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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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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梅见了水生有些羞涩,也许少女时的梦在见到水生的刹那间又泛起了,很多个夜晚,在梦中出现的都是这个一同长大的水生的影子。因为有乌梅,那样的幻想从来都无从表达。只有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们俩亲热。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但见到水生仍然有些紧张。就那样默然地坐着,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水生从春梅的眼睛里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出了屋,麻子婆娘在里屋喊水生耍,麻子要倒酒都没能留住他。出了屋,水生心里有些难受。

  春梅的出嫁办得很热闹,巷子里赶礼的人破天荒的到镇上“满园春”人民食堂坐了一回酒席。九盘九碗的最高规格和很难喝到的“太白”大曲让许多人在许多日后都还在津津乐道:说这当官的人家就是不一样。着实让麻子婆娘在街上露了一回脸,见人那眼角眉梢都是笑。

  公路修到鱼泉煤场,汤溪社正式宣布解散了。乌衣码头上的船陆续地卖给了上游生意人运毛竹。空荡荡的青石条上长满了青苔。码头显得冷清而寂寞。水生成了无业游民,靠每月社里的十五元救济。无所事事的水生整日里就在镇上晃,巷子下街做小生意的人家越来越多了,炸麻花油条卖早点的,卖豆花豆浆的,开茶铺的一家挨一家。易老二炸瓢耳耙红了火,婆娘又租了个门面卖羊肉汤。一清早就听她高音喇叭的吆喝:五角一碗的羊肉汤呢,热和安逸哟。巷子里的男人总要开玩笑,说易老二天天吃羊肾补安逸了,把你弄舒服了不?婆娘一点不臊,扭着男人的耳朵说舒服不舒服你来试一盘,准让你爬着出去。

  夜晚回了屋,婆娘在床上叫唤都透着股羊骚,叫得水生半宿半宿的失眠。全不顾其他屋子里人能不能听见。三四十岁的女人真到了如狼似虎的年龄。

  到了冬天,下乡的青年陆续都开始返城了。死了男人的乌梅娘整天就坐在院门口纳鞋底,时不时的望望下街的巷口,水生知道,她是在盼乌梅。这丫头走了两年就来过一封信,从此再没消息。乌梅爹走后,水生常看着乌梅娘在灯下垂泪。看得水生都有些憔悴。心里暗想:这日子再不能这样下去了,这娘俩今后还指望自己呀!

  除夕的夜里,乌梅娘做了一桌年夜饭,对水生说:上香吧,给你爹你叔倒碗酒,过了年咱得重新过日子。

  第九章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早,才立春,院子里的泡桐就早早的开了花,闷闷的香。巷子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吃水上饭的男人多数在巷子里做起了小生意。从上街到下街,卖小吃的,卖百货的,开茶铺的,一家挨着一家。连刘瞎子也在街口摆了个算命抽“彩头”的摊子。一本发黄的书摆在面前,像模像样。赶场下来的农村老头老太太常要到他那里抽几张“彩头”,问问今年的运气和牲畜是否兴旺,瞎子讲得很认真,讲完了随你丢几毛钱到面前的纸盒里。瞎子的二胡拉得很好,悠悠扬扬,让清闲的茶客们很享受。

  水生在盐场找了个搬运工的活,盐厂有一个大煤场,通了公路后,每天“大解放”卡车运煤的速度比木船快多了,卡车一到,卸煤工就开始忙活,卸了车,还要把煤运到熬盐的锅炉前。除此以外,还要到仓库搬盐袋上车。搬运工都准备有一条麻袋,抗盐袋的时候披在肩上,水生开始不知道,磨破了皮的双肩被汗水和盐巴一泡,那是钻了心的疼。

  水生早上麻亮就出门,到巷口喝一碗易老二的羊肉汤啃几个馍,就到搬运社等活。风里雨里的走,才半年就晒得皮肤黝黑,精壮踏实了。每当水生把沾着汗味和盐味的工钱交到乌梅娘的手上,妇人都忍不住转身摸泪。水生虽然苦,但心里想着乌梅娘就不觉得苦了,感觉自己象一个男人,在撑着一个家。每当晚上一回院子,妇人总准备好热水让他好好洗脸擦身,晚饭总变着花样,熬粥蒸馍,豆渣饭,粉蒸肉。妇人在旁边看他狼吞虎咽的吃像,一脸满足的笑。这时候水生感觉特踏实。

  四十边上的妇人并不见老,一头乌黑的秀发,白净的脸蛋和丰满的腰身,透露出成熟女人的温婉和淡雅。水生闲时常坐在门槛上,看着妇人那白晰的手指在鞋底上跳。偶尔侧头看一眼水生,面容中带着恬静的微笑。水生的胡茬在夏天里野草样的疯长。西屋里闷热潮湿,自从爹去后,水生平常很难回自己的屋,除了晚上睡觉。吃喝都在东头,与妇人在一起。在妇人的眼中和心中,水生早就成了她家里的一部分,像儿子又像女婿。

  院子里很清净,东头易老二俩口子在巷子里忙挣钱半夜才回屋。西院头王麻子跟了春梅。春梅嫁到镇长家才七个月就生了娃。易老二婆娘私底下说这当官的人家就不一样哎,下个种成熟期也早两个月。这让麻子在巷子里很尴尬,同时也责怪自己的闺女不守身,没穿嫁衣就被人弄大了肚子。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春梅生了个闺女,这让镇长夫妇立即就感到了失望,计划生育的宣传在镇上高音喇叭里每天要广播八遍,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镇长家对生个丫头的失望转移到对儿媳妇的失望,虽然春梅的姿色在那个色迷的公公眼里具有极大的诱惑,但在婆婆的眼中就充满了明显的轻视和冷淡:原来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令春梅更伤心的是自己的男人也没有一个好脸色。月子里还经常和他的那些酒肉伙计喝酒打牌,闹得家里乌烟瘴气。丫头生下来当父亲的还没抱过,更别说半夜里换屎片尿片。春梅半夜半夜的哄着闺女入睡,望着身边酣睡的男人,常常是泪流满面……

  日子就像妇人手中的鞋底,在手底下慢慢溜着,一不小心就会扎着了手指。院子里妇人和水生就过着这平静而祥和的日子。立夏后的天像蒸笼罩着闷热的小镇也罩着乌衣巷狭小的院子。水生在西屋里热得睡不着,搬了凉床到院坝的葡萄架下搭铺,光着膀子躺在凉板上迷糊。半夜里口很渴,上乌梅娘屋倒水,门虚掩着,满月透过天井射进窗子,亮亮的白。

  水生进了屋,妇人在里屋坐在澡盆里洗身子,水声很轻,月光里水生的眼前晃着白花花的身子,妇人的手在胸前轻轻的揉着,水生闭上眼,转身想退出门外,走到门边,只听得身后轻轻唤:帮婶把毛巾拿过来。水生停下,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又好象在梦里,又听得妇人唤。水生只得拿了毛巾往里走,心慌意乱,扭过头不敢看妇人。妇人不作声,从澡盆里站起来,水珠落盆的声音让水生紧张得冒汗,心尖都在颤抖。妇人拉着水生的手,往床边走,月光里水生的眼睛里只亮亮的白。妇人躺到床上,象一截刚剥了皮的白藕,脆生生滑腻腻让水生不敢睁眼。妇人开了口:“看吧!婶让你看。”手摸着他赤裸的胸脯,象蛇一样的滑着,水生的心鼓涨得要爆裂,院子里桐树上蝉鸣的叫声十分躁耳,满月儿没入云里,屋里一片漆黑,妇人喘着粗重的气息,把水生拉到床上,拉着水生的手在自己的乳房上游动。一边揉着一边开始呻吟。水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妇人脱掉了底裤,躺在妇人身边不知所措,妇人翻上去,两只乳房在水生的嘴上脸上摩挲,光滑的身子在他身上滑动,水生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模糊,只感觉下身被握住,突然进入了一个温润湿滑所在,妇人坐在身上,开始很慢的上下起伏,到后来动作越来越快,双手扶着自己的乳房嘴里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水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没多久就感觉到身体里一声爆裂,突然就感觉身子轻松了,疲软了。妇人还趴在他身上,轻轻地喘息。浑身水淋淋的,水生抱着妇人的头,努力地去寻找那张嘴唇,妇人一碰他的嘴就赶紧扭过头,象在逃避,又象是羞涩。月光重新照进院里,妇人下了床,从澡盆里拿来毛巾给水生擦身子,水生就那么木衲的躺在乌梅爹的枕头上,躺在那张小时候挤过的大床上,意识模糊,屋子里幽深安静得有些恐怖……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男人了!” 混沌中的水生记住了妇人这句话。

  第十章

  水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西屋的。

  院子里寂静得有些可怕。连泡桐上喧闹了半夜的蝉也无声无息了。水生蒙着被子,神经里扯着内疚和无尽地羞愧。脑子里一会闪着乌梅爹佝偻的身躯、一会闪着乌梅黑色的秀发、一会又闪烁着老爹绝望的眼神、以及刚刚经历的那种从没经历过的全身心的刺激和妇人饱满的乳房和迷醉的呻吟。水生感觉头都要炸裂开了……

  第二天水生没有出门,直挺挺地躺床上,眼睛空洞地盯着老屋的天窗发楞,窗沿上那只老得快成精的蜘蛛在织那张总是残破的网,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水生的心就像沾到了网上,一团乱麻。水生不敢走出门槛,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这一切,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那个像自己亲娘一样的女人。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对昨晚经历的那一幕又有着一种深深的迷恋和隐隐的渴望……

  妇人在掌灯时分进了水生的西屋。把一碗白菜玉米粥搁在水生的床头,透过昏暗的灯光,水生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里充满了沮丧和羞愧。把头扭向床里,妇人一脸的平静,白晰的脸在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伸出母亲般温柔的手,在触及到水生额头的那一刹那,水生想哭。妇人俯下身,双手抱住水生的头,水生的脸埋在妇人的胸前,意识里又泛起小时候那股温热母乳的回忆……妇人的手在他的头上舒缓的抚摩着,水生就在那温婉的抚摩中闭上了眼睛。心开始变得格外的澄清,像院子里那口深井的泉水,幽深而明净。

  也许只是做了一场梦。

  小镇的秋天一如往常,女人们在数着盐厂每月领钱的日子。计划着一个月买供应粮油的开支,算计着早点去食品站排队,买两斤肥一点的五花肉全家打个牙祭。谋划着扯几尺的确良的花布,给闺女做条裙子。盐厂工人的女人们这时候是得意的,满足的。小镇上的商贩们每月就望着这几天的热闹。以他们的精明淘空了那些女人们捂得紧紧的钱袋子。

  水生在搬运社已经熬成了一个熟练的搬运工人。这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每月比其他半老头要多领十多元的工钱。水生不抽烟,不喝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让社里的其他人羡慕,说这样的年轻人难得,甚至有人开始张罗着给他说媳妇。水生只是笑。每月领了工钱没忘记给那些师傅们孝敬点卷烟和老白干。这让水生在社里的人缘很不错。

  在黄花满院的秋末里,水生第一次穿上了乌梅娘给他买的牛皮鞋和的纶布的裤子。妇人看着一身挺拔新装的水生,眼神里透露着复杂而满意的神情,像看着自己年轻时的丈夫,又像是了却了一桩人生中的大事。

  走在热闹的巷子里,水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水生甚至觉得这辈子就当个搬运工也挺好,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转正,等当了正式工人,就和乌梅成亲生子。养家糊口。想起乌梅,水生的心中突然又变得烦躁起来。

  这丫头也该回来了吧!

  公元一九七七年的冬天确实有些不平常。

  水生从搬运社一身疲惫地的下了工,浑身像散了架。走到大桥头,发现一张通告下挤满了人。水生挤过去看,通告上写着:今年冬天将恢复高考。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看通告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感叹。水生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初中的班主任陶老师,老头正取下眼镜,擦眼泪。当年因为在报刊发表过《红楼梦》和《金瓶梅》的评论文章,被划为反动腐朽的学术权威,在“五七农场”整整养了十年的猪。老头的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腰。再也找不到水生记忆里那个口若悬河、出口成章、神采飞扬的老班主任印象了。

  老头足足想了几分钟才记起水生这个十几年前的学生。在那个十月寒冷的黄昏里,水生搀扶着老师在汤溪河边的枯草滩上进行了一场让水生彻夜难眠的谈话。

  “年轻人,去抓住这个好时机吧!把你被耽误的青春找回来。人生能有几回博呀!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搬运工吗?我在农场养了十年的猪,但我从没停止自己的思考。”老头颤抖着手,一枝烟接着一枝烟的抽。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目光。

  “去吧!有什么困难来学校找我。”老头再不说话。

  山抹微云,天沾衰草,斜阳尽处,让水生陷入了无端的迷茫……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一年水生二十四,本命年。

  在那个冬天,水生作出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决定:去参加当年的高考。

  当水生从搬运社领取了最后一份工钱,向社里的师傅们辞行时。水生感到了心底里一种彻底的轻松,同时也带着一种对未来无比的迷茫。老师傅们抽着他孝敬的卷烟,不免对这个可亲可爱后生的决定感到怀疑和担忧。在整个乌衣巷也引起上下街坊的一阵议论和嘲笑:这小子脑子没进水吧?啧!一个初中毕业生去参加高考,莫不是他家祖坟上冒烟了!

  乌梅娘微笑着说的一句话让众人都闭了口:咱乌衣巷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呢。

  在乌衣巷,还没有人对这个寡妇说过一句不三不四的风凉话。吃过水上饭的邻居街坊们,对这个妇人和忘夫仍然保持着一如继往的尊敬。

  老院子里少人住,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落闲的生活节奏。在阳光明媚的时候,一壶茶、一把藤椅、一副棋、身旁躺着一只猫或一只小狗,就那样可以消磨掉一个冬天的下午。

  乌梅娘的豆腐铺就是在那个冬月的早晨开张的。

  水生在黎明的朦胧睡梦中被院子中吱呀的石磨声音中惊醒。那是水生在老屋读书生涯的第三天早晨。

  水生赶紧穿衣出了屋,黎明的晨光里妇人浑身是劲的推着北墙根下的那眼石磨,白色的黄豆汁沿着磨槽流到磨道下的木桶里。背影里,妇人的头上冒着热气。水生赶紧过去,握住磨栓。“婶,我来吧!”水生望着妇人,满脸的羞愧。

  “你先洗脸去,我这快磨完了,等一下你来掌摇把滤豆渣。”妇人摸了一把汗。

  水生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摆满了做豆腐的全套工具,东头屋檐下挂好了滤豆渣的摇把、纱布和木盆。靠墙根支起了熬豆浆的灶台和大铁锅,大灶里前堆着一大垛柴火,院门口石阶上支起了一块大木板,算是临时卖豆腐的摊位。

  在水生足不出户的这几天里,乌梅娘竟然不动声色的就备全了这一切。

  在乌衣巷船工的女人们中间,大都遗传了船工的禀性和果断,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在小镇上,乌衣巷的豆腐一直是一枝独秀。白嫩细滑、入口即化。当年乌道员的餐桌上每餐都缺不了一碗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据说道员的四姨太就因为能做一碗好豆腐而得到道员的长期宠爱,生了两个儿子。

  豆腐好,好在一口宝珠山下的好泉水。和一个会做豆腐的船工的女人。

  当那天清晨乌梅娘的第一锅豆腐摆到院门口的石阶上时,引起了上下街街坊邻居们的一整轰动。在乌衣巷人的记忆中,好多人还是几十年前吃过地主乌梅娘家的豆腐。望着门前围观的邻居街坊们,寡妇笑着对婆姨们说:“今天我这小豆腐铺开张,好不好我也不拿不准,这头锅豆腐算是对街坊邻居的一点心意,免费奉送。”门前的女人们大多惊讶寡妇的这一决定,都不好意思白吃豆腐,当然也有少数爱占便宜的婆娘面露喜色,表面上咋呼着说:这怎么好意思。

  乌梅娘很坚决,没收任何人一分钱。

  在寡妇送豆腐的过程中,水生被妇人赶回到西屋读书。除了早上让水生推推磨,掌掌摇把,吃过早饭,妇人再不让水生动手。

  以至于在很多年后,乌衣巷里“豆腐西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的故事在巷子里仍被人们传为美谈。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日子在清晨的石磨吱呀声中一圈圈的流转。

  水生在老屋昏黄的灯光下艰难的啃着被虫蛀过的中学课本。潮湿的空气让水生感觉全身都发了霉。天书般的数理化符号和公式让水生有着犹如当年行船过石板滩时的艰难和痛苦。而与此同时,乌梅娘的豆腐却做得格外红火。

  早晨一开院门,门口就有女人们等着拿豆腐。下街的男人们偶尔开玩笑说:寡妇的豆腐水嫩,一顿不吃就心慌慌的。言谈中带着一种暧昧的意味。

  “豆腐西施”在卤水和细滑的豆汁滋润下显得越发的红润和光泽。每当在晚餐桌上,水生接过妇人递饭碗伸过来的一双白皙润滑的手时,总要忍不住盯着那手指看。妇人一头乌黑的秀发显得越发的黑,浑圆的腰身显得越发的风韵。水生忍不住要想起那场梦,那个燥热的夏天在妇人身上做的那场梦……

  水生曾经在那梦里游荡过很久,在后来的无数个夜晚里,水生在西屋的老床上总是忍不住抓住自己躁动的尘根,在无数次的羞愧和幻想中一次次的排泄,又一次次的沮丧。这让水生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情。早上摇着石磨时,蜡黄的脸上淌着虚汗。妇人注意到这一点,问水生是不是病了,复习功课也要注意休息。妇人带着温婉而柔和的目光,当她温润的手在水生额头上抚摩时,水生躁动而烦躁的心绪立即就平静下来。

  冬月底,水生去中学里报了名。顺便去拜访了老班主任。水生提着两坨豆腐,敲开了老师的门,白发苍苍的老班主任显得越发的衰老,但精神很好。见到水生,立即就满面笑容,说:“我相信你会来的”。望了望水生手上的豆腐,笑着说:“孝敬先生的”?水生红着脸说:“这么多年没来看过老师,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老头笑道:“豆腐好豆腐好。清清白白”。水生在满屋的书堆中找了个空地坐下。老先生的斗室里除了书,还是书。地上、床上都堆满了书。老头在做《楚辞》的研究。和水生说了几句话,就自顾自的埋到故纸堆中去了。

  水生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感觉十分的亲切。在落扬,婉转。但在那个黄昏里,水生似乎听出了一丝苍凉,一丝感慨……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乌梅在冬至节那天突然回来了,同回来的还有二毛。

  寂寞了很久的院子那一天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当乌梅背着背包跨过石门坎叫一声“娘,我回来了。”时,妇人正在院坝里泡豆子,看到眼前晒得皮肤黝黑的闺女时,乌梅娘簸箕中的豆子撒了一地。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妇人摸一把泪:你这死丫头,让娘担心死了。水生站在西屋门前的石坎上,看着母女那两双婆娑的泪眼,不由得转过头。瑟瑟的寒风扫过院子的屋顶。流完了那一汪积攒了几年的泪,乌梅才侧过头涩涩地叫了声水生哥。

  易老二两口子倒什么过场没有,把二毛接进屋。边骂边笑的说:龟儿子个老子去几年也不写个信,让你老娘老子担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才从“山”(监狱)上下来的,你不去当知青,在家帮我们做生意,恐怕早就在街上修楼房了。回来了好,以后跟老子学做买卖,别跟着街上的二流子当混混。

  “回来了就好!”水生把母女扶进屋,帮着乌梅卸下了包裹。进了屋,乌梅望着堂屋中父亲的遗像,跪在地上又悲疼欲绝的哭了一场。妇人又陪落了一回泪。水生扶起地上的乌梅,说明天去坟头给叔烧回纸。好不容易娘俩才摸尽了泪,妇人出了屋生火为闺女煮一碗荷包蛋。

  屋子里一下就变得很沉闷,水生望了望乌梅,两个人都感觉很陌生,好象是一个突然间来访的客人,打破了这院子的宁静。在每日清晨的石磨声中,水生几乎尘封了一切过去的记忆。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丫头的归来,冰封了的往事像解冻的冰河突然融化、瓦解、崩溃……

  以后该怎么办呢?

  水生突然间对自己考大学的决定产生了动摇。在这屋子里,自己是唯一的男人。一个要对自己和这母女俩将来负责任的男人。自己考上大学又怎么样呢?远走高飞从此脱离这老屋?那这母女又怎么办?不去考大学像下街的男人们一样在巷里做门小生意养家糊口?

  那一夜水生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清早水生起来时,乌梅娘俩快推完了磨,水生赶紧过去帮忙。妇人说:“上午你和乌梅去后山给你爹娘你叔烧回纸。让他们保佑你考大学。安心钻你的书,啥事不要你管。”寡妇的语气很坚决。说完再没啥话,水生只能看着妇人那冒着热气的后背发楞。

  吃过早饭,水生和乌梅到下街上买了香蜡和草纸。正要出门上山,二毛也过来说要和他们一起去。水生看看乌梅,乌梅不做声,但也没表示反对。水生就说:那好吧,一起去。院子里几个伴也难得一起走走。

  水生也是后来从易老二口里知道乌梅能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回来,还是二毛拿着菜刀逼着村长盖了章才回了城的。那狗东西色得很,乌梅才去几天,他就开始打她的主意,说城里娃吃不了农村的苦,就安排她当村里的会计,每天不下地只记工分。等人都下了地,村长就摸进屋,眼睛里的色迷让乌梅浑身起疙瘩。鬼东西在乌梅身上试过几次,都没得手,有一天炎热的中午,乌梅在屋里脱了衣服擦身子,村长就摸进了屋,抱着乌梅就往床上按。乌梅刚想喊,被他压住了嘴,沉声威胁到:你想回城就得让我睡,去年重庆城来的女娃子哪个不是和我睡了才走脱了的!让我日了,我让你读大学。老东西边说边就往身上骑。乌梅被压在身下恐惧得几乎忘了喊,乳房被揉搓得一片片乌紫,黑黄的冒着汗烟臭的一张嘴在她身上乱拱。乌梅痛得差点昏过去。

  突然就听得门一声响,二毛拿根木棒瞪着血红的眼睛站在门口。村长吓得一哆嗦,赶紧下了地,灰溜溜的拉上裤子出了屋,临出门二毛发了句狠话:你个狗东西敢再来我烧了你房子,灭了你全家。

  船工的儿子都有股子神鬼都害怕的血性。

  从那以后二毛叮嘱同屋的伙伴不时的注意乌梅屋里的动静,每天晚上半夜也要轮流到乌梅屋外听听动静才放心。也是从那时起,乌梅才对二毛改变了看法。虽然二毛身上有一些流气,平常在村子里也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在乌梅面前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前年冬天里乌梅夜里感冒发高烧,二毛背着她打着火把走了二十里山路才到乡里的卫生院。在病床边守了一天一夜,等乌梅醒过来时,才发现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村长没能得手,一直耿耿于怀不放乌梅回城,二毛也留着不走。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喝了一斤红苕老白干,拿着菜刀逼老东西盖了章,两个人才回了城。

  水生看得出,二毛是喜欢乌梅的。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年冬天小镇上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镇上盐厂的厂房内冒出一股股的热蒸气和污黑的脏水,汤溪河清澈的河水过了镇子就染成了墨绿色,乌衣码头再也不见了洗衣服的婆娘。青石条上长满了青苔。河滩上每天都有提着篮子的家庭妇女拣污水中残留的炭渣。小镇上大多数人家仍然过着灰败而艰难的日子。

  后山的坟地里长满了一片荒草,在深冬时节显得格外的苍凉。偶尔一两只老鹰在头顶盘旋。水生和二毛清理完了坟头上的荒草,给他爷爷他爹他娘他叔烧了纸,点了烟,又倒了酒。乌梅在他爹坟头抽蓄着又哭了一场,天就放晴了。

  乌衣巷的老船工们也许显灵了吧!

  在水生参加考试的前一天,乌梅娘找刘瞎子抽了个“彩头。“

  瞎子问她算什么?寡妇就说:算算水生今年能不能考中。瞎子马上摇头说:咱乌衣巷出不了秀才的。寡妇转身就走。

  在晚饭桌上,妇人对水生说:今天瞎子算命说你会考中。乌梅马上就笑:说妈也信这一套了,听那瞎子乱说。妇人瞪了她一眼。说:明天给你哥把皮鞋和新衣服准备好。咱歇两天磨,给你哥做点好吃的,让他考好试。

  那一晚,水生在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梦。一会梦到跑船时拉船上石板滩,一会梦到木楼上的白寡妇和她的霉豆渣,一会又梦到小时候在河里游泳的事……直到天光泛白,乌梅娘开院门,劈柴生火的动静,水生都没睡着。

  早上水生吃了四个荷包蛋,出门前母女俩把他从头到脚都打理了一遍,一身挺拔的中山服,刷得油光的大头皮鞋。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水生走在去中学考场的路上,心里还想着妇人在大门口期待的眼神。

  古时候说秀才十年寒窗苦,其实比秀才更苦的是秀才的娘子和老母。

  学堂里挤满了人,有十几岁的后生,也有二三十的返城知青。高音喇叭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县上和镇上的领导都到了学校,公安武警战士抱着枪在大门和校园里站岗。水生一时都不能适应那种喧嚣的气氛。虽然是冬天,手心里仍在冒汗……

  以至于在多年以后,水生坐在天府大学文学院的教授楼里,向妻子讲起那些往事时,还像是做了一场梦。

  亦真亦幻,感慨万千。

  那个冬天很漫长,等待中的漫长。放榜的时间要过了年。水生只能在悠悠的石磨声中一圈圈地消磨着日子。乌家豆腐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生意出奇的好,巷子里的人家都爱在冬天做一坛霉豆腐。上下街的女人们拿着小簸箕排着队等豆腐出锅。乌梅娘忙得从早到晚都不能歇口气,到晚上连腰都直不起。但妇人的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笑,看着水生在院子里进出的身影,她的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

  唯一让她感到担忧的是她发现乌梅跟二毛走得太近。

  镇上在春节前开始放起了电影,这让镇上的青年男女夜晚有了一个好的约会借口。二毛总能弄到靠中间的票,然后骑着自行车让乌梅坐在身后一路的招摇过市。妇人发现自己的丫头开始用上了雪花膏,每次出门都要半夜才进屋。整个冬天里,水生爱晚上坐在东头屋里火炉边烤炭火,妇人坐在炉边衲鞋底,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水生爱看妇人那白皙的手指在鞋底上跳,那种宁静像雪后的天空一般澄清。

  石磨在妇人的眼角已经留下一道刻痕,面对女儿的恋爱,她不能改变一切。水生也知道,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他不能回到重前,乌梅也不能回到重前。

  也许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将重新开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华人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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