绸等货物中,暂存于大燕极北雄关燕云城内;另一笔足足七十万两,被运入燕、犬戎两国交界的深山内,但具体地点还没有确定,运金人正在山中艰苦跋涉。

  即便到了现在,谢门走狗也没能弄清楚,这么多金子到底出自谁家,但也不难看出,这些钱是要流往草原的,至于为何被分成两笔,以帛夫人的心机倒是不难猜出端倪:钱是用来做交易的,三十万两是定、大头七十万两则是本。

  先下定,待对方真正做事,再付清本金。

  如此想来,先头的三十万定钱,随时都可能流入草原,为此帛夫人一度懊恼不已。

  之前的商议中,无论谢门走狗还是谭归德,都决定不在黄金运输途中动手……各州府运送黄金的线路、日期各不相同,仿佛二十一条金色小溪向北方汇聚而来。

  以谭归德的实力,人手总数倒是足够分成二十股劫匪,可是真正落在行动上就没那么方便了,不是有一万人就都能动一万人。朝廷正在四处搜寻叛军,本来藏得好好的人马忽然一窝蜂似的炸开,没办法不暴露。这一来,在保证不被朝廷察觉的前提下,他们充其量能够同时去动两三条线,只要其中一条线遭劫,其他线路都会警惕起来,反贼们就再没机会了,他们想捞个大的,所以一直在耐心等待所有黄金汇聚。

  谁都不曾想到,这笔钱最终的去向竟会是敌国犬戎,是以在发现其中六条线、总共三十万金汇入了燕云城的时候,反贼们就只剩干瞪眼的份。

  钱进了燕云,就和谢门走狗完全没关系了,雄关重镇兵多将广,恐怕去月亮上偷嫦娥的玉兔,都要比从那座城里把这么多沉重金子抢出来容易。

  幸好,还有七十万两被藏进了深山,和大活佛一样,帛夫人不贪心……

  此刻帛夫人正在谭归德的营中,和老帅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心腹小狗赶来呈上密报,同时送来了一个包袱,谭归德明白规矩,暂作回避,待小狗离开后他才再度进帐,随即发觉帛夫人神情里尽是沮丧。

  老帅白眉一轩:“事情有了变故?”

  “是好消息。”嘴里说着好消息,帛夫人仍是满脸无奈,谭归德奇道:“看你的样子,当真不像是有喜讯。”

  “千真万确,大好消息。”帛夫人愁眉苦脸地报喜,还怕对方不信似的,从刚收到的包袱里掏了掏,跟着‘当’的一声,把一枚沉重金锭扔到了桌子上:“您老看,这笔钱已经算是到手了。”

  不用问,这块金子就来自深山,谭归德眼睛一亮:“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帛夫人敛衽施礼,苦笑道:“您老容我缓一缓,我出去转一圈看看月亮,待会儿心思平复了,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您听。”

  谭归德是什么人,胸中自有担当,再怎么纳闷也不会急在这一时,闻言笑道:“夫人请便,不用管我……不过今天是初一,天上没月亮,你只能看星星。”

  初一夜,朔月时,夜空中不会有月亮。

  在初一夜里看月亮的,不止帛夫人一个,还有燕国师燕顶……燕顶带着稻草登上高原有段时间了,不过并没急着去仁喀城,这并非他们的主意,进入吐蕃之后的行程,都是大活佛派来的接待弟子引领、安排的,大活佛有意杀一杀国师的威风、沉一沉国师的性子,所以吩咐弟子不用一见面就立刻带他们过来,先四处转转去吧。

  以燕顶的城府,哪会把这种小伎俩摆在心上,一路上随遇而安,对方怎么领他就怎么走,反正心里明白,就算柴措答塔的来人把他引到天边去,最终也还得再把他们送到大活佛跟前。

  吃过晚饭,国师和稻草在外面散步闲聊,其间抬起头望了下夜空,腹语道:“都说高原距离天空更近,所以月亮也更皎洁,照我看,却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稻草没找到月亮在哪里,随即想起今天是初一,笑道:“您老怕是没看清楚吧,今晚没月亮,又何谈区别。”

  来自腹语的笑声沉闷异常,国师看了稻草一眼:“没有么?那月亮去哪里了?”

  稻草愕然无以对,心里觉得国师这个问题问得可有点混。

  国师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自问自答:“月亮哪都没去,它还在天上,只不过你我看不到它罢了。朔时月,不可见。”

  说到朔月,国师似乎来了兴致,一边随意游走,一边腹语不停:“月以天地为尊,星河追月而动……”中土星象之说自古有之,汉人信奉天圆地方,自己所在天地是宇宙中心,日月环绕不休,而夜空中群星的移动变化,都是因月生月落而起,这才有了国师口中的说辞。

  “月亮主宰夜星,初一不见月,可星河仍自移动……这倒和世事有几分相似。”国师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低垂着、望向地面的目光里,却透出了一抹狂妄:“或许有一只手正在推动天下,可天下人又有几个能看到这只手呢?”

  稻草想打个哈欠,想想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忍耐之余,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第二十章 蚀日

  帛夫人在外面转了好一阵,再回来时眉宇间的郁郁已经消散不见。

  谭归德还在屋中等候着……反叛的日子不好过,以前贵为大燕镇国公,带兵时他就只管打仗,缺钱、缺粮甚至缺人手,他直接伸手找朝廷要,哪个大臣敢向他诉苦推脱,他就直接把一只‘贻误战机、害死前线无数将士’的大帽子扔过去,倒要看看谁的头有这么大,能戴得下这顶帽子。

  可现在不行了,说到造反,最先要解决的就是麾下儿郎们的肚子,否则又何谈打仗、打胜仗?

  这几年里,谭归德穷得叮当乱响,日子越来越难过,照这样下去恐怕还没老死,就先‘穷死’了,现在终于有了一笔大钱,老帅又哪舍得放手?别说帛夫人只是出去转一圈散心、用不了太长功夫,就算她跑出去一整夜,谭归德也照样会等。

  尤其是帛夫人竟从手下送来的包袱中扔出来一块金锭、还有她口中说喜讯、脸上尽是沮丧的古怪,更让老帅觉得心里不踏实了。

  谭归德甚至连座位都没换过……老头子年纪不轻了,精神大不如从前,为了等人深夜不肯安寝,帛夫人心里略略升起些歉意,但也没寒暄客套去说‘恕罪、久等’之类的无聊话,回屋后坐到老帅对面开门见山:“从小妖们把七十万两黄金运进深山开始,我家小狗就一直缀着他们追踪。”谢门走狗查不出黄金的出处,所以把这笔黄金真正的主人唤作‘老妖’,帮老妖怪运金的自然也就是小妖怪。

  之前小妖把黄金运进深山,帛夫人手下一路悄然跟随。

  小妖中有厉害人物压阵,而进山的小狗则是精擅山野追踪的顶尖好手,潜行跟随始终未被发觉。不久之后对方抵达目的地,大笔黄金被浅埋于地下,之后小妖们一个不留,尽数撤走……

  谭归德白眉微皱:“尽数撤走?一个都未留?”

  帛夫人应道:“估计是他们觉得藏金之处隐秘,不用留人特意看守吧。”

  待对方尽数离开,小狗又多等了几天,确定他们暂时不会回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挖开泥土一看,金子果然都在,还特意取出了其中一块带回来给当家。

  听到这里谭归德点了点头,明白了帛夫人手中黄金的来历。而帛夫人声音不停,继续讲故事,小狗带了金子,不再多耽搁一路急行出山,可是还不等出山,他又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小狗进山的时候是追着小妖们过去的,离开的时候大家依旧‘同路’,不过是时间上岔开了几天。

  那些小妖前进、返回时都小心翼翼,刻意抹去了有人行走过的痕迹,不过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瞒不过精通追踪的小狗。但是在返程时,走到一半小狗忽然发现,小妖转进了岔路,看方向对方不打算回到燕境,好像打算就在山里当野人了。

  事情蹊跷,尤其关乎到对方可能会设下什么陷阱,小狗不敢疏忽,也追着小妖留下的痕迹一起转向,想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却不料,追踪三天之后,在一个隐秘山坳中,他找到了一大堆尸体……运金人全都被灭口了。

  七十万两金子进山,运力不容小觑,数百人都告惨死,而且死后尸体被特制的江湖药物腐蚀,完全看不出死因。这是一桩惨事,不过对于打算抢劫的帛夫人、谭归德而言,却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对方把小妖尽数除去、灭口,一是要保护藏金地的秘密,另外也说明这笔钱至少在短期内,都不会动。

  老帅笑了起来:“如此再好不过,娃娃们早就准备好了,只待夫人一声令下,我们就进山运金子去。”

  帛夫人却不着急,反问道:“这次进山,老帅准备了多少人?”

  谭归德伸出了两根手指:“三千,都是子弟兵,最忠心也最精锐,身手更不用说。”

  七十万两是数万斤,人手少了根本运不出来,不过也用不了三千人那么夸张,谭归德这样准备原本是以为老妖会派大队人马留守,双方会有一场恶仗要打。

  帛夫人笑着摇摇头,谭归德明白她的意思,不用打仗,就用不了这么多人,当即笑道:“减去一半吧,一千五百人……不,一千人够了。”

  可没想到的,帛夫人依旧摇头……老帅开始皱眉了,人再少,运金时负重就太高了,尤其还是山路:“依你看,多少人合适?”

  “人越少越好。”帛夫人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明确答案:“进山的,至多两百人……其实一百人就行。”

  老头子吓了一跳,嘴巴动动了但没出声……用一百人运几万斤金子,如果不是帛夫人疯了,那就是她有更好的办法。

  果然,帛夫人再次打开了小狗送来的包袱,这次她取出的是一盏绘制在羊皮卷上的简要地图……被她派去追踪小妖的那只小狗做事周详,这次进山不仅完成了追踪,还绘制了草图、找到了运金出山最简单的办法:藏金处数里外有一道水脉,水深了得流动湍急,一路蜿蜒向南,最终会出山汇入另一道唤作‘健江’的更大水脉。

  帛夫人的手指按在地图上,沿着山中水脉缓缓移动,最后停在它汇入健江前的某处:“此处已经出山,不过仍是无人区,最妙的……这里是个浅滩,开放辽阔,水深不过膝盖,老帅派百名兄弟随我进山,另派大队兄弟再次等候就好。”

  小狗想到的办法异常简单,与深山采木、借水运输相似,不同之处仅在于,用网把金子扎牢、绑于木干之上,等到了浅滩,运金木自然搁浅,大伙再去捡就是了。

  至于一棵树上绑几百斤金子会不会太沉、会否压得大木沉入水底,这倒无所谓的,有树干的浮力,即便沉入水下,也不会就此待住、仍会被湍急水流带动着前行,反倒是从水面上看不出来,会更加妥当安全。

  要知道,深山荒蛮无人,但山南脚下有燕军驻防,以防犬戎会从山区偷渡入侵,老妖有厉害手段,能买通边防军、对运送金子入山的小妖不闻不问。叛军却没有这样的本事,谭归德带上千多人进山、运金要瞒过边防,本来就是个没有办法、不得不冒险的事情,眼下这个办法无疑更加妥当。

  谭归德喜上眉梢,笑道:“这便更好了,常廷卫调教出的好儿郎,果然能干精锐。”

  帛夫人眼波带笑:“刚刚我就说过,小狗带回来的是大好消息……”旧话重提,而到了现在,谭归德也终于明白了,刚才帛夫人初闻喜讯后为何会满面沮丧,老头子想通关窍后先是愣了愣,随即失声笑道:“果然,我若是你,也一定会愁眉苦脸。”

  老妖自忖藏金地隐秘,未派人驻防,帛夫人的抢劫变成了运货,全不用打打杀杀;深山有水脉,一两百人就能把数万斤黄金运出山区,等到金子到了外面,再分散、隐藏、运输……事情比着原来想象的容易许多,谢门走狗自己调动人手也勉强够用了,根本不用谭归德帮忙。

  从天而降的大富贵,本来能自己吞下,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结果谢门走狗又把谭归德拉进来,平白被分去一杯羹,帛夫人要是一点不沮丧,倒真的成了疯子了。

  不过之前双方已经谈得妥当了,要是再甩开谭归德,未免显得太不仗义了,何况姓谭的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经此一事双方非得翻脸不可,到底是赔是赚谁也不好说,由此帛夫人懊恼归懊恼,最后也还是把实情呈上。

  谭归德敛去了笑容,认真道:“这笔买卖没有我们帮忙,帛夫人也尽数做得成,若放在以前,到了这个份上,老头子会识趣退出;不过现在……谭归德自己饿死无妨,可手下还有无数孩儿,既然他们跟了我,老头子总不能看着他们那么艰苦,夫人务请见谅,老头子真得厚着脸皮跟在你身后赚到这笔钱了。谢门走狗的义气我看得清楚,这份金子算是帛先生、帛夫人赏给我们的,将来若有差遣,水火不辞。”

  老帅说出了漂亮话,帛夫人闻言盈盈一笑,实情她已经如实相告,事情做得漂亮了,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只是应道:“我不过一介女子,既没什么见识,也不存什么但当,从来都是当家的怎么想我便怎么做,他想扒了景泰的皮为谢大人报仇,我就帮着他一起……由此,只要是想对付昏君的人,就是我家的朋友,对朋友,谢门走狗从不会有半点保留,如此而已,镇国公要是再客套就见外了。”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接下来选拔人手、准备出发等事情都有谭归德去安排,帛夫人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帛夫人告退,径自去睡觉……

  劫金大事落实大半,大几十万两金子几乎已经落入手中,帛夫人心情不错,头一落枕很快就踏实睡去,一觉香甜无比,可意料之外的,当她醒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居然还是黑夜。

  一千年前没有‘生物钟’一说,不过帛夫人几十年如一日,除非有事情在身,否则每天作息都是如此,黎明后半个时辰左右醒来,按理说应该天色大亮才对。

  这是睡得太短了还是长了?帛夫人心里有些疑惑,起身下床来到外面,这才明白过来,不是自己的毛病,今天起床的时辰和平时并无丝毫区别,之所以天色漆黑,是老天爷的手段:今早日蚀,太阳不见,自然一片漆黑……

  虽然相隔遥远,但仍相处于一片天地,帛夫人的天空漆黑一片,宋阳的头顶也不见太阳。

  此刻,从漠北到南荒、从大燕东海到吐蕃西域,整座中土世界都乱成一团,叮叮当当的大响惊天动地,男女老幼有锣的打锣,没锣的敲盆,什么都没有的至少还能跟着一起狂喊大叫,天狗又跑出来偷吃太阳,大伙齐心协力,无论如何得把它吓跑。

  冒着被武夷卫抓去的危险,齐尚也拿着个铜盆跑出去帮忙了,自己安危事小,中土天无明日事大,齐老大拼了……

  在中土日蚀也不算什么太奇特的景色,不过大白天的太阳被一点点吞没,这景象触目惊心,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好事,其间免不了有神汉巫婆危言耸听蛊惑人心,久而久之,日蚀之象也就变成了大凶之兆。大伙都有些心慌来着。

  不过宋阳没那么不镇静,这一生里受足了‘迷信’之苦,他自己坚决‘不动摇’,更何况在整座中土世界,就‘日蚀’之事而言,他算是唯一的明白人。伸手指向黑漆漆的天空中、太阳本该悬挂的位置,给同伴讲道:“太阳仍在,不过是被月亮挡住了。”

  大伙都在驿馆的大院中看奇景,慕容小婉闻言,努力把小眼睛瞪得大了些:“月亮能挡住太阳?开什么玩笑。”

  宋阳随手捡起根树枝,有心在地上画一幅‘太阳、地球、月亮’轨迹图,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种事放在千年后是再普通不过的道理,但是放到现在,那得是多么惊人的歪理邪说啊,趁早还是省省精神吧。

  阿伊果仰首望着天空:“昨晚朔月,今早蚀日,或许真的要出啥子事情了,格老子的,莫得找咱们的麻烦才好咯。”

  宋阳笑了笑:“有朔月不一定会日蚀,但日蚀一定会在朔月时,这个道理是不会错的,不用太在意了。”

  阿伊果一副不屑的模样:“山外的娃子懂得啥子么,你不晓得,吞日头的狗子是巫蛊娘娘养的,狗子最灵性,地震前都会躁动不安咯,所以才不听话跑出去咬日头。”

  阿伊果的见识果然不凡,连狗主人是谁她都知道,宋阳眨巴着眼睛无言以对。

  谢孜濯却转回头,接着宋阳最先说过的话题:“小小的一盏月亮,真的能把太阳挡住么?”

  “只要选好了位置就行。”宋阳应道。

  可惜国师不在场,如果他也在这座院落里,或许会有兴趣和宋阳聊上几句。昨晚朔月时,国师把自己当成了月亮,不可见却依旧推动星河,暗中主宰一切;今早蚀日中,宋阳又何尝不是如此,相比太阳渺小到微不足道,但是只要选好了位置,照样能把日头死死压住……一轮朔月,两只妖孽。惺惺相惜无望,只有不死不休。

  第二十一章 有难

  谢孜濯下颌轻扬,仔细看了宋阳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送上一个只属于礼貌的微笑。那晚在红瑶‘一飞冲天’之后,她又恢复了平静。开心过了,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或许等有天,景泰死在她的面前,她才会从此欢笑吧……

  众志成城,天下人合力之下,终于打了大胜仗,吓得天狗吐出太阳落荒而逃,中土四处欢呼洋溢,齐尚也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他的功夫不错,手劲也不小,铜盆都被他敲漏了。单看那副得意神情,不似光出去敲盆,更像是跟天狗打了一架、而且大获全胜似的。

  ‘天亮’后队伍再度启程,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行进速度总也提不起来,一路上与武夷卫的暗战不停,宋阳既是猎人,又何尝不是猎物,只不过他这头恶兽太凶猛,靠着紧随使团的密探力量,没办法把他拿下罢了。

  而武夷卫现在的主要精力,都被帛先生牵扯了过去,对使团的侦查始终没能再增派精兵……或许是因为缠斗不休,时时刻刻都在绷紧着一根弦,所以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里,使团又向北行进了月余,终于接近大燕边疆,距离草原不远了。

  使团入境后,一直贴在大燕西陲前行,所过之处大都是荒乡僻壤,不曾经过燕京睛城,不久后的出关也不是偏于东北方的著名要塞燕云城。

  这一片边疆地势相对开阔,不存清晰国界,大燕和犬戎在这里纠缠多年,时时都会爆发冲突,双方势力也成犬牙交错。常年战乱不休,荒凉可想而知,但还是有人、有村落……此间住民活得小心翼翼,见到有大队人马经过,远远就躲开了,家家关门闭户,连探头张望都不敢,生怕会惹来无妄之灾。民生艰难,可还是苦苦坚持,相比自然万物,人最脆弱,但也最最坚韧,再恶劣的环境,只要扎了根便能活下去的。其实边民不知道,他们托了使团的福气……南理使团过境,大国都讲个面子,最近这段时间,草原的狼卒停止了对燕境的滋扰,难得让大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像样的驿馆供使团安歇,晚上只能驻扎于村落,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周遭大片旷野,地广人稀,密探们失去了掩藏的屏障,难以靠近使团,可以行进至此,虽然仍是大燕境内,但武夷卫对使团的调查,已经不得不停止了。

  再走三天,队伍停止了行程,他们已经抵达边界,燕人不能再向前,对面犬戎传来消息,接待使团的队伍正在赶来,只待明天交接完毕,使团就算离开了大燕,正式进入犬戎疆域。

  至此,大燕之行总算告一段落,一路惊险不断,但并没有太多损失。当晚邱大人还专门找到宋阳、罗冠等人奉上谢辞,说若是没有常春侯护佑,使团早就完了,根本坚持不到边界。

  宋阳不是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二百五,闻言摇头苦笑:“我哪里能受这份谢意,燕国密探找来找去,还不是为了找我,若没有我,大家都不会有危险。”

  对此邱大人用力摇头:“我仔细想过,我们被密探盯上的源头,还是红瑶城燕兵叛乱……若不是你劝退叛军,又哪轮得到后面的密探,咱们早就在乱军中丧命了,此事邱某人一定上书朝廷,为大人表功。”

  宋阳一个劲地摆手谢绝,表功实在不需要了,现在自己老丈人都帮着朝廷来赚封邑的银子,宋阳可不指望朝廷还能对他有什么像样的嘉奖……

  还不等犬戎人来到,就在当天夜里,使团营地中就有客人到访:谢大人门下的一只小狗。

  进入营地,小狗先找到了谢孜濯,密谈不久,谢孜濯就把宋阳请来了,直接说道:“家门有难,盼你援手。”

  罕见的,瓷娃娃眉宇间凝结了一丝焦急。宋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少安毋躁:“帮忙没问题,谢门走狗有事我一定会管。”

  谢孜濯对小狗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来说,后者则打开随身行囊,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金砖:“侯爷请先看过这块金子……千万小心,它有古怪的。”

  宋阳比着小狗可小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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