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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埋单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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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五点四十分,周子浩就到大楼门前了,麦小琪借的车还没有来。
五点五十五分时,一辆乳白色的新式吉普车开到大楼门前停下了。车门开时,上身穿月白色吊带背心,下身穿牛仔短裤的麦小琪潇洒飘逸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在穿着上她总是这样卓尔不群,超凡脱俗,每天给人的感觉都是全新的。司机也开车门下了车。
麦小琪跟那位司机师傅介绍:“黄师傅,这位是我们主编周子浩。”然后对周子浩说:
“这位是黄师傅,水利厅的。”
周子浩忙伸过手去,同黄师傅握手:“你好,让你辛苦了!”
这时,麦小琪对黄师傅说:“咱们走吧。”
自己埋单 第三章(2)
周子浩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你……”
麦小琪说:“山高路远,我怕你一个人在车上寂寞,我就牺牲一天、陪你下乡吧?怎么样?不欢迎吗?”
周子浩说:“欢迎、欢迎,只是路太远,怕你受累。”
麦小琪说:“我也有两年多没进老白山了,正好借机看看。”
周子浩说:“谢谢!”说着,两个人先后上了车,然后,越野车便启动上路了。
山高水低,峰回路转。
周子浩跟麦小琪乘车从早到晚,一直跑了十多个小时才把妻子高玉卓接回家里。
第二天,周子浩陪妻子高玉卓去省医院看病,省医院怀疑高玉卓的脑袋里有东西,然后建议去省肿瘤医院确诊。
周子浩通过朋友的介绍在肿瘤医院找了一位肿瘤专家方教授给高玉卓做检查。
方教授先是给高玉卓看了看眼底、舌苔,然后,又询问了一些病状,然后又做了血常规和尿常规以及ct、脑彩超检查。
这一圈折腾下来之后,高玉卓便感到了精疲力尽,虽然有周子浩在身边,但她已经感到有些支撑不住了。周子浩便让她静静地躺在床上。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
方教授告诉周子浩,高玉卓脑部确实有个东西,但是不是肿瘤还不能完全确定,也有可能是囊肿,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可以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周子浩问方教授:“像高玉卓现在这样的病情,是否还有治好的可能?”
方教授说;“得癌症的人并非就都有生命危险,有的人得了癌症手术后,也能活个七八年,还有活十几年的,癌症也有很多种,千差万别,必须观察一段方可下结论。再说,高玉卓得的不一定是癌症。”
方教授还告诉周子浩,本来有的人得了癌症是死不了的,但病人自己一听得了癌症,自己先在精神上崩溃了,治疗也起不了大作用了,就吓死了。
周子浩怕高玉卓精神压力太大,就对她说:“方教授说了,你的病并不太严重,很有治愈的可能。”
高玉卓说:“子浩,你就不用安慰我了,我早就想开了,跟你说,我不怕死,我现在活着也跟死差不了多少。子浩,我非常想见见儿子。”
周子浩马上给儿子的学校打电话,没有人接,然后又给中文系的老同学谷云娜去电话,也撞上了关机。
周子浩说:“我去学校找儿子。”
二
每逢周子浩走进s大学校园,他就有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在这里生活学习了三年。那三年,虽说经历的是工农兵大学生的类似怪诞的童话般的特殊学习生活,但正是那三年的学习经历改变了他人生的命运。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弹指间,二十几年过去了,校园的面积虽然没有扩大,但校园里的内容确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那一栋栋陈旧的红砖灰瓦的教学楼,有一部分扒掉了,剩下的一律贴上了乳白色或紫红色的釉面瓷砖;新建的图书馆和教学科研中心大厦高大雄伟,富丽堂皇;坐落在体育场西面的研究生院拔地而起,留学生公寓大厦以其奇异的建筑风格张扬着自己的个性,而过去的体育馆被改建成为现代化的多功能健身中心,原来的小食堂也变成了营业性的多功能餐厅……学生宿舍,改建成了学生公寓。一条条甬路也都拓宽了,甬路旁的树木品种也增多了,过去杂草丛生的闲置空地,现在,都变成了花园式的绿地。人工湖不仅多了一道曲径回廊,湖心岛上的七彩喷水池,更是绚烂多姿。校园里各系的招牌一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院,那个院,诸如生命科学学院、化学学院、教育科学学院、物理学学院、外国语学院、商学院、音乐学院、历史文化学院、美术学院、数学与统计学院、传媒科学学院、计算机学院、城市与环境学学院、政法学院、体育学院、文学院……但周子浩感到最可爱、最亲切的还是文学院。
s大学经过几十年的奋斗努力,其教学和科研实力已经列入全国重点大学的行列之中,差不多每个院系都有博士点,而且还设有博士流动站……
自己埋单 第三章(3)
人生真是一个谜啊!二十多年前,他在这个校园里读书、学习,如今,他的儿子又在这个校园里读书,而且读的又都是中文系,想想,这真是太富有戏剧性了。
周子浩来到中文系时,儿子周行健正好课间休息。
周子浩让一个同学叫出了他的儿子。
周行健长得跟周子浩年轻时很相似。宽额头,满头乌黑倔强的发丝,浓重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眼睛,国字型脸,高高的鼻梁,厚厚的嘴唇,黝黑的皮肤,只是个头儿比周子浩略高了一些。父子俩站在一起,有点儿像哥俩儿。
周子浩非常喜欢他的这个儿子,但令他难受的是这个儿子跟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心里有了什么事情只是跟他妈说,从来不跟他讲。这就让他心里经常发堵。
周子浩跟周行健说:“你妈病了,住院了。打电话找不到你,我就过来了。”
“什么?我妈住院了?”周行健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住哪了?”
“省肿瘤医院。”周子浩说。
周行健说:“我马上去看看。”
周行健跟辅导员老师告了假,然后就跟周子浩“打的”去了省肿瘤医院。
周行健急三火四走进三四一病房,一见到病得面容有些憔悴的妈妈,就一头扑上去哭着说:“妈,你是啥时候病成这个样子?”
高玉卓用手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妈没咋的,不要紧的,你不要害怕,大夫说能治好的。”
周行健知道妈妈说的是假话,凭妈妈的脾气,小病小灾从来是不住院治疗的,再说,在省肿瘤医院住院治疗的人哪里会有小病?妈妈得的肯定也是癌症,他怕妈妈伤心,就没有向妈妈问病情。
周行健扒了一个桔子,一瓣一瓣地喂着妈妈吃。
此时,周行健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妈妈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在他的记忆中,妈妈虽然跟着爸爸从农村走进城里,但妈妈一直是在苦恼和困惑中度过的,他凭直觉,爸爸和妈妈之间并没有多少爱情,他们夫妻之间纯属一种契约关系,假如没有他的存在,没有社会上道德的约束爸爸和妈妈说不准早就离异了。多少年来,爸爸在家里一直是妈妈的主宰,妈妈在家里只是一个附庸,说不好听的就是爸爸的家庭保姆。妈妈虽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吃有穿,但他觉得妈妈活得并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爸爸做事很少征求妈妈的意见,而妈妈在家里是什么事情也不会做主的,爸爸从来不跟妈妈一起上街,上公园。从他记事时起,爸爸就有相好的,妈妈为此没少流过眼泪,但妈妈的眼泪从来没有阻挡过爸爸在外面拈花惹草……他曾经不止一次跟妈妈说过,等他大学毕业上班赚钱后,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他要让妈妈活得开心些……可是,现在,还没等到大学毕业赚钱孝敬她老人家,她又得了癌症……想到这时,周行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恸的心情,竟像个小孩子似哭出了声音。
周子浩就在一旁站着,儿子见妈妈病成这个样子,哭是正常的。
周行健哭了一会儿,跟妈妈说:“妈,我回去跟学校请假,我来伺候你。”
高玉卓说:“儿子,那可不行,你上学要紧,一天也不能耽误。妈还能走能动呢,用不着专人陪着护理,大夫都说了,我这病需要观察一个时期,暂时还不用陪护人员。”
周子浩上前说:“行健,你在学校安心上课吧,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临走时,周子浩把临床陪护人员小于叫到外面,说:“小于,我看你人挺实在的,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小于说:“什么事情你说吧。”
周子浩说:“我们这个病人现在没有陪护人员,我呢,班上很忙,不能天天来照看病人,儿子又正在上大学,我想麻烦你给照看一下,我呢,每天给你五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小于说:“钱我是不能要,不过,帮忙照看一下,还是可以的,反正都在一个病房。”
自己埋单 第三章(4)
周子浩说:“你不要钱可不行,咱们之间非亲非故,我不能巧使唤人。”
这时,方教授走了过来,对周子浩说:“老周,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好,”周子浩对小于说,“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你去忙吧,我跟方教授还有点儿事情。”说着,跟方教授进了医生办公室。
“坐吧。”方教授开门见山,“老周,院长跟我说了,住院费,预付款两万元三天内一定交齐,你是知道的,我若是不担保,一天也不能收留。”
周子浩说:“那好,我明天一定送来。谢谢你!”
三
高玉卓的病情时好时坏,单位里的事情没完没了,情感上的一些事情又总是纠缠不断。此外,还有朋友、同学邀在一起喝酒、打麻将,几乎把周子浩天天都弄得疲惫不堪,好在周子浩的体格还算健壮,否则,他非被折腾趴下不可。
了解周子浩的一些哥们儿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精力和毅力,每天,不管他有多少应酬,晚上回到家里,都要坚持用电脑敲上几千字,最低不少于一千字。两年前,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在全国五家晚报同时开专栏,他的文化随笔看似信笔拈来,洋洋洒洒,但篇篇脍炙人口,好读耐看。全国有好几家出版社争抢着出他的作品集,而且稿酬从优,都是按印数付版税,上有不少文友捧他,说他的杂文随笔文化底蕴深厚,思想尖锐深刻,但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价值,一篇短文也好,一本著作也好,无非是有两种功能,一个是传播了某方面的知识和信息,一个是供人以消遣娱乐,就是那些已经被定论为经典的著作,其价值也是极其有限的,昨天的经典,不等于是今天的经典,今天的经典,不等于是明天的经典。世界上没有永恒,当然也就没有不朽。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很多文章都是报刊的编辑们硬逼出来的,还有一些文章是经不住高稿酬的诱惑硬赶出来的。假如说没有稿酬做动力,就是一千字的小稿,他也没兴趣去写。遗憾的是,最近一两年来,由于饭局和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多了,稿子写得越来越少,而稿债欠得越来越多。
本来,自从妻子高玉卓住院以后,周子浩几乎把喝酒、打麻将、洗浴、练歌的事情全推了,但有时候邀他去喝酒,打麻将、洗浴、练歌的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无法拒绝,也只好咬牙挺着去应酬一会儿。
周子浩也感到奇怪,他熟悉的那些人似乎都很忙,但又都有喝酒的时间,都有打麻将的时间,都有洗浴的时间,都有练歌的时间,他的一位大学同学,只要说是打麻将,手头儿就是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会放下。他还有一位经营图书的朋友,几乎是每天都去一次洗浴中心洗澡,找小姐按摩。要说这个社会也真的容易让人堕落,一玩儿就上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欲水横流……
周子浩也想过,到了他这个年龄,再这么没有章法,没完没了地瞎折腾,他整个人也就给毁了,更谈不上什么事业有成了。他准备写的一部长篇小说《 工农兵学员档案 》,在一家出版社都报选题好几年了,可就是开了个头就搁浅了……写长篇小说跟写杂文随笔不同,写杂文随笔挤出一点时间就能写出来,而写长篇小说需要大块儿的时间。
周子浩现在终于明白,一个人在事业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欲望,比如说这喝酒,他多少次都告诫过自己,不能谁找都去喝,可是朋友、老同学一来,或者来个电话,还是禁不住要去喝上几杯,这一喝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是几个小时,在酒桌上,你喝好了,别人刚刚来了高潮,你想不喝也不行,你想中途走人那就更不成,你只好耐着性子喝下去,假如喝得恰到好处,喝完酒不耽误事情,多喝几次也无妨。但喝酒有几个能保证正好喝到恰到好处的呢?喝着喝着就喝出情绪来了,大家伙互相一比,一拼,再来个白酒、啤酒、葡萄酒“三盅全会”,就是不醉,回到家也什么正事干不了了。唉,酒啊,可以说是生命和时间的头号杀手!还有这个麻将,本来就不该学会的,可就是三缠两绕绕进去了。麻将这玩意儿也真的就邪了,像毒品似的,沾上就上瘾。你就是下一百次决心,以后不打麻将了,可就是有麻友一个电话打过来,那边说“三缺一”,心里就长草了,马上就坐不住板凳了,此时就是不去玩麻将,什么也干不下去了。因为你的思维情感都飞到麻将桌上去了。无聊的时候,周子浩也曾经琢磨过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被麻将所吸引、所左右了呢?就那么一百三十六张牌,为什么就有那么大的魔力,那么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为它神魂颠倒,可以不吃不喝,可以抛家舍业,甚至有的为了麻将丢官弃爵,妻离子散,为什么呀?明明是个大陷阱,凭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往里跳,而且个个奋不顾身,前仆后继,为什么呀?周子浩琢磨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们喜欢麻将的最主要原因,那就是麻将桌上有如人生的拼搏。你看,一会儿你赢了,他输了,一会儿他输了,你又赢了,反反复复……成败不定,尤其是手中的十三张牌,永远变化无穷永远让你充满希望,那本身就是一种魅力,还有麻将桌上的竞争,基本上是平等的竞争,只要你的牌技高,再加上手气好,你就有赢的可能,而在社会上就不一样了,社会上的竞争,大多是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哪里还谈得上平等呢?然而在麻将桌上,四个人是绝对的平等,谁有能耐,你可以尽力展现出来。麻将桌上见人生,这话一点不假!
自己埋单 第三章(5)
周子浩曾经多次想戒掉麻将,不再去赌了,但几次都失败了。
周子浩感觉到了自己的毅力肯定有问题,比如说,他也曾下过决心,再碰上漂亮的女孩子,不管她多么可爱,多么漂亮,再也不去招惹了,可遇上漂亮的女孩子,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马上就想跟那女孩子搭话,而且马上就想请那女孩子吃饭、喝茶,每每都是这样。比如说那位宋木欣,自从认识后,他就想经常跟她见面。每次见面,他的心情都非常愉快。跟她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他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又找回了青春的感觉,那感觉是幸福的,它同玩麻将看“立夹”,看“飘”,看“清一色”一样,同样让你心动,让你感到是一种强烈的心灵刺激。
生命需要刺激,但刺激的质量各有不同。这些感觉,都是他周子浩进入九十年代后才有的,他承认他周子浩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叛徒,也就是说,他是他自己的叛徒。他背叛了他以前在生活中认为所有的是尊严和神圣的一切东西。仅仅十余年时间,他是在灵魂深处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了。曾几何时,他曾经追求过伟大和永恒,追求过自己名字的不朽……为此,他认定了的事情就破釜沉舟、玩命似的去干,去拼搏,去努力,哪怕是赴汤蹈火,也义无反顾。记得在大学读书时,他周子浩心中最崇拜的人物是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全国著名劳动模范陈永贵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典范董加耕、邢燕子、侯隽,此外还有同传统观念彻底决裂的“英雄”张铁生、钟志民……他时刻都想着人生应该像他们那样把事业干得轰轰烈烈,事迹上报纸,上电台,当中央委员……就因为他给自己设下了如此这般的光辉亮丽的奋斗目标,在大学毕业前夕他才毅然决然地同传统观念彻底决裂,向校党委提出申请报名到永安县大旺公社龙兴沟大队当农民。到了龙兴沟后,他发誓一定把龙兴沟大队建设成全国学大寨的样板,他要把那里的梯田修得比大寨的还要壮观,他要把那里的阶级斗争、生产斗争搞得红红火火、轰轰烈烈……那时候为了个人的追求和奋斗目标,他可以放弃爱情,放下亲情,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他只要成功……而现在,他似乎是什么都不注重,而是被生活推着走,就像那江河中的浪花似的,追波逐流,不由自主,与自己有关的和无关的事情,他都不愿去计较。当然,有时候也注重一些所获得的实惠和感觉,但实惠得到之后,同样是茫然若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奇怪的是,有时候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柳絮一样轻飘飘的,而心里又像稻草人一样空荡荡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好在现在的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都不去关注这些东西,是社会的大环境包容了他这极其复杂的心灵。
四
周子浩在看护妻子打吊针,他看着塑胶做的输液管在一滴一滴地往妻子的静脉里输送药液,就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太慢,而且有时间静止了的感觉,但当他看到妻子的被漂染过的头发在发根上又长出一小段灰白的头发时,又感觉时间过得还是太快了,快得有如白驹过隙。
妻子在几年前,头上还一根白发也没有,就这几年工夫,妻子的头发全变成灰白色的了。一双杏眼被横七竖八的皱纹包围着,过去白皙润泽的皮肤一去不复返了,年轻时的苗条身材也不见了,不仅多出了一个下颏儿,腰围也粗了一圈儿。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望着妻子脸上岁月走过的痕迹,读着妻子那一脸的沧桑,他突然间感到有一点内疚,妻子跟他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他还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若不是这次有病住院,他每天还是在麻木中享受妻子的伺候。妻子爱他,这一点他从来都不否认,就是妻子在生病前搞的隆胸什么的,也是为了讨好他才不得不去搞的,想起来妻子也是够可怜的了,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上班后一直在工厂的卫生所做护士工作,几年前又遭遇下岗,下岗后也没有什么工作,她所拥有的只有他和儿子,丈夫、儿子、家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切,因为她没有个人的事业,更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和追求,她每天在做的就是相夫教子,做家务,所以,她就格外珍惜她所拥有的那极其有限的一部分,这些,他心里也都是很清楚的。说句心里话,妻子虽然算不上知识女性,但作为女人,作为妻子,她都是最称职的。只是太没有个性了,没有个性的女人往往流于平庸。平庸的女人适合做妻子,但不适合做情人。想像力丰富而且又有个性的女人感情永远是游移的,不可靠的,但有时就那么一瞬间,个性女人表现出的那一点点娇嗔和乖巧,还真的会令人怦然心动。有很多男人都是让这些乖巧的女人所击中、击倒。他们明明知道越是乖巧的女人越可怕,但他们就是很难割舍同这样女人的交往。男人需要温情,需要刺激,而乖巧女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会触摸到男人的痒处。男人遭遇女人,不是男人情商低下,而是男人感情太脆弱。在感情的抑制能力方面,男人永远不是女人的对手。男人亲近女人,大多想到的是占有,而女人亲近男人,大多想到的是利益和实惠。当然,也有的女人专门为了爱情,但那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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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埋单 第三章(6)
五
周子浩想尽一切办法搜集治疗癌症的信息。
白天在班上,周子浩向所有的熟人询问哪里有治癌高手。
晚上,周子浩就打开电脑在网上查询。他就不相信,人一旦得了癌症,就是宣判了死刑。在省肿瘤医院,他也见到过得了癌症十余年仍顽强地活着的病人。癌症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可怕,他对高玉卓的病愈仍然充满信心!
周子浩现在惟一的念头,就是找一个治癌的专家,哪怕是民间的江湖医生也好。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周子浩辽宁高坎镇有一位姓米的老先生,专用祖传秘方治癌,收效显著。周子浩怕传言有误,便打电话给营口市文联的一位朋友探听虚实。当那位朋友证实确有此事后,周子浩便在百忙中抽空去了营口。
眼见为实。在米老先生家里,周子浩见到了这位声名远扬的米老先生,他六十开外年纪,个子不高,瘦瘦的,有些秃顶,他的两只耳朵没有耳轮,而且还往前罩着,因为他是秃顶,所以,额下面微微隆起的眉骨和眉骨上两条稀疏的眉毛就格外突出,眉毛下的两只眼睛往里凹凹着,酒糟鼻子下的人中有点歪斜,上嘴唇比下嘴唇要薄一些,从相学的角度看这个人,可以说是一个很古怪的形象。如果不是他家的墙上挂着的一些患者病愈后送来的写有“药到病除,再生父母”、“华佗再世,妙手回春”的锦旗、牌匾和患者写来的刚刚上墙的感谢信,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神医米老先生。
周子浩跟米老先生闲聊了一会儿,最后才提出要求让米老先生陪他去一趟春都看看病人。
米老先生面露难色,他说,他的病人都是找上门来,他很少出去看病的。这倒不是他摆架子,而是他一外出,到他这儿看病的人就会跑空。因为他这儿天天有病人来。
周子浩说:“那好吧,我带病人来你这儿。”
周子浩回到春都,然后借了一辆桑塔纳,带着高玉卓和儿子周行健直奔营口的高坎镇。
米老先生给高玉卓号了脉后,又看了医院给高玉卓的病情诊断、ct片子,对周子浩说:“问题不大,正好,我刚刚研制出一个新的药方,专治脑瘤的,你先带回去十副汤药,如果见好,你就再来抓药,如果不见好,你就不用再来了。”
周子浩拿到十包草药后,问米老先生应该留下多少钱?
米老先生说:“这些药回去先吃着,病见好,再来取药,如果是药不对症,那就不要钱了。”
当今是市场经济,大家都在讲经济效益,有多少人利欲熏心,想不到还有这样以慈悲为怀的老先生,实属少见。
在往回走的路上,高玉卓就跟周子浩商量回家住。高玉卓说像她这样的病,久住医院不是个办法,不如在家疗养,在家一样煎汤熬药,这样可以省一些住院费。再说医院那个环境,就是好人常呆也会出病的。
周子浩觉得妻子说得也有些道理。
周子浩回到医院把高玉卓要求在家里办一个家庭病房的想法跟方教授说了。
方教授表示同意,这样,高玉卓就回到了家里。
吃过晚饭,周子浩便用煤气灶给高玉卓煎汤药。药壶是周子浩从一家杂货店里买来的。
六
周行健每天下午一旦没有课上,他就回到家里侍侯妈妈,陪伴在妈妈身边,他从妈妈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只要有他在妈妈的身边,妈妈的心情就特别好。
周行健每次回家,妈妈都说,不要天天回家看她,千万别耽误了学习。可是,在他每次跟妈妈告别时,他总能感觉到妈妈那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对他的爱恋和下一次快回来的期待。
周行健已经读懂了妈妈的眼神,所以,无论学习有多么忙,他每天都来陪妈妈坐上一段时间。他帮妈妈洗脚、给妈妈剪指甲,帮助妈妈洗衣服……这样,他不得不打乱自己的作息时间。以前,为了不向家里要钱,他利用学习的业余时间找了两份“家教”,“家教”的对象是给一个高一学生补习外语和给一个初三的学生补习数学,一个钟点能赚十元钱。每周各去补习四次,每次一个小时。这样,一个月下来可拿三百二十元钱,省吃俭用一点,就可以不用家里的钱了。在s大学,像他这样的家庭经济条件较好的学生不向家里要钱靠自己打工挣学费是非常少的,但他一直坚持这样做。
自己埋单 第三章(7)
周子浩倒是希望儿子能用他的钱读书,但不管周子浩如何努力,或者想什么办法,儿子周行健都不要他给的钱读书。周子浩为此伤透了脑筋。周子浩一直在想办法跟儿子沟通感情,但每一次努力都不见成效,他深深地爱着儿子,儿子却不买他的账。周子浩在刚结婚时,他就希冀玉卓给他生一个儿子,儿子的名字他早就起好了,就叫周行健。《 易经 》里有一句话,他一直作为座右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后来,妻子怀孕了,他每天晚上都抚摸妻子的渐渐隆起的肚皮,或把耳朵贴在妻子的肚皮上,一声声叫儿子的名字,妻子的肚皮在他的抚摸和呼叫声中一天天鼓起来,后来,妻子临盆了,他马上把妻子送到妇产医院,当医生告诉他妻子生下的是儿子时,他当时激动得像小孩子似的从水泥地上跳了起来。在喜欢儿子这一点上,他跟他的农民父亲,农民祖父的观念是一样的,只有儿子,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的延续……再说周子浩家是三代单传……
周子浩觉得这些年他人生最大的失败不是没有升官发财,也不是没有出版一鸣惊人的鸿篇巨著,而是没有处理好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他跟儿子之间的不睦主要责任还是在他,他知道,在儿子小时候他对他在心灵上和肉体上的伤害实在是太深太深了,儿子七岁那年遭遇的那一次毒打,不仅仅是屁股上留下了永不消逝的疤痕,更主要的是把他做父亲的形象和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全打没有了。他周子浩从来都不承认自己的智商低下,惟有这一次,他是做了一件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的世界上最蠢的事情了。
那年,儿子七岁,上了小学一年级。
一天,妻子回娘家去了,白天他把一个新熟悉的女孩子领回家里,两个人洗完澡,上床后由于太投入了,儿子提前放学开门进到屋里都没有发觉,就这样,儿子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事后他哄儿子别跟妈妈说,但儿子还是跟妈妈说了,妻子为此事跟他大闹了一场,他当时恼羞成怒,就狠狠地打了儿子,他当时似乎是失去了理智,竟然下重手把儿子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一个月没有上学,此后,儿子便跟他疏远了……还有一件事情是儿子上初中以后,几次把女同学带回家里,他看着有点不顺眼,有一次儿子带来的女同学翻他的书架上的图书,他心里就格外不舒服。那位女同学走后,他就跟儿子说,你怎么总跟女孩子在一起,我怎么就没看见你往家里带回一个男生?再说,我书架上的书怎么能随便动呢。此后,女生是一个也不来了,但儿子跟他也很少说话了,儿子有了事情总是跟他妈说,跟他什么也不说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儿子在读高二时,学习成绩突然下降,这让望子成龙的他寝食不安起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于是去问儿子的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告诉他,他儿子跟班上的一个“班花”处上朋友了。周子浩当天晚上就跟儿子谈话,儿子一句话也不说,可把他气坏了,他磨磨叨叨跟儿子讲在高中阶段处女朋友的危险和坏处,而且苦口婆心跟儿子讲考不上大学的坏处和严重后果,但儿子还是不开口说话。最后,他说,你要是没有毅力跟那个女同学断绝往来,那你就转学吧。这回儿子说话了,我不转,你要是给我转学,我就不参加高考。儿子的话,他不能不考虑,这时,他知道不可能通过给儿子转学来阻挠儿子处女朋友的事情了,面对儿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不得不采取下策,跟那个“班花”的父母沟通,由他给活动,硬是把“班花”给转到另一所重点高中去了,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儿子对他的成见就更深了,几乎跟他不说话,就连高三报考大学时,都不跟他商量,他想发表意见得通过他妈妈转告。好在儿子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稍稍一努力,学习成绩就上来了,没有耽误考上大学,但因为学习成绩不拔尖,就没有往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考,只报了s大学。要是看儿子小学和初中时的学习成绩,报考清华、北大也是有可能的,但上了高中后,成绩就明显下滑了。
自己埋单 第三章(8)
周子浩认为,一个男人最痛苦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儿子瞧不起父亲和儿子远离父亲。但这俩件最痛苦的事情他都摊上了,而且已经折磨他多少年了,但始终找不到根治或弥补的措施,他曾经不只一次努力根治他们父子之间的创伤,但始终没有找到最有效的灵丹妙药。多少年来,每逢他看到亲戚和朋友的儿子跟自己的父亲和睦相处、相亲相爱时,他心里就隐隐作痛,他曾经想过很多办法跟儿子沟通,走近儿子,但儿子始终跟他保持距离。
周子浩面对儿子,简直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七
高玉卓吃了十副米先生的汤药后,感觉身体比以往好了许多,尤其是感觉到了头脑比以往清亮许多。周子浩似乎见到了希望。偏方治大病。民间有一些老中医,确实有真本事的,这一点,周子浩是坚信不疑。米老先生说,吃他的药需要三个疗程方能见效,十副药一个疗程,现在已吃完十副,周子浩马上又去辽宁营口找米老先生。
周子浩请求米老先生把剩余的二十副药一次性给足带走,免得他再来跑一趟。
米老先生面露难色,用手捋着下颏上几根稀疏的黄胡须说:“不是我为难你,也不是有意让你多跑道儿,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当医生的不是以赚钱为主,我求的是积德行善,要个好名声,所以,我卖药基本上都是成本价,为了让病人省钱,我自己上山采的药,一般情况下我都不要钱,可现在这世上什么都他妈涨价,就剩下人的德性不但没有涨价,还都掉价了。我给人看病,依靠的是祖传秘方,但方子里的药,现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有的方子里的药个别品种在药店里的标价比十年前都贵上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就是这么高的价格,想买几味野生的真品比登天还难。你亲眼见到的,来我这儿看病的病人太多,我采购的药总是供不应求,实话跟你说吧,我也没钱一下子买那么多的中草药放在家里储备着,所以,我对病人只能是尽力而为。我本想不告诉你这些,可你非要一下子拿走二十副药,我是不得不实话实说呀!”
周子浩忙说:“对不起,米先生,是我不了解情况,让你老人家犯难了。你看看这样行不?我那三十幅药总共需用多少钱,我现在就把钱先给你,然后,你去药店购药,把药给我配齐带走。你知道,我路途远,来一趟不容易。”
米老先生犹豫了半天,说:“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那样做破坏了我的规矩,我跟你说过的,我给人看病拿药,从来都是先赊账,病不好是不要钱的。”
周子浩说:“我这情况特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吗,你说吧,这二十副药再加上以前拿走的那十副药共计需用多少钱?”
米老先生沉吟了一下,说:“这么着吧,我看你这个人挺实在的,咱就实惠人办实惠事,共计三十副药,你就留下五千块钱吧,少收你一千块,人熟为宝,都认识了,不能‘黑’你!”
周子浩脑袋一震,三十副药,五千块,还少要了一千块?突然间,他有一种被人愚弄了的感觉,你说不买他的药,空手回去?对妻子又没法交待,一旦他的药真的能治妻子的病呢?买吧,这五千块钱说不准就打了水漂,思来想去,还是治妻子的病要紧,宁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了妻子,上当受骗也就认了!
幸好,周子浩身上带着牡丹卡,他马上“打的”去工行取出钱,然后交给了米老先生。
米老先生接钱后把钱点清,告诉周子浩,你先等一小会儿,有几味药,我现在就去万寿堂药店去买。说完就让助手照顾好客人,他就走出了院子。
足足有一支烟的工夫,米老先生拎着一大包草药回来了。他很神秘地把草药拎到里面的小房间内,配好了二十副中药,递给了周子浩。
周子浩看看那像小山似的二十副中草药,就要了一个塑料编织袋子,然后,背起上路了。
八
马上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报评职称外语考试了。这是全国统考,周子浩选报的是俄语。凭周子浩的俄语基础,在考试前下点儿真功夫,俄语统考及格还是问题不大的,但一点儿也不复习,他是没有把握的,因为他翻开省人事厅下发的俄语职称考试参考书时,他有相当多的单词认不出来了,外语这东西就是这样,一旦扔下时间长,你就得从头学起。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平时不用俄语,哪里会像个中学生似的天天抽出一段时间去默诵单词、背课文呢,不管怎么说,今年的职称外语考试还是要去参加的。去年,就是因为有事误了参加职称外语考试,而耽误了编审职称的评定。不巧的是,妻子有病,他下班后总不会丢下妻子不管自己学俄语吧?但考试在即,不学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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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埋单 第三章(9)
周子浩一边在忙着应付班上的日常工作,一边挤出时间照看高玉卓,此外还要应酬宋木欣,有时候也挤出一点点时间看几眼俄语。这职称评定,外语过关可是硬件,外语不过关,也就失去了报评职称的资格。现在,自己已经当了多年的杂志主编,工作没少干,论文也没少发表,个人著作也出版过,副编审资格已经有六年,凭哪一点说,他都应该报评编审职称了。在他的同学中,已经有五个人评上教授了,假如,这一次再仅仅因为外语不及格而失去报聘编审的机会,那他可是太冤枉了……有时候,周子浩也偶尔在头脑中闪现出这样的念头,不就是那么个职称吗?评上评不上又有什么关系?但当冷静下来的时候,尤其是跟同学一起聚会的时候,看到别人已经有了正高职称,自己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凭什么呀?他们是“正高”,我还是“副高”?人的追求永远是无止境的,他的职称刚刚评上编辑时,就期盼着有一天评上副编审,而评上副编审以后,又把眼睛瞄上了编审……这也就像人在官场,当上了副科长,就想熬上正科,然后再努力上到副处级,副处级又想着升职到正处级,官职到了正处级有条件的人眼睛就奔副厅级用劲了……人们赚钱也是这样,手里有一万块钱的时候,期盼着能赚到十万块,而手中有了十万块钱的时候,又期盼着拥有三十万,五十万……当手中有了五十万,又奔百万、千万进军……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周子浩现在是一不去想升官(他知道再也没有