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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7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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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春侯,你当真要造反么?”

  封邑中的两千多私军,丰隆还能忍,可深山里再出八千人,凑足万人之数……一个虚职赋闲的侯爵手上有一支万人军队,且并非乌合之众而是精锐战士,丰隆哪还能忍。

  宋阳满脸无奈,恨不得出针封了皇帝的哑岤,心中动念,完全下意识的、做贼心虚似的瞄了一眼也在屋中的‘李二’,没想到平时一贯冷冰冰没表情的李逸风,居然嘴角一翘,送过来一个古怪笑意,仿佛示意:忍忍吧,他就这样。

  宋阳耐下心,不再去管丰隆的插口、打断,加快语速先把山中洪军蝉夜叉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明白了?我是想请你来做那位大洪朝的皇帝。”

  说完宋阳缓了口气,又补充了句:“我要真想谋反,能请你来做洪皇帝么?”

  果然,丰隆的怒气和疑虑尽数消散,他是‘先帝’,是福原的亲爹,是心甘情愿把龙椅让给儿子的,现在的确是做了闲人,但毫无疑问,南理境内最最忠心拥戴幼帝之人非他莫属,宋阳请他来做洪皇,虽然只是个空架子,可这个位置的重要之处任谁都能明白。

  心思清静了,脑筋也就活络了,再开口丰隆总算问到了点子上:“为什么找我?”

  “如果洪皇真有血脉留下来,那这个人会被从小灌输复国之志、学习洪朝旧史、了解天下大势,无论礼仪还是气度,都会自幼培养,这样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扮的。我还真想不出谁能比你更合适。”宋阳如实回答。

  丰隆再问:“你就不怕我会夺了你对军队的控制,不怕将来蝉夜叉只听我这个洪皇的圣旨,不去理会‘密使’的命令。”

  “蝉夜叉是军队,我们把他们从深山中拉出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打仗。将来打算用他们来打谁?要么是帮镇西王打吐蕃,要么是为我打大燕……不论打的是吐蕃还是大燕,不管是为了帮镇西王戍边还是为了我自己报仇,归根结底这支兵马是为南理打仗。”

  先是一串自问自答,跟着宋阳稍停片刻,容丰隆想了想,继续道:“其实蝉夜叉和封邑中的石头佬、山溪秀、回鹘卫没什么区别,乍看上去,他们都是我的私军,但我不会造反……正相反,因为初榕、筱拂的缘故,我还要帮镇西王封抵吐蕃;因为我的私仇,我会助南理对付大燕。我之敌和南理之敌,根本都是一回事,所以常春侯是南理的常春侯,常春侯的私军就是南理的奇兵。”

  或许是晚饭时喝酒不少的原因,宋阳发觉自己的话扯得有些远了,又摇着头笑了起来:“我不怕你会夺了我对蝉夜叉的控制,因为你夺不夺都一样,他们听你指挥是保卫南理,他们听我号令,也仍是打吐蕃打大燕,有区别么?何况……”说到这里,宋阳临时转念,笑了笑:“没有何况了,就这些。”

  ‘何况’之后,宋阳本想说‘你我合作,让蝉夜叉重见天日,于国于民于你我都是大好事,但你若独掌一支雄兵,对你有害无益’。

  不提其他,单只镇西王,就绝不容丰隆手中掌握一支雄兵,倒不是说丰隆抢了红波府女婿的私军,王爷会不甘心,而是镇西王始终都有一重顾虑,怕丰隆自‘心灰意冷’中重新振作后,会回来和幼帝争夺皇位。若真有那天王爷一定会动用雷霆手段诛杀丰隆,以保南理安定。孤家寡人的先帝好控制,手上有了八千奇兵的丰隆可就难以掌握了。

  宋阳本来想用这句话来点一点丰隆,但觉得此事未免太残忍了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管丰隆是不是能想到这一重,宋阳都不想说了。

  丰隆也没去追究这个‘何况’,在仔细琢磨了一阵之后,脸上露出了笑意:“洪史我小时候倒是仔细研读过,但是放下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记不清楚,你快给我找来史记,我再温习温习。”

  宋阳笑着应道:“也不用太刻苦,蝉夜叉憋在深山里六百年,洪太祖后世发生过什么,他们全不知情……”

  “那怎么行?他们可以不知道,但我这个洪皇遗孤不能不明白!”丰隆煞有介事,脑筋转动开来,越想要准备的事情就越多:“还有,你得再找几位先生来,把我往上几十代的传承族谱都做出来,历代大洪‘遗孤’的身世、经历都要明明白白,特别是大洪倾覆之后最初那两代,和与我最近的三四代,一定要做详细。最好是有真人可查的那种,对了,这些还不够,万万不能少的是……”

  假扮洪皇血脉,猛一想没什么,但要仔细琢磨,提前的准备事情着实不少,这些细节功夫,宋阳也只有挠头干笑的份,想要全部落实,还是要请承郃出马……

  任初榕知道宋阳去找丰隆谈洪皇遗孤的事情,一直留在侯府大堂等消息,过了半晌还不见他回来,等得无聊了,差不多就在宋阳向丰隆告辞的时候,她起身去找妹妹聊天了,反正宋阳回来也得去找筱拂,不会错过去。

  承郃来到任小捕门口,透过窗纸乍一望去闺房内火烛熄灭,她还道妹妹睡着了,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又有发现,屋中其实还是有微弱烛光闪动,只是异常模糊,不仔细看就难以察觉,任初榕聪明,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妹妹还没睡,只是熄灭屋内火烛,但带了一盏灯到床上,再放下床帐后便不易察觉了。

  任初榕平时稳重端庄,但年轻女子,谁又没一份精灵古怪的心思,尤其是她对上任小捕的时候,当下对随行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去,自己则轻而又轻地推开了房门……任小捕给宋阳留门,所以并未上闩,她正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镇宴席回来后,借口困倦,任小捕一溜烟跑回侯府自己的新房间中,屏退下人,关好房门……只留下一盏灯火、将其拿到床上,落下床幔后,一双小手略略颤抖着,把叶非非送她的那本春宫图拿了出来,心儿砰砰乱跳、神情仿佛做贼、双眼精光四射、两颊桃花娇艳,开始偷偷翻看。

  正看到一半,脸颊烫得都快起火的时候,全没成想近处忽然传来三姐的声音:“玄机公主,鬼鬼祟祟,做什么勾当?”随即床帐被任初榕一把揭开。

  小捕大惊失色,一时间手忙脚乱,武功修为发挥到极致,拼命把册子往枕头底下藏,可就忘了床上还摆着一盏蜡烛,慌里慌张中无意将其碰倒,绸幔锦帐、丝被绣毯全都是易燃之物,噌得一下火苗就窜了起来,所幸任初榕虽然不谙武功,但心思转得快,人也就有了急变之才,动作奇快抄起床几上一杯冷茶浇过去,兹兹声响中将火苗扼杀。

  姐妹俩都被吓得够呛,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对望片刻,还是任初榕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拍着胸口,轻身念叨着‘吓死我了’,转身走到桌前又点亮了一盏烛火:“筱拂,没事吧?”

  任小捕愣愣摇了摇头,起身下床正想说些什么,不料任初榕忽然咯咯脆笑:“任小七做贼心虚,枕头下藏得什么?”说着跃上床伸手掀开枕头……任小捕有心去夺但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反应稍慢,又被三姐迷惑了已经下床距离稍远,等她口中怪叫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声音、扑到的时候春宫册子已经被任初榕抢到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再度被推开,宋阳回来了。正如聪明郡主所料,宋阳离开丰隆处,先去大堂没找到承郃,就来小捕这里看一眼,结果适逢其会赶上两个媳妇胡闹,宋阳只觉得好笑:“抢什么呢?”

  任小捕都快疯了,指着三姐对宋阳道:“她她她……”三个她之后,公主殿下醍醐灌顶,还‘她’什么啊,丢人现眼,跑吧!当下再不敢留在屋里,撒腿从宋阳身边跑了出去。所幸她一回来就急着‘念书’,并未宽衣,现在还衣着整齐。

  光看妹妹的样子,承郃乐不可支,她还没看到自己手中到底是本什么书,还对宋阳说道:“这丫头鬼鬼祟祟,不知又……啊!”

  任初榕总算看清了自己手中的好书,仿佛攥了条毒蛇似的,尖叫一声一把将册子扔掉,又气又羞又急,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看,我好奇,不、不知道……”说到这里,郡主也醍醐灌顶,解释个啥啊,干脆有样学样,跑吧!

  第六十章 妖精

  时隔一年有余,可南界白鼓楼守将华严,每回想起那次左丞相突然自十万洪荒中现身、进入军营后又撞见自己老婆孩子的事情,他还是会冒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脖子……万幸左丞相慈悲,把他的人头留在了脖子上,容他戴罪立功。

  老婆孩子再不敢留在附近,早就送他们回了老家,华严也遭到兵部严惩,领受了三十鞭子、官降三级外加俸禄减半,但他的职位暂时未变,仍统带白鼓楼士兵,监察洪荒中的动向。

  经一事长一智,华严比着原来老实多了,不过也仅仅是老实了而已。

  华严和大多数南理官兵一样,心中有报国之志,真要上战场厮杀他也会拼命,但平时的操练么……好像有些太枯燥了,特别南界的天气,除了烈日酷暑就是暴雨连天,这样的气候里,操练能免则免吧。所以白鼓楼的戍边兵,平时都不出早操的,除了按时轮班值守戒望,几乎每天都能睡个不太离谱的懒觉。

  今天黎明时分,华严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身穿一袭华贵长袍,打扮得好像个纨绔,独自一人登上临近州府中有名的烟花之处锦绣楼,老鸨子满脸堆笑地迎上跟前:“华爷,您来得巧,今天楼子里的姑娘不收钱,随便您怎么快活。”梦中华严大喜,正想说什么,不料老鸨子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柄牛角军号,鼓起腮帮子对着他的耳朵呜嘟嘟地吹了起来。

  噪响难耐,华严怒斥中一惊而醒,好梦也随之破灭。还没能来得及‘不收钱’就醒了,让他多少有些懊恼,正要喃喃咒骂,他就悚然发觉面前的老鸨子是不见了,但耳中的号角声依旧!

  示警号角,洪荒有异。

  华严忙不迭爬起来,一边穿衣贯甲一边向外跑去,直接冲上哨台,扒在箭垛上向着山林远眺,才只看了一眼,华严将军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也随之一沉!

  眼前并无蛮军,但是借着晨曦曙光,他看得明明白白:视线之内,莽莽密林无风而动,叶涛起伏哗哗乱响,鸦雀被尽数惊动,仓皇鸣叫中成群飞舞而起,密密麻麻几乎遮蔽天空,只要稍有常识之人就能看懂,莽林中有大群怪物迅速移动,正向着边界冲来。

  平时懒惰马虎,此刻心中惶恐,但‘镇守白鼓楼’这种明确职责,华严不会马虎的,不管待会儿冲出来多少怪物,他都会苦战到底。华严连声传令,麾下所有士卒入防,同时点燃烽火传讯四方。

  前后一炷香的功夫,白鼓楼布防完毕,箭在弦刀出鞘严阵以待,而与此同时,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层层推动、已经翻滚到莽林边缘的绿波叶浪,陡地平息了下来……

  怪物的洪流并未冲出密林,可战场上的气氛却因此更加压抑了。

  华严吞了口唾沫,传令手下不得放松。这道命令干脆是废话,只要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就此放松下来,只是将军觉得,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心里会空得难受,不过他自己都没注意,在传令时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鸟群飞散开去,聒噪不再,白鼓楼内外一片寂静,士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忽然一声清冽啼鸣突然自头顶传来,大家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数十头体型巨大的黑鹰不知何时飞近,正在半空中不停盘旋,曙光照在丰泽翎羽上,映出一片赤血光芒。

  一个刚刚入伍不久的新兵,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恐惧,未得号令就抬手引弓,一箭射向黑鹰,可惜紧张之下准头太差,距离目标歪出了数丈,箭矢歪歪斜斜飞上高空,待其力竭、升到至高点、堪堪便要坠落时,一头巨鹰双翅微微一震,自空中划出黑色半弧,仿若一道闪电急冲而去,伸喙稳稳衔住了那箭,继而嘴巴用力,‘啪’地一脆响,箭杆两断……

  华严回头瞪了小卒一眼,还不等出声训斥,他身旁的一位校尉就低声开口:“将军请看,有人过来!”

  短暂寂静之后,密林中总算有了动静。并非大军出动,仅只寥寥五人一行。

  一只由藤蔓编结而成的敞顶小轿,四个猴子怪似的野人轿夫,还有一个舒舒服服坐在轿子上的妖精……酷暑之际,普通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脱掉,她却重裘加身,还依旧一副冷得不得了的模样;头发已经皓白如雪,但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五官精致娇美、皮肤吹弹可破。

  这副打扮、这般模样,不是妖精是什么?

  怪人现身,军卒校尉们越发紧张,唯独华严将军,在看清对方之后,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喜色,扬声高喊:“前方可是琥珀前辈?”

  琥珀闻言微微一愣,催促着轿夫走得更近些,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传过去之后,才笑盈盈地望向华严:“你知道我?”

  不止华严一个,南界沿线所有哨岗主官都知道她。

  当初琥珀留在‘十万洪荒’,分别之际说得明白,她不是留在这里不走了,只是要玩上一阵,将来还是会回来的。宋阳重返南理之后,请胡大人帮忙传令南界对此多加留意,一旦琥珀现身千万不可误会。

  对这道命令,华严格外在意,是以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华严急忙命令手下开闸放琥珀一行进来,自己也亲自迎了下去。

  在雨林中逗留十数个月,琥珀的神气却丝毫未变,一如当初与宋阳分别时的模样,见面也不客气什么,直接问道:“将军可知宋阳的情形么?”

  常春侯之名、之事南理皆知,遥远边关也不例外,华严当即把自己所知、有关宋阳一切,包括‘和亲公主、赐婚郡主、封邑燕子坪’等大小事情详细相告,琥珀听得很认真,自始至终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快乐光芒闪烁。

  华严知道面前这位奇人是宋阳的长辈,笑道:“常春侯曾特意传讯边关,要大伙注意您老的行踪,现在可好了,您老回来,一家人团聚……”

  “我还没打算回去。”琥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就是有些想儿子了,又训好了大鹰,打算建一条信路。”

  说着,琥珀向四个轿夫之一伸手一指,被他点中之人跨出了一步,琥珀继续对华严道:“拜托将军,派人把他送到燕子坪。”

  此人是‘鹰主’,他走在地面,讯鹰会随在天空随他一起移动,此行其实就是领着讯鹰认路,一趟之后大鹰就能往返于琥珀与燕子坪之间,为双方传书通信。

  琥珀说什么是什么,华严只有点头的份。

  说过正经事,琥珀又另起话题,有些突兀的问:“将军要人头么?”

  华严吓了一跳,正待摇头忽然福临心智,追问道:“前辈指的是?”琥珀笑道:“野人的头,前阵子蛮荒里刚刚打过一场打仗,死了不少人,我要这些尸体也没用。”

  华严霍然大喜,这是白来的大功劳。瞬间里上报的军呈他就大致想好:前几日有野人结队冲关,白鼓楼上下一心奋战到底,最终击退强敌守住边界……琥珀姑奶奶从来不会平白使唤人,只要用心给她办事,就一定会有好处。

  琥珀哈哈一笑,说了句:“待我们走后,将军派人去林中启运就是了,正南方向,好找得很。”说完话也不多待,上轿离开白鼓楼。

  华严再等哨楼远眺,待琥珀一行进入密林,刚刚平静不久的林中陡然传出一阵冲天欢呼,随即依旧叶浪翻滚,只不过这一次方向截然相反,向着洪荒深处蔓延而去!

  琥珀离开白鼓楼的时候,常春侯一家正凑到一起吃早饭……宋阳,小捕、初榕三个人都好像做了贼,一个比一个心虚,丰盛早餐谁都吃不出味道。

  小葡萄也在席间,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敢多说话了,抱着大碗转着圈地喝粥,这个喝粥的法子是跟阿伊果学的。

  一碗粥喝到小半,小娃终归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宋阳:“老师,我跟云顶上师学武的事情,您怎么看?”

  葡萄崇拜云顶,而云顶想要收下他的心思,也全被他看到了,此刻眼睛里全是期盼。

  宋阳不为所动:“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得问你爹。”

  说到这里,任初榕接过话题,对葡萄说道:“昨天我已经给左丞相寄出信笺,放心吧,派出的是咱们封邑内最快的马。”说着,伸手夹了些小菜放进娃娃碗中。

  有关云顶收徒之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雀书传递的信息量有限,是以郡主选择快马信差,派遣心腹红波卫,连夜赶赴凤凰城。

  葡萄连声道谢,宋阳的神情也是一喜,望向她露出笑容。任初榕什么时候写信、派人他都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位聪明人、细致人帮忙,当真是件福气了。

  任初榕没看他,但眉宇间悄然升起一丝欢喜,过了片刻又嘱咐葡萄:“最近这段多留在侯府内,尽量少往外面跑,一定想出去玩,务必要先来告诉我。”虽然云顶郑重保证过,可承郃还是怕活佛会突然掳走小娃。

  葡萄听话,脆声答应下来。不久之后他吃饱了,放下饭碗装模作样和老师、公主、郡主打过招呼,跑到院子里玩去了。宋阳咳嗽一声,把昨晚请丰隆来做洪皇的事情仔细讲过,冲淡尴尬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谈说正经事,果然,从小捕到初榕都听得专注。

  宋阳抖擞精神,说得更卖力气了些,稍有不讲义气的是,他把昨晚丰隆的糊涂表现略略夸大了些……为了逗两个媳妇开心,没办法,只好拿先帝爷来垫牙了。

  小捕被逗得咯咯直笑,任初榕也莞尔连连,最后宋阳又把丰隆提出的那些准备功夫一一转述,不料这次才刚开口,任初榕就微笑道:“族谱、洪史、洪皇后人历代履历……所有这些东西早都准备好了,今天我就给李大先生送过去,到时再和他确认下,看看有没有疏漏。”

  初榕掌家就是如此了,真正大事她会找宋阳商量,同时给出建议;但那些看上去不太重要、但又不容忽视且无比琐碎的小事,不管宋阳有没有想到,她都会料理得井井有条。

  宋阳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感叹:封邑里要是没有任初榕,自己可怎么办啊。

  没有任初榕,封邑真就完了……早饭过后郡主立刻忙碌起来,军器的调配、运输,南威的换产准备,银钱的出入使用,蝉夜叉中淘汰下来的老幼安置等等等等,每天都是这样,任初榕早上一睁开眼睛,数不清的大小事情就扑面而来,一直到深夜睡去才算暂告段落。

  现在宋阳回来了,力所能及帮她分担,但能做的实在有限,说到头也就两件事,一是找到木恩详谈,说明赠送装备的好意,山溪蛮对汉人深恶痛绝,汉家的器具再先进再好用,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不过来自宋阳的馈赠可以另当别论,这件事任初榕还未曾去和木恩提起过,也是等着宋阳回来亲自去说。

  木恩也不傻,完全明白大批军械进山会给族人带来多少好处,但是她仍顾虑宋阳‘九色不沾’,不想族人和宋阳有什么联系,所以老太婆想出了个自欺欺人的法子,所有武器都算是宋阳送给她的,然后她再转赠族人。

  另就是宋阳自己进入深山,去了趟蝉夜叉的驻地,说明‘陌刀认主’之事,要他们安排好人员批次,赶赴封邑协助铸刀,同时宋阳也告知对方,大洪皇帝现在到了封邑。蝉夜叉主将郑转闻讯大喜,立刻点选军中重要将领,随同密使出山觐见洪皇。

  山中一趟来回,宋阳刻意压住步子,前后近一个月的功夫,丰隆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半年前还坐在龙椅上的真皇帝,自幼读经研史、礼仪严格训练、气度浑然天成,现在扮演个假遗孤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李二李三也都是‘真材实料’,一场戏下来演得四平八稳,全无破绽。

  宋阳全程相随,开始心里还有不安,害怕丰隆会演砸了,但很快就放下心来。

  不过从旁边‘看戏’时间稍长,宋阳渐渐发觉倒是蝉夜叉有些不自然似的……自郑转之下,蝉夜叉众将的确是既喜悦又唏嘘,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阳总是觉得,他们这份强烈的情绪,好像和面前的洪皇并没有太大关系。

  仔细一琢磨,宋阳也就释然了。蝉夜叉在山中繁衍六百年,代代洗脑世世灌输,有朝一日要出山为洪皇而战,忠心毋庸置疑,但忠心不一定就是热爱,此刻他们的欢喜,更多来自一份无法言语的‘解脱’吧。

  不管怎么说,洪皇这件事算是圆满,至此,山中的蝉夜叉也正式列入封邑武装的序列。任初榕又有的忙了……之前不敢确认是否能真正拿下蝉夜叉,所以她‘谋而未动’,现在事情真正落实,她就要着手建立营地了。

  蝉夜叉的老巢在大山腹地,来回一趟最快也要二十天余天路程,未免相隔太远。但这样一支大军入驻封邑,又太惹人注目,即便镇西王重权在握,这种麻烦也能免则免,而且蝉夜叉最好也不要天天都能和丰隆碰面,总相见难保什么时候就露馅了,所以郡主在封邑以南二十余里外,选出了一片还算平坦的地势,兴做土木搭建营房、开辟操场。

  洪军新营已经进入山溪蛮的势力范围,少不了又得请木恩去和蛮人说好话,现在的山溪蛮,从吃喝到装备全都是封邑提供,这点小事哪会和宋阳计较,异常痛快答应下来,保证绝不滋扰。

  就在宋阳从山中回来的第二天,出乎意料的,镇西王事先并未通知,便带队来到封邑。和上次一样,王爷并非独自一人,左丞相胡大人和他同行。

  众人还道又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迎出去,见面施礼问安之后才知道,凤凰城一片太平,朝纲稳定,镇西王只是去西关巡查,绕路过来看看。

  这还是镇西王第一次来封邑,看上去不过途径附近‘进来坐坐’,不过此行倒也透出了一重暗示……毕竟,宋阳又是平叛、又是放火,接连完成两件大事,却未领丝毫功劳,这样的女婿也不是随便哪里都能找得到的,王爷对他的成见渐渐消除,来他的封邑也是对他的认可。

  镇西王先到侯府,礼数不可废,与胡大人一起拜见过‘先帝’,随即才放松下来,在府中转了两圈,对初榕皱眉道:“侯府的格局有点小,赶回把围墙拆了,再扩一扩吧,又不是没钱。”

  其实侯府已经大得很了,现在除了宋阳一家、封邑要人、另外还住了谢孜濯、丰隆、云顶等人,依旧敞亮十足,可当爹的心思,就算女婿的府邸再大出一倍,他也未见得会满意。

  任初榕摇头而笑:“足够住了……的确是不缺钱,但以后会缺地方,怕是没处扩建了。”

  镇西王不解:“偌大封邑,无处扩建?”

  “侯府周围现在倒是还有些空地,不过无鱼师太筹建妙香吉祥地……这片圣地,建到多大都不过分,现在划出七里,以后我还打算再做扩充……”

  扩建侯府只是随口一说,对女儿的解释王爷更无意追究,摆了摆手岔开话题:“带我去南威,见识下陌刀。”

  第六十一章 家书

  探望女儿、认可姑爷,固然是镇西王来封邑的目的,但见识陌刀,才是老王爷最期盼之事。

  当年洪太祖横扫六合,陌刀之名威震天下。如今萧铁匠还原了这柄凶器,而蝉夜叉手上有陌刀战阵的演法,中土上哪个将军、帝王不想将之化用于本国军马,重现洪祖一统中土的不世功勋?

  老丈人兴致勃勃,策马疾驰赶赴南威,宋阳不好去给他泼冷水,但心里对此不抱希望,且不说陌刀造价昂贵、工艺复杂,即便陌刀摆满库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备的……这种刀太过沉重了。

  按照上一世的度量,陌刀的分量大约三十斤上下,普通的壮汉耍不了多久就会累得气喘吁吁,要想把它用好,非得像蝉夜叉那样,自幼操练,苦练气力的同时掌握省力、借力的诀窍。而南理因为地域关系,各族成丨人大都身材瘦小,汉人也不例外,力量比不得北方人,南理部队作战的宗旨也是追求‘小快灵’,现在让他们去摆弄沉重陌刀,实属舍长取短。

  至于山溪蛮、石头佬这些蛮族,在中土算是异类,血统比较特殊,虽然也在南方,但身形异常高大。

  果然,在抵达南威、王爷亲自把陌刀抓在手中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镇西王戎马一生熟知军事,一掂分量便明白,这种武器不适合自家使用。

  小捕见父王失望,从一旁帮忙出主意:“陌刀是沉重了些,装备不了全军,但是可以从军中抽调建力、彪悍的精锐,专门组建一支……”

  镇西王懒得多说话,抬手点了点公主的铁卫:“秦锥,你给小七讲明白。”

  “小姐刚刚也说,要用陌刀,非得军中健卒不可。以陌刀的分量,从咱们南理军中征人,说百里挑一肯定夸张,但是十里、廿里、甚至卅里挑一,应该是差不多。折个中,就算廿里挑一吧,要建一营两千众的陌刀队伍,便要从四万将士中挑选。”秦锥奉命开口,对小捕笑道:“可是小姐莫忘了,被挑选出来的精兵,在四万军中本来就是骨干,要知道两军鏖战时,一个悍卒能带起一片士气,刨除将校不算,一支大军的神髓,便在于其中不过一成的悍卒。您想,四万军中抽走两千个这样的士兵,便仿佛虎丢爪牙、龙断三筋,战力锐减。”

  “可抽出这两千人,从头去修习陌刀战法,能有个什么样的成就,这可谁都说不好;即便他们能练得和蝉夜叉一样出色,只凭他们两千之数,发挥到极致又能有多大的战力?一边是四万大军战力大损;一边是实力和成就都难以估量的两千战阵,这个买卖不划算的。”

  道理简单,小捕一听就明白了,接着望向父王,嘀咕了句:“那咱们红波卫,都是抽调的军中强者,会不会……”

  不等王爷训斥,秦锥就笑着解释:“这一重小姐放心,咱们被提拔做红波卫的时候,都曾立下过军状,若有大战,我等都会回归军中。”

  不论将来他们是否回归,只凭这道军状,就足以让宋阳对红波卫、对镇西王钦佩不已了。

  陌刀难以成军,王爷没了兴致,任凭宋阳和两个女儿如何挽留他也不肯在封邑多待,只在侯府中住了一夜,转天清早便启程赶赴西关。对此即便连‘另谋高就’的丰隆都有些感慨,镇西王每年都会去西关督军一两趟,个别时候甚至一年去三次,要知道从西关到凤凰城,一次往返搭在路程上就得月多光景,老头子的辛苦可想而知,能有一位这样的忠心、尽职的王驾,当真是南理之福了。

  而这一次镇西王的担子更重,他不止巡查西关,去过西关后会再赶赴北方,视察红城、折桥关一线防务。南理与大燕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王爷笃定大燕不敢真正动手,可整顿防务之事仍不敢丝毫怠慢。

  王爷在封邑的时候,胡大人始终没来打扰,腾出时间容他们父女共叙天伦,直到镇西王离开,他才来找宋阳一家三口:“先说个闲事,镇西王也不知道的,我从工部征调了一批铁匠过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半月之内会6续到齐。”

  任初榕神情一喜,南威的规模不算小,铁矿山里有的是,打铁炉子想盖多少盖多少,唯独匠人难寻,手艺差的南威看不上,手艺好的要么被朝廷控制、要么在别家工坊任职,是以从前后一年功夫,军器场中的铁匠还未能满编,想不到用人之际,左丞相出手帮忙了。

  小捕也高兴,同时还有些纳闷:“您如何得知封邑里缺铁匠?”

  胡大人摆手笑道:“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我可不曾往这里派细作。现在工部在我辖下,南威‘转单’的事情,镇西王特意和我打了招呼,好好的赚钱生意,你们为何突然不做了?这事也不难猜了,除非南威有其他重要活计赶工,既然是赶工,那就一定缺铁匠,工部下面养着一大群铁匠没活干,还不如调来给你们帮忙。”

  说完,也不用宋阳等人道谢,老头子话锋一转,说出了此行目的,他收到了承郃的传书,专门为葡萄拜师的事情而来。虽然任初榕在信笺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可是胡大人还是请三位当家,把云顶的本领、来历、有关域宗的传承、活佛与葡萄初见时的具体情形再讲一遍。

  任初榕不夸张、不隐瞒,将自己所知如实相告,可惜无鱼和施萧晓早就离开了封邑,去忙活‘尊者转世’的事情去了,要是他俩在,还能说得更细致些。

  为了这个事情,还要胡大人专门跑来一趟?除非他有心让葡萄拜云顶为师。宋阳大是意外:“你真有此意?”

  胡大人不置可否,站起身说道:“先带我去见见那位云顶活佛吧,等会面之后咱们再谈。”

  老头子去和活佛面谈了,宋阳这边还来不及纳闷什么,忽然大好消息传来:来自南荒的使者、琥珀派来的鹰主抵达封邑!

  早在十几天前承郃就收到来自南界的传书,得知琥珀派人来了,不过她没告诉宋阳,打算送他一份惊喜,不出所料的,宋阳闻讯大笑,忙不迭迎了出去……

  半空里,黑色雄鹰展翅盘旋,偶尔发出一声嘹亮啼鸣,昭显猛禽之威。鹰主是十万洪荒中的野人,待见到宋阳、确定身份之后,鹰主口中呜哩哇啦地唱起土著赞美调,竟以五体投地的大礼相见。

  只从鹰主对宋阳的恭敬,便不难看出琥珀在野人中的地位了。

  宋阳赶忙伸手将其扶起,另外白鼓楼华严将军特意派遣了一个口齿伶俐的校尉随行,对常春侯行礼之后,当即把琥珀现身南界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之后校尉露出个心有余悸的表情:“小的笨嘴拙腮,实在没法说得太清楚,只可惜侯爷不在场,未能亲眼得见……琥珀先辈现身的时候,当真是山峦皆动、莽林俯首。”

  宋阳听得又得意又开心:“这么说,琥珀在十万洪荒中收服了大批野人?”

  不若尤太医执拗认真、不如燕顶手段犀利,可琥珀仍是这中土世上最神奇的女子,她在南荒中收服大批手下宋阳也只会好奇不会意外。

  校尉使劲点头:“绝不会错,当时绝对是千军冲山、埋川破林的动静,根本算不出她老人家带了多少人来!”

  小捕从一旁对他笑道:“你可不是笨嘴拙腮,讲话一套一套,比着谭图子怕也不遑多让。”

  快一年半过去,终于得到琥珀的消息,宋阳满心欢喜,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转述,仿佛隔靴搔痒,让人大大地不过瘾,宋阳又去问鹰主有关琥珀的详情,但对方是野人,完全不解汉语,根本说不出什么来,一见宋阳对自己说话,他就呜哇呜哇地唱赞美调……唱着唱着猛地想起了什么,解下身后背负的包袱塞给宋阳,含糊道:“琥珀,琥珀。”

  琥珀命他转交给宋阳的包裹。

  打开包袱,一封‘信’,一红一白两包药。

  信是用碳条写在不知名兽皮上的,出自琥珀手笔,但并未提及自己近况,不过寥寥两行、十六个大字:

  吾儿在世,随心所欲;

  吾儿于家,子孙满堂。

  十六个字莫名其妙,宋阳和两位媳妇面面相觑,全都一头雾水,宋阳又取过那两包药物,不用他去辨识,琥珀早就在包裹皮上写了药名,通俗易懂,一曰‘堕胎’,另曰‘保胎’。

  任初榕先是纳闷,稍一琢磨便做恍然,而彻悟之后又是满脸愕然;宋阳的表情和郡主差不多,他也大概想明白了琥珀的意思:

  吾儿在世,随心所欲……搭配那包堕胎药。这是告诉儿子随便去胡闹,有堕胎灵药在手,百无禁忌,睡了谁家姑娘都不怕被缠住;

  吾儿于家,子孙满堂……这八个字配得自然是那包保胎奇药,估计琥珀是想抱孙子了。

  小捕还在迷糊着,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啥意思?”

  任初榕不理她,小捕不死心又跑去问宋阳。宋阳忽然笑了起来,所答非所问:“这封家书……果然是琥珀,这才是琥珀!”

  虽然不得其详,可至少宋阳知道了琥珀在南荒中一切安好,除了照顾儿子、被国师禁足的十八年,琥珀一辈子都在玩耍,现在也不例外,她只要开心……只要她开心就好。

  而胡大人和云顶的详谈出奇漫长,整整三天三夜,胡大人在活佛的屋中吃、屋中睡,就一直没走出过那座小院子,直到第四天中午,他才告辞离开,回到侯府正堂。

  宋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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