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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5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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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几句,有时会逗着娃娃们玩耍一阵;公主殿下则好像真的吃了神仙果子,面色白里透红,俏脸容光焕发,打从骨子中透出的精气神。
任初榕几次捏着她的脸蛋啧啧称奇。
对那些武僧的审问也早已有了结果,这些人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来自华法、红螺等几座周边大寺,奉了本寺方丈的法旨,来缉拿妖人谭图子,且方丈有言在先,即便进入常春侯的领地,我佛弟子也不用谦卑,常春侯再大也大不过佛祖的一根小手指。
直到第七天黄昏,终于,最后一道探报传来,五座大寺,三十余间小庙,四百多名僧人纠集大批信徒,总共近六千人,在封邑外二十里处汇合,正向封邑赶来。
探报是由封邑外的一支兵马大营传来的,主官不仅是镇西王的手下,还曾与秦锥并肩杀敌,信上写得明白,大营兵马严阵以待,若有需要只管吩咐一声。
宋阳请秦锥帮忙回信,谢过了对方的好意,随即传令下去,片刻之后,封邑内陡然忙碌起来,盘头领着一众衙役走上小镇,沿街鸣锣,挨家通知紧闭门户,除非得了官家通知否则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外出;
军器场与销金窝中梆子声震耳欲聋,匠人熄炉苦工回房,都不用再干活,但决不许随意走动;
石头佬与回鹘卫的营地中,号角响彻连天,前者在金马指挥下,勉强集结成队,乱哄哄地跑出来,后者抽刀上马,列阵奔驰,卷扬起无数沙尘;
红波卫也集结一处,弩上弦刀半鞘……除了山溪秀,封邑内所有武装都动了起来,忙而不乱,一派大战前的肃杀气氛。
瞎子和侏儒早都跑回来,躲进衙门里去了,火道人听着外面的动静,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宋阳这是……这是打算硬打?直接调兵去冲散佛徒?”
鬼谷子又在使劲翻白眼了:“他这么做可不妥,不过……就宋阳那个性子,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火道人点了点头,略显遗憾:“可惜,火还没布置好。”
不久之后,前哨红波卫传讯,数千佛徒已经抵达封邑边缘。
……
虽然不是打仗,但领着数千人、浩浩荡荡地一路前行,感觉也奇妙得很。
苦澈是青阳华法寺的方丈,这次五大寺的串联,就是他起得头,顺理成章被众僧公推为首领,虽然是为我佛证道,这个首领当得只有辛苦没有犒赏,可苦澈还是觉得开心。
不过来到封邑边缘时,苦澈愣了下,耳中号角铿锵,借着夕阳余光隐隐可见沙尘弥漫,居然是一副要打仗的阵势……只愣了一瞬,苦澈就回过头,对身边几位其他大寺的高僧、方丈们笑了:“这是把我们当成军队了啊。”
跟在苦澈身边、红螺寺的方丈法号觉晓,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和尚,闻言也笑道:“常春侯未免小气了,摆出这副阵势,就能吓得和尚还俗么?”
苦澈身边的大弟子却皱起眉头,低声提醒师父:“风传宋阳心狠手辣,是个彪悍凶徒,说不定真会……师尊请暂留步,容弟子先去探……”
不等他说完,苦澈就微笑摇头,低声对弟子道:“他不敢,我不信。”莫说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常春侯,即便丰隆皇帝,也不敢传令手下去杀害、驱赶数千佛家弟子。
和尚笃定宋阳不敢杀人,现在宋阳闹得越像那么回事,待会儿他的收场就越灰头土脸吧,苦澈又想笑了,随即扬起声音,对身后信徒朗声道:“于扰不惊,于困从容,我佛于心自见清澈。”说完双手合十,率先迈步,向着常春侯的封邑走去。
他一动,众人皆动,大几千人的队伍,人人面色虔诚双手合十唱诵经文,行动之际也自有一番惊人气势,只不过苦澈不晓得,他刚刚唱出的那句佛偈,几天前惠言也念过……
果然,进入封邑之后,不远处号角隆隆火光摇摆,却没有一兵一卒真的现身杀来。把封邑弄得好像要打仗似的,不过是唱戏吓人罢了,走了一阵众人的神情愈发轻松了,口中念唱我佛慈悲的同时,心里在暗笑常春侯自唱猴戏,没些气度。
但是也有些意外,进入封邑之后佛徒们走走停停,前后大半个时辰,从黄昏到天黑,连个迎来的官员都没有,见不到人又怎么提条件?苦澈哂了下:“常春侯不见我们,我们去见他便是了,领路燕子坪吧。”如果到了小镇还不见人的话,苦澈就会招呼大伙坐下来等,数千人静坐示威,他不怕宋阳躲着不见。
就在他们辨明方向、取道燕子坪后不久,忽然一阵马蹄声响,斜刺里冲出数十骑,个个红衣红甲异常醒目,只要是南里人就识得他们是红波卫。
看样子他们只是从此路过,不过乍遇这么一大群人,红波卫也是一惊,为首的将官一声叱喝,止住队伍,用手中火把往苦澈面前一晃,叱喝道:“什么人?”
“华法寺、红螺寺、清明禅院……”苦澈的大弟子踏上一步,代为通报,不过才刚说了几个字,马上将军就开口打断,声音里居然还带了些欢喜:“佛徒?诸位都是佛家信徒?”
说着,将军翻身下马,抬手打开面盔,饶是诸位法师心中有佛,一见他的样子也都吓了一跳,将军的脸上筋肉扭曲五官错位,再被火光一照,活脱脱的一副恶鬼模样。
不等和尚们惊魂稍定,将军就对苦澈等人抱拳,声音郑重:“末将秦锥,代红波府、常春侯,拜谢诸位大德高僧仗义援手之恩,若能逃脱此难,我家侯爷定为诸多大寺重塑金身,大恩铭记五内!”说完,似乎还嫌不够,秦锥又对着苦澈挑起大拇指,大赞了声:“仗义!”
跟着啪的一声合拢面盔,秦锥翻身上马,扬声喝道:“传下令去,援兵将至,诸寺法师率众先行赶到……”
苦澈完全懵住了,生怕知情人就此跑掉,顾不得身份急忙走上前,拉住秦锥的缰绳:“将军慢走,什、什么大难,这是在打仗么?”
直到此时,苦澈才骇然发觉,将军铠甲上,星星点点都是血浆,秦锥咦了一声,似乎在纳闷‘援兵’怎么会不知道打仗,但顾不得多说什么,当即点头:“山中蛮子出山掠劫,常春侯领着咱们拼了,誓死护卫封邑百姓!”
秦锥声音响亮,信徒们哄得一声就乱了,苦澈却冷笑了一声:“将军说笑了,常春侯也算煞费苦心。”
秦锥哪有耐心和他废话:“说得什么古怪话?你自己睁眼看看,若非有敌人来犯,封邑中会乱成这个样子么?”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兀传来凄厉嘶嗥,一群身材高大,面色狰狞的山溪蛮冲出黑暗,从四面八方现身杀来,显然前面常春侯的队伍已经完全溃败,挡不住蛮子了。
谁也没见过山溪蛮,但谁都知道他们是山溪蛮,身材、样貌、数量都不是汉人能伪装的,货真价实的、隐匿于深山的、杀人不眨眼的蛮子。
苦澈当真觉得嘴巴里苦头了,惊骇之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而佛徒的队伍转眼崩散,四处哭喊逃命。
常春侯的确不能打杀佛徒,但他能请蛮子出山,蛮子想打谁就打谁,而且打了谁都是白打……
宋阳依诺不和山溪蛮大队见面,坐在衙门里问承郃:“我和蛮子打仗,保卫封邑百姓,朝廷有嘉奖么?”
任初榕摇了摇头:“常春侯只是个虚衔,保卫地方的功劳,最终要记在慕容大人的身上。”
慕容县令也在旁边,闻言赶忙站起来长身而揖:“侯爷、公主、郡主提拔之恩下官没齿不敢相忘。”
第十六章 请客
佛徒哭喊逃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逃出封邑;几个大寺的首脑都被趁乱拿下,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只道他们都死在了战乱里;军器场、销金窝、燕子坪和侯府都安然无恙;县令传书朝廷,上表山溪蛮出山掠劫、小镇上下众志成城守护家园;山溪蛮正撤出封邑,大首领托全程陪伴、引路的红波卫给宋阳带上问候;小捕和蛮子首领也算有交情,带了卫士替宋阳去相送……传报不断,等到三更时分,封邑内又恢复了平静。
几座大寺的重要和尚全都被抓了下狱,附近的佛徒们没有了首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闹事……但‘山溪蛮冲散佛徒’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想要以后和尚再不兴风作浪,还是得先找出‘病根’究竟是什么。
宋阳没回家,带在县衙内,等候着红波卫审讯那佛徒首脑的口供,静坐中突兀开口:“先前可能想得复杂了,应该不是燕顶。”
和尚来找常春侯的麻烦,只能用‘莫名其妙’或者‘没事找事’来形容,不止宋阳,几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怀疑是受燕国师指使,可整件事里最让宋阳想不通的是,和尚这么闹,与自己丝毫无损,国师这么做根本报不了仇。最简单的,只要宋阳把谭图子交给和尚,立刻就风平浪静了。
国师的手笔,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而宋阳又请山溪蛮出山,本就是为了证实国师到底与此事有没有直接关系。
燕顶自己就在燕子坪吃过大亏,即便他不知道上次设计自己的也是宋阳,这次一听说常春侯封邑在燕子坪,肯定也会加了提防。燕顶是什么人,岂会在同一个地方惨败两次。
佛徒们进入封邑,被山溪蛮冲了个乱七八糟,完败而归,连大寺方丈都被生擒活捉……若背后策划此事的那个真是国师的话,除非想到了对付蛮子的后招,否则绝不会让信徒进入封邑。
一想到这件事和国师无关,宋阳都不打算理会了,坐在烛火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不知不觉里,坐在他对面的任初榕,已经头枕着椅子靠背睡着了……
宋阳笑了笑,对郡主的侍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去牢里看审犯人,不用惊醒初榕,可没想到的,才刚刚起身,突然一个红波卫闯进来:“销金窝烽烟示警,三台起火,大难临头!”
销金窝传来‘大难临头’的警讯,任初榕一惊而醒,宋阳也被惊的不轻,蛮人来袭是做戏,怎么会真有敌人?此刻情形不明,又哪等得及细探,宋阳先请红波卫去知会罗冠代为照看小镇,继而召集回鹘卫赶往销金窝,郡主也传令红波卫留守小镇,以防敌人调虎离山,同时又命石头佬再度出营赶往出事地点,她自己则与宋阳同行……
骑兵一路急行,才刚赶了半程,对面顾昭君就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还跟了大批工匠,人人脸色仓皇,显然惊魂未定,老顾一见宋阳就气急败坏的喊道:“常春侯,你得赔钱!”
宋阳一见老顾没事,立刻放心一半,追问:“敌人什么来路?还有……赔什么钱?”
“你自己去看!”顾昭君本来就是找宋阳的,见面后就此转向,与他们一起重返销金窝。
顾昭君脸色不怎么愉快,不过看他的样子,至少不是‘大难临头’,不知怎么会传起这么个烽火讯号,宋阳放心同时,眼前也升起个的问号,当下不再多问快马加鞭赶往销金窝。
等靠近销金窝的时候,没想到整整一支骑兵队伍,所有的战马全都发出惊嘶,仿佛发现了什么危险,任凭骑士如何抽打,绝不肯再向前进。
而此时,众人已经能清晰听到一声声嘹亮啼鸣,夜风中也裹杂了阵阵腥臭,宋阳若有所思,转头望向老顾:“鸟?”
老顾咬牙:“还有个傻子!”
宋阳愕然加纳闷:“干嘛来了?”
“吃饭!”
宋阳骇然:“伤了多少人?”
所幸,顾昭君摇了摇头:“没吃人……傻子管着呢。”
问答之际,宋阳翻身下马,神情已经变得啼笑皆非了:“你能说明白点吗?”
“工地上养了成群的猪羊,本来是工匠的伙食。被刘二拿来请客了。”跑了这一阵,顾昭君总算恢复了些,不再那么郁闷了……心疼自己的猪牛羊马还在其次,主要是刚才他着实被吓着了。
入夜之际封邑大乱,蛮子喊叫着冲杀,顾昭君早就得了通知,提前关闭工地约束手下,免得惹来无妄之灾,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全没想到,封邑中安静下来不久,遽然大地传来阵阵颤抖,一大群怪鸟浩浩荡荡冲进工地……当时不光工人,就连顾昭君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谁可都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大伙一窝蜂似的往外跑,有人惶急之中点燃了‘大难临头’的烽火讯号。
是刘二请客,不是敌人来袭,宋阳又好气又好笑,算是彻底放心了,可是等他赶到销金窝、看到眼前情形时,却再次大吃一惊。
始终跟在他身旁的任初榕也瞪圆了双眼,激动之下全忘了男女之防,双手死死抓住宋阳的胳膊:“怎么这么多?”
是啊,怎么这么多,粗略一看,面前的泰坦鸟至少上百头。不过,眼前这支刘家军‘人数’虽然多了,但大都瘦骨嶙峋,看来是有阵子没能好好吃东西了。
……
几天之前,二傻、哑巴和木恩三人进山,他们没直接去找大鸟,木恩受宋阳所托,要先去蛮人老巢请大首领出兵,不过是冲散一群普通汉人,全无危险也全无难度,大首领痛快答应,全当出去玩一趟,之后二傻等人才去寻找刘家军。
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刘二就寻到了自己的刘家军,规模比着以前扩大了许多,应该是自己繁衍外加收编了新的小族群。刘家军的首脑未变,对二傻依旧友善,当年的‘刘四’也长成了大鸟,初见到昔日主人,刘四不认得了,直到听到口哨,才跑过来和二傻亲近。
二傻找到自己的‘队伍’,开心之余也看出大伙都‘面带菜色’,这可把二傻给心疼坏了,琢磨着自己得请客,带大伙吃顿好的……他有自己的傻心眼,分得清远近亲疏,军器场是宋大人的买卖,不好去大吃大喝,销金窝嘛……顾老头和自己好像不是很熟。
这才有了刘家军大闹销金窝,好在刘二驯鸟的本领惊人,泰坦鸟凶残冷血但还肯听他的约束,冲入工地之后,受他约束没去伤人,反正眼前的牲畜也足够它们饱餐一顿了,而且人都四处乱跑,想吃还得追,牲口都被关在圈里没处逃。
……
宋阳吸溜着凉气,先开声大吼:“刘二,我进来了,别让大鸟啄我。”随后正要进去,承郃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语气坚决:“我和你一起。”
宋阳没劝,他倒是有把握,即便怪鸟发狂,他扛了郡主也能逃得掉,两人一起走入销金窝,刘二约束住队伍,带上木恩和哑巴,乐呵呵地跑过来,挺开心的样子。
其实刘二这次闯下了不小的祸事,怪鸟把工地撞烂了、吃掉大量牲口,这些都无妨,唯独一样:谁能保证,一百多头大鸟这次吃顺口了、认识路了,下次没有二傻领着就不会再来?
下次再来,说不定就是血腥惨祸……宋阳本想骂二傻几句,可一看他那副高兴模样,心也就软了,苦笑着叹了口气。
二傻挺关心他的,见状皱眉:“怎么了,有麻烦?我帮你。”
宋阳更啥也说不出来了。
任初榕的心思不比宋阳差,他心里的顾虑,郡主完全能想到,轻声道:“要不……养起来吧!”
泰坦鸟以后肚子饿了,可能会来封邑觅食,那就给它们牛羊,不让它们饿,天天吃得饱饱的,自然也就没事了。
更重要的,这一百多头凶禽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就算傻子也能想得到。刘家军听刘二的,刘二听宋阳的,如果真正训练得当,这支‘队伍’的战力,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真要是能把它们握在手里,常春侯实力大涨。
只是……任初榕又该苦恼了,这些猛禽的饭量,怕是天底下养着最贵的鸟了,钱啊。
二傻哪知道承郃的苦恼,听说她有意喂养自己的刘家军,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左手捉住宋阳右手拉住承郃,想要说什么,偏偏又啥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也只说出几个字:“山里荒了……鸟都快饿死了……”随即,嘴唇一个劲地哆嗦着,再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宋阳略显意外,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只道是二傻一时兴起拿顾昭君的牲口请客,追问:“山里荒了?什么意思?”
木恩走上前接过话题:“这两年里山中几条大的水脉出现了些变化,水变得有毒了,毒性不强,普通人喝了也无妨,但还是影响到鸟兽草木,外表看上去没太多变化,但实际上山里荒了许多。”
说完,稍稍停顿一会儿,木恩又解释道:“应该是三年前那场地震吧,或许是地下的水脉改道了,流经了有毒岩的地方吧;或许是深处的毒水被荡漾出来,与水脉汇合在一起,总之,和那场地震脱不开干系的。”
宋阳反应很快:“那山溪蛮呢?”
木恩摇了摇头:“山都荒了,他们的日子当然也不好过,食物越来越少,现在已经在商量着迁徙了。”
宋阳皱眉:“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再穷也能接济下他们。”
少有的,木恩那张除了阴森都没什么其他表情的老脸上,显出了一个苦笑:“我也是这次进山才刚刚知道的,自从奉你为主,我几乎不去探望同族。”
宋阳是‘九色不沾,诅咒在身’之人,木恩率三百山溪秀跟他就没打算能再活多久,木恩轻易不回山中,也是因为她现在和诅咒有染,害怕会通过自己把厄运带给同族。
宋阳摇头苦笑,老太婆迷信得没法说,但是对同族的爱护也一样没法说。
承郃又再咬牙了:“帮!天一亮我就落实此事,采办粮食送去山中……”
没了食物,蛮人迟早牵走,任初榕要留住她们,何况也不光是‘利用’关系,宋阳和山溪蛮互相帮忙,早就算得是朋友了。
宋阳转目望向任初榕,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报以一个微笑:“没办法了,只能再找父王借钱。”
几千山溪蛮,上百泰坦鸟,凭现在的常春侯,真的养不起了。
直到天色大亮,刘家军才吃饱喝足,由二傻带着,风驰电掣般地返回山中巢岤。宋阳等人也返回衙门,小捕送过山溪蛮回来了,承郃忙碌不休,向家里借钱、安排粮食采买这些事情……计划总不如变化来得快,山溪蛮、石头佬以及刘家军,原以为他们都是能自给自足的,没想到统统要养起来。
还有这次刘家军开饭,把销金窝弄了个乱七八糟,工程损失着实不小,老顾现在没说啥,但宋阳又哪能不赔。
宋阳知道钱是好东西,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缺钱过,阿夏从回鹘给过的赏赐丰厚,不过‘聘礼’部分,是给人家红波府的;而赏赐给他这个王驾的,珠玉辉煌贵重,而这些珍宝还都有另外一份‘价值’,比如黄金刀上,有前辈护持圣火王篆刻的咒文;比如火芯玉树,曾是回鹘开国大可汗晚年闲趣,亲手雕琢的……
这些东西的确值钱,但都不能变卖……宋阳眼珠转来转去,琢磨着来钱的法子,任初榕无意中瞥见了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你别想了,就算真想出来也是歪主意,没准又得惹祸,还是安稳些吧。”
的确,宋阳想来想去,也就是个劫富济贫……
这个时候,本来在工地清算损失的顾昭君,脚步飘飘从外面走了进来,宋阳疑惑:“这么快算完了?”
过了这半晌,顾昭君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气,笑着说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刚刚收到传书,有朋友上门,赶紧收拾收拾,一起去迎一迎。”
还不懂宋阳发问,就有红波卫来传报,有一支队伍来到封邑边缘,请见常春侯,对方客气得很,而报上的名号异常古怪:谢门走狗。
宋阳意外之余,也觉得开心,笑道:“帛先生来了?”
“不止,还有你媳妇!”
……
去迎接谢门走狗的路上,顾昭君大概说了下,这次帛先生把谢孜濯送过来,一是出于安全考虑,谢孜濯在南理,要比在大燕安全得多;另一则是表明‘结盟’的态度。或许是担心小捕、承郃会不高兴,老顾还加重语气,特意强调了句:“那门娃娃亲,说穿了,就是当年谢胖子用来做人情的手段,现在两家都倒了,没人会在放在心上。”
宋阳哈哈一笑,没多说什么,其实也不用多说。
初榕、筱拂已经知道了宋阳的身世,自然也晓得谢孜濯是他的娃娃亲,听了老顾的话,姐妹两个相视一笑,心里倒并没什么别扭感觉,充其量也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即便与燕国反贼合作,宋阳也一直当自己是‘宋阳’,而非付老四。宋阳根本不再姓付,之前那门子好像‘阴婚’时的亲事,他理都不理,这一重小捕和承郃都明白得很。
不久之后,宋阳一行半途迎上了谢门走狗的队伍,对方人数不算多,总共二十余骑,帛先生打从老远就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过来,一如既往假惺惺地笑着,点头哈腰:“劳动常春侯大架亲自迎接,帛胖子诚惶诚恐,不敢当,不敢当。”
他和顾昭君一直有联系,宋阳回国后发生的事情和封邑内的状况大都了解,以他的心思,当然不会在公主郡主面前再喊宋阳‘姑爷’。
帛胖子喊过自己的夫人,一个劲地客气着,拦都拦不住,非得给公主、郡主请安,又和顾昭君、相熟的几位奇士一一打过招呼,礼数周全无比,之后才说明来意,和老顾先前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变了个更委婉的说法,至于‘娃娃亲’,他根本就没提。
跟着谢孜濯下车来到近前,本是名门之后,奈何家门不再,她要按平民对贵族的礼数见礼,宋阳哪能受她的跪拜,他不好做什么,任初榕从旁边伸手拦住了谢孜濯,随即略略一惊:“你的手好凉。”说着,把对方的双手笼在自己的手心里,给她捂暖。
“我身体不好,自小就这样了。”谢孜濯轻轻把手抽了回来……并非拒绝郡主的友善,仅只因为两对父母先后遭难,从此再没了亲人,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了。
承郃也没介意什么,只是笑了笑:“镇子很清静,宋阳是好大夫,修养一阵就无碍了,到时候让筱拂带你进山去打猎。”
谢孜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并无盼望,也没什么欢喜,她笑只是因为听到了郡主的善意,应该向对方报以微笑。
小捕早就面带惊讶,上下打量着谢孜濯,口中啧啧有声:“居然真的是个瓷娃娃呢,好看得紧。”
谢孜濯仍是点头、微笑、目光里不见喜色、神情中也看不到烦恼,她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两只手都是凉的……也就觉不出凉了。
漠漠的瓷娃娃。
第十七章 反常
帛先生把谢孜濯送来封邑,代表着一个势力的‘加盟’,无论宋阳、承郃还是顾昭君都开心得很,至于‘瓷娃娃’的漠然,并没谁去在意,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而两对父母都死后,她就变得更封闭了。对此,小捕甚至还有心疼来着。倒不是说她和谢孜濯有什么交情,只是最最单纯的,看到娃娃似的女子似乎忘记了开心为何物,让人心里发皱吧。
队伍合并一处返回小镇,一路上帛先生客套又客套、恭敬又恭敬,等宾主落座之后,他总算说起了正题,对宋阳道:“五小姐落户封邑,另外还有些小姐使唤惯了的下人,也会跟着一起住下来,照顾起来方便些,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承郃从一旁微笑接口道:“帛先生太客气了,谢小姐这样的可人儿能留下来,我们欢喜都来不及,又何谈麻烦,本来还担心我们粗手笨脚,会怠慢了小姐,现在知道还有眷属陪同,当真松了一口气,担心没了,就只剩下开心了……眷属一共多少人,您给我交待一声,我这就安排大伙的住处。”
“除了我。”帛先生一指自己,笑得谦卑:“其他人都留下。哦,侯爷答应照顾小姐,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决不能再白吃白住,这些人也懂几下功夫,侯爷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手下,随时差遣,大家一家人,千万不用客气。”
顾昭君哈的一声笑:“帛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常春侯身边有宗师有奇人,麾下有雄兵有猛将,哪会用到你的人,要想不白吃白住,最省事的……拿银子来。现在常春侯不缺人,就缺钱。”一起谋划睛城暴乱、又一起出逃海上和蛮荒,他俩关系处得真心不错,说话也不用太在意。
帛先生笑得挺没底气的:“这个……钱么……”
宋阳挥手而笑,他知道大燕国几路反贼,就属老谢家最穷,再说哪能真要钱,帛先生顺坡下驴,再不提‘饭钱’的事:“常春侯身边人才济济,肯定是不会缺少人手,这点绝不会错,不过侯爷是天上的神鸟,现在要在地面上走走,难免偶尔地接不到地气,刚巧,咱身边就有这么个人,能在这事上帮个小忙。”
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媳妇,同时转目望向顾昭君:“顾老爷是燕人,而且见识广博,您老听说过一个人么:无姓,只有单名一个‘拓’字。”
顾昭君大吃了一惊:“帛夫人是影子拓?”说完,他自己又摇头道:“不对不对,年纪对不上的,敢问帛夫人和拓、拓先生怎么称呼?”
帛夫人应道:“拓乃家父。”
燕人拓有许多绰号,比如土行拓、灯下拓、朔月拓等等,影子拓也是其中之一,大燕老一辈的刑捕、差官随便一开口,想都不用想就能说出这些绰号。
此人一生作案累累却从未伤过一条人命;偷盗无数可不动百姓分毫,而且每次作案得手,他只给自己留下一百两银子吃喝玩乐,剩余的全都分发下去,大都送给穷苦人家,偶尔也接济道上兄弟。尤其难得的,影子拓虽然是个贼,但目光异常了得,几乎所有被他接济过的小兄弟,日后都长成黑道上的大豪……或者说,他只挑能成气候的同道去帮。
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载,黑道上崛起的呼风唤雨之辈,十之六七都得过影子拓的‘雪中送炭’,那影子拓在道上的威望便可想而知了。
影子拓以盗成名,但不光是盗富、盗官,也盗墓、盗矿甚至盗宫盗库。
有传说他连燕皇帝的九龙冕旒都偷走过,但是卖不出去钱,把玩了几天后潜入宫中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百两纹银,换回冕旒。燕帝就在他留字条的位置放下了银子,安排无数高手潜伏,可谁也不以为他会回来,结果没想到,再转过天来,银子不见了,冕旒回来了……
顾昭君说得兴致勃勃,宋阳听得直吸溜凉气,忍不住望向帛夫人:“这是真的?”
帛夫人笑了:“怎么可能那么神奇,以讹传讹,完全信不得。家父倒是去过几趟皇宫,可盗出来的都是些小玩意,至于那顶帽子,他连见都不曾见过,更毋论盗走、送还。”
话说完,旁人都一起笑了起来,唯独顾昭君连连摇头:“无趣无趣,真相无趣,好端端的毁了个漂亮传说,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坊间的传闻也的确是太玄了些,不过影子拓能够几次出入皇宫,也足以说明他的厉害了。
小捕喜欢听故事更想学本事,追问:“那位拓前辈的本领,传给帛夫人了?”只要对方一点头,小捕就打算过去拜师父了。
“父亲的本事,固然与他苦练有关,但更多的却是天赋……他天生就是做大盗的料子,没有天分,再怎么学也传承不到他的本领,我也不例外。他没能找到传人,那一身本事早随他尸身作古。”说着,帛夫人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
帛先生呵呵笑着接口,领回话题:“当年拓前辈的名声响遍天下,所有大燕的差人都把他列为头号重犯,做梦都想着把他缉拿归案。后来我家大人出手,调运常廷卫,又是布局又是设伏……一斗就是十几年,谢大人没能抓到影子拓,但影子拓也被谢大人逼得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最后,影子拓身患重病救无可救,谁也没想到的,他带了女儿,自己来找我家大人了。”
谢大人和影子拓一官一匪,前者一封雀书就调动无数密探,后者一声呼喝能唤起大半个黑道,两个顶尖人物,前后斗了十余年,影子拓固然不曾落网,不过也一直没能真正甩开距他只有半步之遥的谢胖子,两人谁都奈何不了谁。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彼此心中的那份佩服是不会错的,所以影子拓临死之前,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自己归案,同时把女儿托付给谢胖子。
谢大人当真有些气魄,见影子拓病入膏肓,收容对方女儿同时,非但没有再抓他邀功,反而动用职权,担着被圣上责问的风险,消掉了影子拓所有的案底,还了毕生大敌一个自由身份。
不久之后影子拓辞世,谢大人以侍长兄之礼将其风光大葬,视其女儿为己出,疼爱有加、照顾周到,再后来大盗之女与谢大人的一个年轻心腹情投意合……
几十年前的往事,帛先生叙述平淡,既没有刀光剑影,更谈不上惊心动魄,可听过故事的人,都觉得心情异样,顾昭君第一个点头笑道:“佳话。这个故事,比着影子拓盗爆皇宫还要更动人些,以前可都小看谢胖子了,只道他是一副小人性子,没想到当真是有气概的。”
“我家大人要是没有些担当,他蒙难后,哪还会有我们这些谢门走狗不甘奔走。”帛先生一反常态,笑容变得清淡了:“家主不在了,但老狗还活着,还得接着咬人。”
很快清淡散去,帛先生的胖脸上又挂起油腻腻的笑容,对宋阳道:“老泰山去世得早,也没能留下什么,但‘影子拓’响当当的字号,在黑道上还有威风……我家夫人如果说句话,只要别太过分,好朋友们也大都会给些面子,侯爷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亲自出面,不妨告诉贱内,她或许能帮忙安排些合适的人手。不过……”
帛先生话锋一转,笑容依旧:“毕竟老泰山是几十年前的人物,那些头领都不知道换过多少茬了,这个、这个意思,侯爷一定明白的。”
帛夫人的用处,只在于‘联络’两个字。当年受过影子拓恩惠之人大都作古,如果常春侯真要做事,她仗着父亲留下的威名,或能找来合适的人选,但也仅此而已,没人会为了她白白卖命,条件还是要宋阳自己去谈。
帛先生还怕宋阳看轻了他媳妇的用处,不嫌啰嗦地继续道:“胖子多嘴,举个例子,侯爷开了‘南威’宝号,将来生意兴隆、越做越大,连谭归德都要和您老做买卖,这买卖好谈,但货物怎么才能送到谭老帅手中?这条路子,贱内就能搭起来,只是运费还是得明码实价……哦,这是个例子,是例子,或对或错、有没有那些买卖,侯爷都不用较真,我就是借事情说意思。”
宋阳点点头,明白了,也笑了。
帛胖子送谢孜濯过来,是为了‘结盟’,把夫人留下来照顾小姐,则是给常春侯留些了许多条见不得光的‘路子’。
正经事说了个大概,郡主张罗着给谢孜濯一行安排住处,现在侯府尚未完工,只能一切从简,谢门走狗对此自然不会在意,忙碌了一阵就此安置下来。跟着宋阳带着他们就近转转看看,走到回鹘营地的时候,正赶上阿里汉在操练士兵。
帛胖子一时兴起,对宋阳道:“侯爷神功盖世,自然没的说,但是要论到打人,胖子有个小小的窍门,不知您老……”
宋阳笑道:“能和帛先生学个一招半式,我可求之不得,你也别客气了,这就传下来吧。”说着,双脚错开摆了个架势,不料帛胖子拼命摇头:“我这是恃强凌弱、欺负人的小把戏,对你可没有用处,得换个人来演。”
回鹘人生性好斗,听了帛先生的话,阿里汉转头望过来:“我来。”
一品擂时帛先生也曾混在人群中观战,此刻觉得这个‘胖老太太’有点眼熟,仔细端详片刻就认出了对方,当即吓了一跳:“你更不行了,侯爷都未必是你的对手,我和你动手,你还不把我活撕了,换个你手下来还差不多。”
阿里汉喊出麾下一名健卒,因为是试练拆招,大家都轻松得很,帛先生却煞有介事,非得摆出个‘位置’不可……回鹘士兵与帛先生对面而立,阿里汉则站在帛胖子身后,三个人共处一条直线上。
大家都站好后,帛先生做出个‘请赐教’的手势,对方笑嘻嘻的全不在意,显然没把这个比着自己矮上大半头的汉人胖子放在眼里。
宋阳见过帛先生扭脖子、挑脚筋的本事,心里估计着回鹘儿要吃亏,果然,待回鹘战士才一点头,帛先生暴喝一声欺身而上,两个人换过一击即刻分开……让人又惊又笑的,回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